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在中国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之中，彭真同志自1949年北平和平解放以来，长期担任北京市委书记、市长等职务。晚年时期，彭真回忆了自己波澜壮阔的一生，用这样一句话总结了自己成就最多的一段时期：“建国之后的十七年时间，是我人生之中工作最多、心情也最好的一段岁月。”

图：彭真同毛泽东在武汉东湖散步

光与暗的较量

1949年2月3日，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在这一天，中国人民解放军在北平举行了盛大的入城仪式。在北平前面的箭楼上，彭真同叶剑英一起负责检阅部队，在他们的身边，还站着林彪、罗荣桓、聂荣臻等领导同志，这便是中国共产党接管北平市的“豪华阵容”。此时，叶剑英担任北平军管会主任兼北平市长，而统筹北平全局的任务则交给了时任北平市委书记的彭真。

图：北平和平解放

顺利接收这座饱经沧桑的古都，站在箭楼上的几位领导同志不禁英姿勃发，此时叶剑英询问彭真：“我们新的市委市政府设在哪里？”

彭真大手一挥指向了一个方向：“使馆区！”

所谓“使馆区”，便是位于天安门东侧的东交民巷，这里曾经盘踞着帝国主义列强的使馆和兵营，炮口曾经一直虎视眈眈地指向紫禁城，被近代中国的人民视为耻辱。而现在，新北平时期的政府机关驻地，正好使用这些现成的好房子。

图：北平入城当天，时任北平市第一任市长的叶剑英登上前门箭楼，发表讲话并检阅入城部队

叶剑英会心一笑，然后一声令下：“通知入城部队，绕道东交民巷！”

很显然，这位新上任的北平市长，也想给盘踞在这里的帝国主义使馆一个“下马威”。

等解放军入城官兵特地路过东交民巷的时候，他们发现沿途的列强使馆和兵营都“大门紧闭”，噤若寒蝉不敢寻衅挑事。北平的老百姓们得知这件事之后纷纷欢呼雀跃，中国共产党所建立的新政权，真给中国人长志气啊！

图：北平入城解放军经过东交民巷

自古以来，新旧政权交替的时候，总会有各种政治势力活跃在看不见的地方，此消彼长之下，他们的立场也飘忽不定，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们不会放过让自己“升官发财”的机会。不久之后，位于北平府右街四存中学附近的教室里，汇聚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人，他们西装革履、穿着长袍马褂，似乎要在这里召开一个见不得人的秘密会议。

教室之中，一副斯文打扮，戴着金丝眼镜的张荫梧压低声音，对这群北平的“社会名流”说道：“今天能到这里来的，都是自家兄弟，今天共产党进场，昨天国民党出城，可北平城却永远掌握在我们的手里。”

图：1932年，蒋介石与张荫梧在北平会晤

这位张荫梧，可以说是中国近代政坛上活跃人物。抗日战争时期，毛主席曾经送他一个外号“摩擦专家”，后来傅作义执掌北平大权的时候，还曾经任命他担任上将参议职务。虽然现在北平已经被共产党接管，但张荫梧却并不慌张，因为他知道，共产党进城，总要请个“掌柜的”办事，没有自己能行吗？市政府的官员他们得留用，警察要留用，就连在北京蹬三轮的也得留用！

这次秘密会议之中，有人对张荫梧提出：“但是，我们也应该多准备两手呀。”

张荫梧笑了笑，非常有把握地回答：“现在，‘游击队’的活动要转入地下，大家明面上先按照共产党的要求安排工作，看看情况再说。负责管理北平的彭真是我的老熟人，等他的‘三板斧’过去之后，就轮到我们出手了！”

图：张荫梧旧照

可让张荫梧万万没想到的是，彭真对他的举动早就已经了如指掌。在这次秘密会议的时候，有人已经悄悄溜出会场，跑到解放军的地盘“通风报信”去了。不久之后，张荫梧等9人就被北平市公安局秘密逮捕，从四存中学之中搜查出三挺机枪和二百多支步枪，张荫梧被抓之后始终拒绝认罪，最后因癌症不久之后在医院病死。

而在张荫梧正在暗处开会的时候，中国共产党也在位于北平的“国民会议会堂”召开了一次盛大的会议。主席台上，叶剑英、林彪、彭真等同志并肩站在台上，彭真激动地发言说：“今天，我们北平市委召开见面大会，是原先坚守北平的地下党员们和接收北平的解放区党员们的见面大会！”

见面，似乎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普通仪式，但彭真的这句话却让在场的同志们流下了激动的泪水。今天参加这次会议的人们，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这个身份过去放在北平便是危险的“杀头之罪”，可今天在这次会议上，他们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挺起胸膛，大喊一句：“我是中国共产党的党员！”

图：1949年2月12日，北平市军管会主任叶剑英在欢庆大会上发表讲话

看到下面这么多原先的北平地下工作党员，林彪难得露出了欣慰的微笑，他高兴地讲了一句：“我解放了不少大城市，可哪里都没有像北平这样有这么多的地下党员啊。”林彪不知道，彭真在晋察冀边区工作的时候，就曾经安排了城市工作部部长刘仁在北平大力发展地下党组织成员。在北平即将解放前夕，北平已经有了大约一千多名地下党员，他们分布在市政府、公安、大学院校等处，有力地保障了北平的顺利接收。

然而，正在这次会议正在顺利进行的时候，忽然之间，会场之中明亮的电灯熄灭了！这种情况，到底是敌机准备北平轰炸，还是潜伏在北平内部敌特分子的破坏？大家一时之间心中有些慌乱。但就在这时，彭真严肃的声音从漆黑的主席台上传来：“这次突如其来的停电，说明我们中国共产党还没有真正完全掌握这个城市。”主席台上首先点亮了一支蜡烛，彭真举着这支蜡烛向大家讲话。“但我们绝不允许任何人从我们手上夺走它。”

图：1949年，广大群众正在庆祝北平解放大会

这时，台下的烛火也一支支闪烁起了微弱的光芒，原来生活在北平的人们早就习惯了这种临时停电的状况，因此身上都准备着蜡烛和火柴。

看到台下星星点点的灯火，彭总高兴地举着蜡烛说道：“看来大家都是有备而来，那么我们对北平的接管，一定能够成功！”望着场下星星点点如同“烛光晚会”一样的场景，彭真的心中很清楚，这是一场光与暗的较量。

北平市委的首次工作会议

诚如上文所说，北平市委被设在了东交民巷的一栋大洋楼之中。由于房屋有限，一些同志半夜只能睡会议室，因此当清晨彭真的警卫员李志玉同志打开会议室大门的时候，只见光滑的会议室地板上摆着一排地铺，几位青年正在地上埋头大睡。

图：1949年初，北平和平解放，此为正义路2号市政府旧址

“起床了，起床了！”李志玉喊了一声。“今天马上就要召开市委会议了。”

几位青年急忙从地板上爬起来，匆忙地洗漱着。这些青年之前曾经在北平从事地下工作，北平和平解放之后，他们就被调往市委担任各位领导人的秘书，一天二十四小时准备随时投入工作。

不久之后，穿着一身旧军装的彭真就来到了会议室之中。李志玉从旁边的几位青年之中抓出一个人来拉到彭真的身边，然后介绍说：“这位就是王汉斌同志，你点名要见的那位大学生秘书。”

王汉斌得知面前的这位就是彭真之后，顿时庄严地敬礼说：“您好！我是来自清华大学党支部的……”

图：晚年的王汉斌同志

彭真之所以点名找王汉斌，是因为在进城之前他在报纸上看到了一篇很不错的文章，虽然王汉斌属于自己不熟悉的“南派”成员，但彭真还是不拘一格降人才，将他调任自己身边担任秘书工作。

过了不久之后，叶剑英等同志也纷纷进入会议室之中谈笑风生，刚一进屋，叶剑英就风趣地问彭真：“我怎么感觉我们北平市委的首次会议更像是‘骡马大会’呢？”

彭真笑着解释说：“那当然。是骡子是马，这次我们就要拉出来溜溜。”

图：原北平市副市长张友渔

会议开始之后，北平市副市长张友渔首先汇报：“华北人民政府调运的粮食已经进入北平市内，人民群众最关心的粮价处于平稳状态。”原来在北平和平解放之后，国民党政府叫嚣称：“就算子弹打不跑共产党，‘两白一黑’也能打跑他们。”所谓“两白一黑”指的便是粮食、棉纱和煤炭。

然而让国民党没有想到的是，中国共产党已经不是通常的“农民起义军”了，在接管北平之前，华北地区的根据地已经连在了一起，成立了华北联合政府，彭真前脚刚刚进入北平城，后脚这“两白一黑”就已经送到了城里。

随后，担任公安局副局长的冯基平同志也发言了：“我们已经接管了北平市公安局，并且正式发出了公告，限期让那些国民党警宪人员进行登记！”

图：冯基平

听到这里，彭真强调道：“总之，大家心里要明确一点：一定要把这里当自己的家来看待。”

可就在这时，北平市内忽然传来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似乎有什么地方起火了。彭真打开窗子向远处眺望，只见远方大火突然升起，似乎是国民党潜伏特务制造的“小动作”。叶剑英据此严肃地判断：“这是潜伏在北平敌人给我们的一个警告。”

彭真重新回到会议桌上，然后镇定自若地对大家说道：“大家千万不要以为，解放军的大军进城之后，这座城市就是我们的了。最近，聂荣臻司令员的车遭遇枪击、冯基平同志的干杯被人偷窃，说明这里还不太平！现在这北平城之中还有着国民党二十多万的‘散兵游勇’，还有一群潜藏更深的特务，他们黑洞洞的枪口都在暗中指着我们的背后。此外，社会上的黑恶势力也不容忽视，北京天桥有‘东西南北’四霸，人民对他们恨之入骨，并且北平市内很多行业都被黑道所把控着。在北京的7万三轮车工人之中，隐藏着残留下来的土匪、特务、小偷、强盗……你们说，面对这些问题，我们该怎么办？”

图：彭真正在会议之中热切鼓掌

冯基平拍桌说道：“这简单！把北平市每个机关、每个胡同都军事管制起来，扫清这些小毛虫！”

彭真却摇摇头：“现在我们是站在执政的位置上，我们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打仗，而是为了建设，因此我们治理北平要有新的一套了。”彭真的话让大家有些疑惑，什么是新的一套？不久之后，大家果然开了眼界。

彭真对社会各界专家说：共产党的政府是人民当家做主的

1949年春的一天，北京颐和园的湖面上出现了一艘装饰精美的游船。在船上摆着各种时令季节的鲜蔬果品，彭真穿着整齐的蓝色中山装，在这里宴请来自北平市各界的专家学者。首先，彭真对在座的各位衣冠楚楚的儒雅文士说道：“在座的诸位都是北平市各行各业的专家人士，下面我来一一介绍下。”

首先，彭真礼貌地指着《朱元璋传》的作者吴晗说道：“这位是吴晗先生，他的著作我早就在西柏坡的时候就拜读过了，还是毛主席向我推荐的。”吴晗点头向彭真致意。随后，彭真一一介绍了其他参加这次会议的专家学者，其中有刚刚从英国回来的老舍、历史文物保护专家梁思成、教育专家翁独健、卫生专家严镜清、市政专家王明芝等人。

图：解放后的老舍和胡絜青

介绍完毕之后，吴晗首先带头向彭真谦虚地问道：“彭真同志刚刚担任北平市委书记，此次召我们前来，是否有咨询之意？”

彭真充满诚意地回答说：“不仅仅只是‘咨询’，我们北平市委是想请各位出任市政府委员，与我们共同治理北平。”

听到这句话，老舍大吃一惊，急忙摆手：“不不不，天下是共产党打下来的，我们只不过是一介书生而已，怎么会治理城市呢？”

彭真和气地说道：“请各位出山，我们共产党人是有诚意的。大家不必拘束，畅所欲言即可。”

不久之后，讨论的气氛便活跃起来，大家七嘴八舌地发表自己的意见，首先文物保护专家梁思成充满忧虑地说道：“现在的北平城可谓是百废待兴，千头万绪，到底应该从何讲起呢？”

吴晗紧接着沉吟道：“如果从中国历史的角度上来看，每个新政权首先要解决的便是合法性问题……”

图：吴晗

倒是老舍诚恳地望着彭真说：“北平的老百姓早就盼着共产党来当家了。”

可是彭真却摇摇头：“不，你说得不对，应该是人民当家做主。共产党人是为人民服务的，所以我们正在考虑如何体现人民当家做主的问题。”

不久之后，彭真召开了北平市各界代表大会。彭真首先在大会上发言说：“本来按照民主政治的程序，北平市最高权力机构应该是人民代表大会，但现在全国还在进行解放战争，因此来不及进行普选。因此，我们共产党人就邀请了北平市各界代表参加这次会议，共同讨论如何治理北平。”

图：老舍旧照

可是彭真讲了话之后，台下的市、工、商各界代表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在台下的老舍就有些心急如焚：“大家都是北平市民，有什么意见就讲讲嘛。”可还是没人发声。

于是老舍就招呼身后的一位老者：“您站起来讲讲吧。”

可这位老人却嗫嚅着说道：“共产党英明神武，我们只不过是小民而已……”

老舍就催促他说：“共产党就是专门为穷人服务的，你快说说吧。”

就在会场陷入尴尬状态的时候，一声爽朗的讲话声震动了全场：“看来大家还是不了解共产党啊！”

大家闻讯立刻看到走入会场的那个人影，没错，正是毛主席。

“毛主席来了！”全场代表们十分惊讶，顿时起立欢迎毛主席讲话。

图：1949年，毛主席在北平

毛主席挥挥手示意大家坐下，然后从口袋之中掏出一封信：“不要紧，之前已经有人给我写了一封信，这是一位北平市民给我写的信，现在我为大家当众宣读一下。”毛主席清了清嗓子，然后开始用雄厚的声音朗读：

“得民心者得天下，共产党统一中国乃民心所向，然而——”毛主席特别强调了“然而”这个词。“民心者也会失天下。你毛泽东还没有坐稳龙廷，怎么就罔顾小民生活？”

这句话实在太过刺耳，老舍当即表示反对：“这句话太过了！”

毛主席笑笑：“不要紧，你们继续往下听。”然后接着往下读。“北平解放之后，税收依然没有减少，并且物价还变高了。请问，共产党何谓人民之政党？”听到信的内容之后，全场顿时开始交头接耳，对这封信议论纷纷。

图：1949年10月1日，彭真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开国大典上。右起：黄炎培、彭真、毛泽东、李济深。

随后，毛主席满脸笑容地对大家说：“这封信写的好啊，普通百姓也能心怀天下，不过这封信有一处错误我要纠正，那就是——”毛主席拍了拍自己坐着的长条木椅。“我毛泽东可没有坐龙廷，还和大家一起坐着木头凳子呢。”然后毛主席提出了这样一个议题：“所以说，我看这次会议，不如大家就讨论一下到底应该如何平抑物价，减少税收？”

全场的气氛顿时被毛主席所带动起来，大家纷纷踊跃发言，提出各种宝贵的建议和意见。事后，毛主席对彭真说：“我看这样的会议好得很，以后你一定要定期召开。”会后，毛主席将这次会议的经验传达到全国各地，并且要求各地接管城市之后立刻召开这样的大会，此后，毛主席还将北平的不少优秀经验推广到全国各地，使得新中国成立前夕的城市接管工作出现了很大的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