起念断然有爱,留情必定生灾。
灵明何事辩三台?行满自归元海。
不论成仙成佛,须从个里安排。
清清静静绝尘埃,果正飞升上界jài。
先说慈云寺僧众一早起来不见了唐僧师徒,纷纷惊叫:“不曾留,不曾别,不曾求告,怎的就把活菩萨给放走了!”
说话间有几个灯油大户来请唐僧师徒赴宴,众僧扑掌(联想影视中老年人双手一拍,一摊,悔恨且无奈的样子)叫道:“昨晚不曾细察,唐朝老爷们都驾云飞走啦!”
众人无奈,先是对空拜谢一番,回到城里一传十,十传百,尽人皆知,大户们又纷纷买办牲畜花果往生祠祭拜言谢。
再说唐僧师徒一路西去餐风露宿,行走半月有余,忽见前路一座高山。唐僧又是惊惧:“徒弟,前面那山峰岭陡峭,务必小心。”
孙悟空笑道:“咱们将近佛地,断不会有妖邪鬼怪,师父且安心前行。”
“徒弟,前日那慈云寺僧众有言,此处往天竺都城尚有两千里,不知离灵山还得多远哩。”
“师父,你是又把乌巢禅师那《心经》给忘了?”
“自乌巢禅师传教,《般若心经》我一路随身携带,你看我哪一日不念?便是颠倒了也念得出来,怎会忘了?”
“师父是念得,只怕解不得。”
“猴头!你说我解不得,你能解得?”
师徒二人一时相对无语。
《玉兔公主》——胡一平
旁边猪八戒大笑:“嘴靶(吹牛)!跟我一般都是做妖怪出身,又不是禅和子(参佛之人),不曾听说讲经,不曾说过法,在这儿弄什么虚头?摆什么架子?说什么‘晓得,解得’,怎的这又不做声了?你倒是讲啊!解啊!”
沙僧:“二哥,你也信他?大哥这是扯大话哄师父赶路哩。他只晓得耍棒子,哪里会什么讲经解经的。”
唐僧:“悟能、悟净,莫要乱说!悟空解得是心经,无言无字,却是正解。”
说话间师徒又走一段路程,已过了山脚,路旁是一座寺院。
唐僧:“悟空,前面是座寺院,你看那寺:
不小不大,却也是琉璃碧瓦;半新半旧,却也是八字红墙。隐隐见苍松偃盖,也不知是几千百年间故物到于今;潺潺听流水鸣弦,也不道是哪朝代时分开山留得在。山门上,大书着‘布金禅寺’;悬扁上,留题着‘上古遗迹’。”
孙悟空叫一声:“布金禅寺。”
猪八戒也叫:“布金禅寺”
唐僧骑坐马上沉吟:“布金......布金......莫不是到了舍卫国?”
猪八戒:“师父,奇了!我跟你走了这好几年,从不曾见你识路,怎的今日也认识路了?”
“不是。我平日看经诵典,有说佛在舍卫城 衹树给孤园。这园本是太子的,有孤独长者欲买了请佛讲经。太子不卖,除非是黄金铺满园地。那给孤独长者听闻,当真以黄金为砖,布满园地,倒是真买到了衹园,请来世尊说法。我想这布金寺应该就是典故中的寺院。”(这是一个佛家典故,故事发生在“舍卫国”。释迦摩尼刚刚得道时,当地有个叫“须达多”的老人,朝中为官,家境富足,常年扶弱济困,特别对于孤寡老人,更是提供衣食住所。民众称他为“给孤独长者”,又称“给孤独”。给孤独有心请释迦摩尼来讲经,于是满城寻找适合讲经的场所,结果“衹陀太子”的“衹qí园”最合适,于是上去询价。衹园是衹陀太子的最爱,不愿意出售,便随口出了个难题:“你拿金砖把整个园子铺满,我就给你。”给孤独回去当真散尽家产,最后只差一小块地不能铺满,于是心灰意冷。如所有的典故一样,衹陀太子被给孤独的诚意打动,连同园中许多名贵树木送出,二人联合在衹园建造道场,请来了释迦摩尼。衹园因此改名为“衹树给孤独园”,也称“给孤园”,为佛家“五大道场”之一。)
猪八戒:“造化!造化!若真有此事,咱们可去摸(偷)几块砖来。”
几人哄笑,却已来到山门之前。
《玉兔公主》——胡一平
唐僧下马,连进三重门,只见有许多民众聚集,各自或安歇或走动。众人见唐僧师徒样貌不一,丑的极丑,俊的极俊,心中有些害怕,都不觉间退后让出一条道。唐僧怕徒弟们惹祸,不住低声吩咐:“斯文!斯文!”孙悟空几人倒也收敛许多。
转过金刚殿,一位禅僧出来迎上。这禅僧倒也威仪不凡:
面如满月光,身似菩提树。
拥锡袖飘风,芒鞋石头路。
唐僧合掌施礼,禅僧还礼,问道:“老师从何而来?”
“弟子陈玄奘,奉东土大唐皇帝旨意往西天拜佛求经,路过宝方,斗胆求借一宿,明日便行。”
“荒山十方常住(常住:不变化的,指庙宇。谁人都可以来寺里),都可随喜(参观,文中指借宿)。何况长老乃东土神僧,幸甚!幸甚!”
唐僧连连称谢,转身唤来三个徒弟,众人一起来到方丈,各自见了礼节,分宾主落座。
此时寺里僧众听闻来了几个东土和尚,便都来方丈中参拜,奉上茶水、斋饭。寺中长老一卷开斋经还没念完,猪八戒早已把许多馒头、素食、粉汤揽到身前大吃一番。方丈里本来人多,守规矩的纷纷称赞唐僧威仪不凡,却也有许多胆大的都盯着猪八戒的吃相目不转睛。沙僧见势偷偷捏了一把猪八戒:“斯文!斯文!”
猪八戒吃的正欢,嚷道:“斯文!斯文!饿着肚子!”
沙僧:“二哥,你不晓得天下有多少‘斯文’与咱们此时一般,都饿着肚子哩!”(善于变通,做有文化的流氓,不做读死书的呆子。)
猪八戒收敛许多,却也把一席斋饭吃个净光。斋毕,唐僧念一卷结斋经,僧众撤了席面,坐下闲叙。
僧众先问一些东土风貌,唐僧一一解答,又问起布金寺之名的由来,那禅僧答话:“敝寺本是舍卫国给孤独园寺,又名衹园,因给孤独长者请佛讲经而得名,如今易名布金寺,又名给孤布金寺,后园仍有衹园旧址。若遇滂沱大雨之际,时常冲出金银珠宝,有造化的便能捡着。”
“话不虚传,果真如此!”唐僧大喜,又问:“适才小僧见山门处有许多行商百姓安歇,为何如此?”
“此山唤作百脚山,早年倒也太平,近来不知怎的生出几个蜈蚣精,常在山下伤人,伤命倒不至于,只唬得民众不敢走路。山下又有一座鸡鸣关,等到鸡鸣过后,路上才算安宁。”
“既如此,待明日我们也是鸡鸣后再赶路。”
说话间又有僧人送来斋饭与唐僧等人吃过,僧众退去。此时上弦月(月相西暗东明为上弦,西明东暗为下弦)皎亮,唐僧便与孙悟空步月闲走,又有道人(沙弥或打杂的俗家子弟)急步前来:“我们老师爷想见见中华人物。”
《玉兔公主》——胡一平
唐僧回头,只见一个老和尚手持竹杖姗姗走近,作礼道:“这一位便是中华来的老师?”
唐僧回礼:“不敢!不敢!”
“老师高寿?”
“虚度四十五年。敢问老院主高寿?”
“比老师痴长一花甲。”
一旁孙悟空笑道:“那是一百零五岁了。你且看我多少年纪?”
老僧:“高僧貌古神清,贫僧眼花,一时看不出来......”
叙过一阵,众人来到后廊,唐僧问道:“方才听闻衹园旧址,却在何处?”
老僧:“后门外便是。”
道人上前开了后门,只见门外是一片空地,有些许碎石叠作一堆,唐僧见了不由悲叹:“
忆昔檀那(施主)须达多(给孤独长者),曾将金宝济贫疴。
衹园千古留名在,长者何方伴觉罗?”
*一部《西游记》,独此回为第一义矣。此回内说斯文肚里空空处,真是活佛出世,方能说此妙语。今日这般作举业的斯文,不识一瞎字,真正可怜。不知是何缘故,却被猪八戒、沙僧看出破绽来也。大羞!大羞!——李卓吾
*事实上唐朝玄奘法师确实去过舍卫国,只是精舍尽毁,“都城荒颓”。——《大唐西域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