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城出生于一个文人的家庭,自幼读书颇多,内心的情感有一种抗拒流俗的元素,知道文化与人生的错位,故有他人未有之音。他是个很会写文章的人,懂得中国词语内在的韵律。
他写世间万态,明清文人的淡定,士大夫的趣味都有。他在思维的深处,厌恶虚假的话语,内心自有一种音节在,在枯燥的岁月也会自吟自唱。这种状态,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有。
阿城有一次和陈丹青以及木心聚在一起闲聊,聊的兴起,阿城上厕所,木心跟陈丹青小声说,阿城真是一个书生。
阿城和朋友去川菜馆儿吃饭。落座半天,阿城翻来覆去地看菜单。旁边小姐等得不耐烦,眼神已经游移不定。阿城终于开口了:“鱼香肉丝吧。”小姐还在等他下句话,他却合上菜单。小姐走后阿城说,这家玄,挑个最简单的菜,做做试试,不好换一家儿。
朋友约阿城游湖,他拒绝了。可是第二天,他竟准时出现在碰头地点。怎么回事呢?他用半分钟讲了理由:大早起冲了澡,坐在餐桌前读报。突然公寓管理员上门通知,全天停水停电。那怎么待啊!不如去游湖吧。说完理由,他又花半分钟补充了一个段子:公寓管理员刚走,他下意识地又去洗澡。洗到半截反应过来,不刚洗过嘛!
阿城平时特别随和,其实也有很怪、很噎人的一面。有一次,朋友说:听说你在北京,大家都特想能有机会听你讲讲课。他先是沉默不语,继而冷冷道:我回北京怎么成新闻了,人想有点隐私真难。朋友被噎得接不上话。又一次,朋友在一家饭馆巧遇阿城,赶紧上去寒暄:怎么您老也在这儿啊!阿城语气冰冷:有谁规定我不能在这儿么?朋友又被噎得够呛。
阿城自称是个“手艺人”。他觉得,一个人倘能因技艺而进入审美愉悦和精神愉悦的层面,这是道家与禅林中的古风。
阿城写小说有几个妙处。一是写吃,香气袭袭,平实里的玄奥颇为得体,大有《红楼梦》遗风。只有旧式笔记小说里偶有这类笔法,但就传神而言,阿城略胜一筹。二是写境界,完全忘我的幽思,内中吞吐日月,包含天地之气。三是写人的超凡之味,越是边缘,就越有一点深切的思想,这大概就是庄子所云无用之用吧。
阿城用一种过去的死去的语言写着当代的故事,旧与新,古与今,动与静,生与死,都在反差里以古典的色调款款而来,涌动着丝丝的暖意。
阿城说:“青春难写,还在于写者要成熟到能感觉感觉。理会到感觉,写出来的不是感觉,而是理会。感觉到感觉,写出来才会是感觉。这个意思不玄,只是难理会得”。
阿城对后辈的影响,更多的是在文字功夫上。阿城的小说语言读起来就像诗,一种质朴的、能见性情的诗。
阿城的文字能力是超一流的,文字结构干净、表达克制、用词到位、句子畅达。他表现人物的手法以及对细节的捕捉和刻画,都让人叹为观止。不得不承认,阿城可能是中国最有天赋的写作者。
莫言说,我在阿城面前不能骄傲。史铁生说,阿城是个比较特殊的作家,能把很平常的一件事儿看出不平常来,还总能说点别人看不出的新鲜之处来。王朔说,我的文章是浮在水面上的油,阿城的文章却是油下面的一汪清水。贾平凹说,阿城是个非常卓越的作家,一直让我钦佩。梁文道说,如果你没听过钟阿城名字,没读过他的文章,可就要抱憾终身了。刘震云说,在当下的中国,够资格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至少有十个人,只有钟阿城是独一无二的。
这套阿城作品集,封面用古沉香纸,朽叶、岩井灰、凝紫、岩青,朴素典雅,很接近阿城先生的“素读”观:“读书要有素读的习惯。朴素的素。你不带任何成见地去看。这也是一个鉴赏力提高的过程。”书衣上的烫金图案,由文字意象而来,像是阅读阿城先生的密码。腰封用怀旧的横线日记本元素,柔软瑞典书纸,还原作家钢笔签名,十足经典味道。
《棋王》是“三王”小说经典,《闲话闲说》谈中国世俗与中国小说,其对于世俗重要意义的观点,至今依然宝贵;《常识与通识》为读者普及常识,打通学问边界,讲究读杂书,贯通知识结构;《威尼斯日记》是可爱的文人日记体,处处闲笔,任一页翻开都好看,其中经典段落,许多人都会背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