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问大家个问题,牛肉板面究竟是哪里的特色小吃呢?
或许有很多人会不假思索的说,这还不简单,人家招牌上不是写着呢,安徽正宗牛肉板面。
其实,安徽正宗牛肉板面,是石家庄的特产。
在石家庄的这片神奇的土地上,牛肉板面可以说是当之无愧的武林盟主,无论是街头巷尾,还是光鲜亮丽的商业街,板面店就像阅尽江湖沧桑的绝顶高手,默默注视着一代代后来者的崛起。
无数商家竭尽全力,将牛肉板面开发到万物皆可包,只为打败隔壁,以及另外一条街的同行。
昂贵的海参、鱼子酱,在这里只能作为板面中的配角,为板面自己的内卷,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努力。
可不论美食武林再怎么大浪淘沙,它就在那里,从不曾离去。
与牛肉板面一同支撑着石家庄,走向全国的,还有万能青年旅店的摇滚,已然成了这座不那么显眼城市的地标。
哪怕许多安徽人,并不知道板面到底是什么样的小吃,即便牛肉板面中,带着安徽的名字。
但关于牛肉板面,仍旧笼罩着种种疑云,它从何而来,为什么会选择石家庄,又是如何成为石家庄这座城市的文化图腾呢?
01牛肉板面的北伐
网上有这样的一个段子,如果说有美食荒漠的话,那河北和杭州就是蝉联第一第二的“难兄难弟”,而作为河北省会的石家庄,无疑就是荒漠的中心。
但就这样的美食荒漠,却诞生出了在全国遍地开花的牛肉板面,未尝不是一个奇迹。
不过牛肉板面的南征北战,却离不开安徽老乡的努力,仅从安徽牛肉板面这个名字中,就不难看出,这道诞生在石家庄的美食,其实是有着安徽血统的。
石家庄的板面,起源于安徽阜阳的太和县,当地的传统特色美食羊肉板面,可以说是牛肉板面的老祖宗。
根据相关资料显示,太和羊肉板面发源于三国时期,张飞驻守在安徽阜阳,因为喜欢吃面食,所以就让手底下的大厨绞尽脑汁搞研发。
于是乎,板面也就在这样的巧合下应运而生。
后厨在做板面时,要把面团切成长条状,还得在案板上不断地摔打,太和板面也就是因此而得名。
如果这个传说是真的,在地地道道的老河北人张飞的努力下,板面与河北人的缘分,早在千年之前,就已经结下,但板面真正转战石家庄的时间,却算不上久远。
作为河北省会的石家庄,素来有个外号“火车拉来的城市”,牛肉板面由南北上,也和石家庄这座城市的命运息息相关。
在20世纪以前,石家庄并没有如今的人口规模,当时它还只是个仅有600多人,面积不到0.1平方公里的小村子,靠着种地勉强糊口。
可随着卢汉铁路与正太铁路的修建,石家庄这座城市,才真正迎来了自己的春天,开始逐渐兴起。
连接北京到汉口的卢汉铁路,以及河北正定县到太原的正太铁路(正定县,即今河北石家庄市正定县),吃到这两条铁路红利的石家庄,几乎是在一夜之间,成为纵横南北的交通枢纽重镇。
除了铁路带来的红利以外,真正让石家庄兴起的关键因素,是在1950年设立的井陉矿区。
虽然井陉矿区正式设立的时间不长,但开采的时间,却远比正式设立的时间更早,早在1898年,井陉矿区就已经开始了机械化的开采,可以称得上是中华民族工业的发祥地之一。
优越的地理位置,完善的铁路交通,再加上丰富的矿产资源,石家庄就像是小说里的天选之子,站在时代的风口浪尖之上,成为中国工业化和城镇化的先驱者。
上世纪,石家庄拥有炼焦厂、大兴纱厂、正太总机厂等诸多知名的工厂和公司,到20世纪以后,石家庄更是全国知名的“药都”!
成长中的石家庄,需要大量的劳动力,自然不会拒绝大量劳动人口的涌入,我家大门常打开,迎接每一位愿意来到石家庄落地生根的人,这是当时的石家庄,最真实的写照。
而板面故乡太和县所在的安徽阜阳,为石家庄的发展,出了不少的力,因为受到经济建设、自然灾害的影响,大量安徽人口选择外出务工。
即便是农业丰收,仍旧有不少人选择背井离乡,前往大西北和工业蓬勃发展的东北,而他们出行的方式,大多是乘坐火车,那就不可避免的要途径石家庄。
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开始,不少阜阳外出务工的人,在经过石家庄时,选择留在了这座新兴的城市中,闯荡出一片新的天地。
人的迁徙,同样也是饮食文化的迁徙,而板面也就随着这些外出打拼的人,出现在了石家庄的街头。
板面在石家庄的发扬光大,原因其实很简单:
无非就是地处北方的石家庄人更容易接受面食,板面的性价比极高,花很少的钱,就能够填饱肚子,还能吃得开心。
即便是在主打高端的商业区,一碗牛肉板面的价格,最贵也不会超过10块,比之动辄二三十块还不一定能吃饱的快餐,不知道好了多少。
可牛肉板面在石家庄的崛起,真的就这么简单?
02石家庄:牛肉板面的第二故乡
靠着极致性价比的牛肉板面,如果真是凭借着上述条件,也不过是刚刚在石家庄站住脚,与早就开宗立派的其他快餐,尚无一战之力。
但远道而来的板面,却拿到了主角的剧本。
1984年,在阜阳务工人口浩浩荡荡涌入石家庄的时候,我国杂交小麦的培育工作也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之中。
经过几代农科人的不懈努力,直到1998年,高产优质的杂交小麦“藁8901”终于通过审定,成为第一个被大面积推广,以及面粉企业大规模使用的国产强筋小麦品种。
而诞生出高产优质“藁8901”的石家庄,自然也被国家确定为优质小麦生产基地,强筋麦经过加工后,就是强筋粉,或许强筋粉换个名字,大家会觉得更熟悉,那就是高筋面粉。
制作板面最好的面粉,就是高筋面,富含蛋白质的高筋面,在被制作成面条时,可以赋予面条更Q弹的口感,我们称之为有嚼劲。
同时,高筋面做的面条,在煮面时也不容易断掉,这正是板面吃起来筋道口感的来源。
做面条的面粉问题已经解决,但太和羊肉板面中的羊肉,对于石家庄来说,却是一个让人头疼的难题。
板面的立身之本,就在于极致的性价比。
想要做大众市场的生意,就要压低产品的价格,但压低价格最直接办法不是偷工减料,而是压缩生产的成本。
想要压缩成本,羊肉对于主打实惠便宜的板面来说,是一个没办法绕过去的坎,虽然河北也养羊,还跟养羊大省内蒙古接壤。
但无论是内蒙古羊,还是河北羊,价格都是居高不下,再加上羊肉的腥膻味,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甘之如饴。
这让石家庄的板面店老板看了直摇头,羊肉板面在石家庄水土不服,只能再想其他的办法来改良。
于是,价格相对来说便宜的牛肉,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之中,与羊肉相比,牛肉显然更加适合石家庄。
作为内陆省份的石家庄,肉牛养殖规模肯定比不上内蒙古,可规模上打不赢,咱可以拼数量啊!
河北牛的数量,在全国那可是数一数二的存在,他敢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只不过,河北的牛,大部分都是奶牛。
当年因为三聚氰胺问题被曝光的三鹿奶粉,就是石家庄的公司,坑害人的三鹿已经被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但石家庄的乳企,却仍旧坚挺。
在石家庄市的鹿泉区,乳制品及上下游产业集中,许多知名乳企和国家级乳制品研发技术的分中心。
仅在2021年公布的信息,石家庄乳制品年产量高达397.6万吨,已蝉联乳制品产量全国第一的宝座整整8年!
庞大且完善的乳制品产业链,每年都会有奶牛被大量淘汰,成为超市和菜市场上的牛肉,价格自然也不会太高。
所以在石家庄,板面和牛肉成了黄金搭档。
成功融入石家庄的牛肉板面,其实说不上有多精致,在色香味和制作流程上,也绝不可能高档,但这并不影响石家庄人对于板面的热爱。
生活需要仪式感,但更需要实惠还能填饱肚子的食物,这就是生活,需要精致,但更需要平淡。
处于面条鄙视链底端的正宗安徽牛肉板面,在石家庄这片神奇的土地上,俨然成为说一不二的绝对霸主。
即便是在全国攻城略地的黄焖鸡米饭、沙县小吃、兰州拉面三家巨头,在石家庄也只能被牛肉板面无情碾压,强龙不压地头蛇。
有个非常有趣的数据,在百度地图上,石家庄沙县小吃有120家,兰州拉面有379家,而正宗安徽牛肉板面却足足有两千多家!
这还只是统计了开店的数量,如果再加上路边摊,牛肉板面商家数量,堪称恐怖,石家庄不愧为板面的第二故乡。
经过几十年的演化,石家庄牛肉板面,已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脱胎于太和羊肉板面的它,已经自立门派,成为一代宗师。
相较于太和羊肉板面的制作繁琐,仅熬汤就得用上30余种香料,执着于羊肉的鲜味,还会在汤里加入羊油羊肉,只为提炼出一碗鲜汤。
主打性价比的石家庄牛肉板面,走上了与太和板面截然不同的道路,做法上更方便快捷,昂贵的羊肉改成了相对便宜的牛肉,手工面条改成了机器制作。
为了节省清洗餐具的时间,有些店铺的碗上,还套着塑料袋,这些都已经跟太和板面切割干净,完全自成一派。
或许,只有在门派立身根本的“内功”,也就是汤底上,还能看到太和板面的蛛丝马迹,可也仅限于有,却不多。
03高端的牛肉板面:20198元一碗
一直走性价比路线的牛肉板面,在近几年面条行业的高端化浪潮中,也并不是没有尝试过进军高端市场,打响反击战。
比如,知名的博主峰哥亡命天涯,曾经在石家庄挑战了一把138元的牛肉板面,结果点完后他才错愕的发现,店里最贵的牛肉板面,竟然高达20198元!
但这碗天价的牛肉板面,配菜也堪称豪华,有牛肝菌、猪肚菌、鲍鱼、海参等名贵菜品,想吃上这碗牛肉板面,还得提前预约。
但也正是石家庄牛肉板面这种风格多变,套路诡异难寻踪迹,食材更是无所不包的特点,让板面的发源地太和县倍感压力。
远在安徽的太和县,将板面列入了第四批县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板面的制作技术,更是被政府用来扶贫。
可即便是有官方的公开支持,仍旧有不少安徽人不知道有板面这回事,哪怕板面是地地道道的安徽特产。
努力或许真的比不过选择,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而被爱的都在有恃无恐,在安徽几乎没有知名度的板面,在石家庄的待遇,却是天壤之别。
与安徽隔着一整个山东省的石家庄,却用几十年的时间,将名不见经传的牛肉板面,做成了整个城市的文化名片和餐饮地标。
为何板面没有在老家太和混得风生水起,反而成了石家庄的文化名片呢?
其实,石家庄牛肉板面之所以能在中文互联网上,成为大名鼎鼎的饮食文化名片,深究其中的原因,跟这片悲凉粗犷的燕赵故地唇齿相依。
板面由南北上,几乎所有的改变,都是在与消费之间互动的相互成就,商家们对于自家板面有各自的做法和要求。
但在消费者和同行的要求和追赶之下,有些改变,已然成了共识。
时至今日,一碗合格的正宗安徽牛肉板面,必须要满足三个特点,这三个特点,也几乎是所有快餐的共同标识:
高油、高盐、重辣
石家庄的牛肉板面的面汤,油光闪烁颜色深红,几颗光滑嫩绿的青菜,以及鲜艳赤红的辣椒点缀其间,洁白的面条中,夹杂着打成肉末的牛肉。
为什么没有成块的牛肉呢?
因为打成肉末的牛肉,可以将一碗面的价格打下来不少,谁都能吃得起,也都能吃得饱。
但价格的便宜实惠,并没有夺走顾客自由选择的权利,你可以选择卤蛋、香肠、鸡腿、豆皮等配菜,加入到牛肉板面中。
所以价格实惠,热量充足的板面,才会成为劳动者们吃饭的首选,重体力劳动消耗的不只是体力和盐分,还有精神。
一碗便宜实惠的牛肉板面,就像是位老朋友,无论风雨和昼夜,准时的守候在即将下班的路口,只为用热气腾腾的面,抚慰劳动者们疲惫的精神和身体。
反过来,建设城市的劳动者们,也同样赋予了石家庄牛肉板面,能够在任何环境下顽强生存的活力。
04冷眼观
时过境迁,当建设石家庄的劳动者们离开,曾经显赫一时的“药都”,也已经褪去了曾经的光环。
工业化发展留下的环境污染,以及过剩的产能,以及种种的因素,这座城市再难回到曾经的辉煌。
许多石家庄人,也像之前背井离乡,到石家庄谋生的阜阳人般,选择离开从小长大的故土出门闯荡,和来自天南地北的劳动者们,一同建设劳动。
他们带走的,也不只是对故土的思念,还有在各大城市开张的牛肉板面,它的价格甚至要比沙县小吃还要低。
当一碗重油重辣高盐的牛肉板面下肚,驱散满身的疲惫,热气腾腾的面汤,抚慰着俱疲的身心。
牛肉板面或许算不少好吃,但它就像是妈妈做的饭,离乡多年闯荡,再次吃的时候,总会有那么一瞬的哽咽,乃至泪流满面。
作为中国竞争最残酷的省份之一,许多河北人的梦想,就是逃离出生的故土,可当他们真正离开,在日复一日的工作下班时,坐在马路边,吃上一碗牛肉板面的时候。
或许仍会想起,那个承载着无数人青春岁月,以及辉煌梦想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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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眼沉思录:四方食事,不过一碗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