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想活命”。

1952年10月3日，身着志愿军军服的一名战士，突然出现在敌军——韩军第9师的阵地上。面对审讯与盘问，他知无不言，表现的相当配合，甚至提前泄露了志愿军重要的作战情报。他卖国求生的谄媚嘴脸为人所不齿！同时，由于他在重要战斗的前夕突然向敌军投降，造成号称“王牌军团”的38军，在后续白马山战役的作战中饱尝了兵败的苦楚，6700余人白白牺牲，伤亡惨重并败走麦城。

战场上最令人痛恨的并不是敌军，而是叛徒！抗美援朝战争中，诞生了无数英雄的身影，他们为保卫祖国家园、捍卫军人荣耀而抛洒热血。然而，在残酷的战争中也有这种卑鄙的小人，不顾战友的死活、国家的危难，只为了自己苟活，丧尽骨气折断腰杆，竟然主动跑到敌军阵营去投诚。

这名战士究竟是谁？白马山之战又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大战前夕

这名战士名叫谷中蛟，是抗美援朝战争中臭名昭著的叛徒。

谷中蛟是中国人民志愿军中被称为“万岁军”的38军第114师的一名文化教员，当时在军中担任副排级干部。1952年8月下旬，38军接到上级命令进行战术反击，受命攻击的目标是394.8和281.2高地。

白马山位于上甘岭西侧，在地图上的标高是394.8。

394.8虽然不是这一带的制高点，但从军事角度来看非常重要。它的东南面是一片平地，公路可直达美军的重要兵站基地——铁原。是敌军铁原、平化、康平“铁三角”地区的侧翼屏障，是进攻的依托阵地。李伪军九师十三连队第一营在这里盘踞了将近一年，构筑了大小地堡二百多个，还有坑道、掩蔽部等密集的防御工事。

1952年秋天的朝鲜战场，热热闹闹又静静悄悄。交战双方仿佛都返祖到远古时代，在三八线两侧过起了洞穴生活。中朝最高统帅们的决策是既“坚守防御”，又依托阵地实施进攻，以锻炼部队。美韩统帅们的对策是“有失必反”，不轻易放弃阵地。于是，战争的轮子吱吱扭扭，运行到了我方的有限进攻和敌方进攻上甘岭的轨道。

38军是一支王牌军队，是一支英雄之师。入朝作战以来，三十八军战功赫赫、表现神勇，特别是在第二次战役中战绩突出，独自毙伤俘敌11000余人，缴获火炮239门，汽车1500余辆，歼敌总数约占志愿军歼敌人数的33%，为战役的胜利奠定了基础。当战报传到志愿军司令部，激动不已的彭德怀亲笔题写了嘉奖令，挥毫在嘉奖电报的末尾写下了“中国人民志愿军万岁！第三十八军万岁！”从此，“万岁军”的盛名响彻军中！

将作战任务交给这样一支部队，谁都没有质疑过战争的结果，在此前的交火中韩军也全是败绩。

114师入朝以来，虽然打了不少苦仗、硬仗，在“零敲牛皮糖”战术指导思想下，也尝到了甜头。但这种“小打小闹”实在不过瘾，很想多打几个大仗，也希望除掉394.8这块对我军威胁较大的阵地，改善我军的防御攻势。因此，上级的命令一下，114师指战员一个个摩拳擦掌，积极进行着战前准备。

我军阵地与394.8高地中间相隔1600公尺，最困难的正是这1600公尺的开阔地。突击部队要通过这么远的地带，至少也要半个小时，当时又没有压制敌人远程炮火的能力，若遭到敌方炮火的阻拦，势必会造成重大伤亡。

到底该怎么办呢？为了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想到的办法是，先把突击部队潜伏在敌人阵地之前，在实施火力急袭后，立即发起冲击，既可以保存战士的体力，又能保证冲击的突然性、攻其不备。

因此，在114师的作战会议上，确定了这样前所未有的战斗方案，不是一个连也不是一个营，而是要求突击部队8个连1000多人，在总攻头一天夜间，潜伏在敌人前沿200到300米的地段。

千人大潜伏，这实在是空前的壮举！

为了战斗的胜利，他们反复组织演练。为达到夜间行动肃静，行军必须悄然无声。在一次夜练中，班长王汝民发现部队经过时，鸣叫的青蛙沉默了。他说：“我们的动作还不过硬，经不起青蛙的验收”。后来他们就专门在有青蛙叫的地方进行演练，叫声不停才能合格。

战术反击的准备工作，从思想觉悟、组织纪律到战术动作都计划周密。128门火炮，59门高射炮，122挺高射机枪，甚至还有17辆坦克，38军还从未打过这么阔气的仗咧！现在已经是万事俱备，只待命令。

二、临阵倒戈

据师长翟仲禹后来的回忆，就在谷中蛟叛逃之前，并未发现他有任何的异常表现。

谷中蛟原是国民党军“特务五团”的成员。在滇南战役中，李弥军团的第八军和二十六军各部被114师消灭，谷中蛟成了114师的一名俘虏。在俘虏大队，他伪装进步、报名参军。因为表现较好，又有一些文化，就被提升为文化教员。

谷中蛟便是跟随114师入朝的，进入朝鲜后他依旧担任着文职工作。虽然是在炮火冲天的异国战场，文化教员的地位却并不卑下。有战士在书信中不无自得的提起，“因为我上过初中，连里也让我兼任了文化教员，和谷中蛟副排长一起担任战士们的书信代写和代读工作，这个任务很重要，同志们一收到国内的信，就欢天喜地地跑来找我们”。可见在沟通联络中文化教员发挥的作用，以及在当时文化程度普遍不高的战士们心中的威望。

一般而言，在战场上文化教员并不会冲锋在前。一来他们的作战能力可能比不上普通士兵，二来在当时军中有知识有文化的文职人员数量不多。因此，他们的工作重点并不在前线战场。

也许是出于投机心理，也许是想要伪装进步，身为文化教员的谷中蛟，竟然也在战前主动递交了请战书。让他没有预料到的是，为了鼓励他的战斗热情，他的请战居然被通过了，他最终真的成为了突击部队的一员。

按照战前拟定的千人大潜伏的作战计划，突击部队担负着重要的作战任务。为了保证战斗的机密性、突然性，他们必须悄无声息地夜行千里，小心地穿过1600公尺的开阔地带，到达敌军阵前的指定潜伏地点。

这当然不是一项容易完成的任务！

在战前动员时，就已经特别强调，“这次潜伏，一是要靠巧妙的伪装，二是要靠铁的纪律，哪怕中了弹，也不能暴露目标”。一旦发出响动，惊扰敌军，很可能功亏一篑。谁也不知道，敌军的炮弹会在什么时候突然飞来！在战场上面对死亡的威胁，突击潜伏部队为了最终的胜利，却只能保持缄默。

谷中蛟从来不是什么勇士、猛士。面对战争的危险，他退缩了怯懦了，此时他眼中哪有什么大局哪有什么家国，他想的只有苟且偷生，不惜将战友同志置于凶险中。在战场上，他不是做了逃兵，而是当了叛徒。

他竟然选择了叛逃！

1942年10月2日，就在大战开始前4天，谷中蛟利用跟随尖刀连往来查看地形道路的机会，趁着夜色悄悄脱离了队伍，逃向敌方阵营。3日，谷中蛟在韩军阵地被俘获。394.8高地的守敌用大喇叭广播了谷中蛟投敌的经过，敌军大肆宣传，并称谷中蛟报告了我军准备攻击白马山高地的详细布置。

当我们今天再看到解密的审讯资料，很难想象一个同胞会出卖战友和祖国，出卖的如此彻底！根据美国国家档案处提供的志愿军战俘审讯报告，谷中蛟主动到敌军第30团右翼第6连阵地前（394.8高地东侧）投降，他在审讯口供中详尽提供了志愿军38军将对白马山高地发起进攻的情报。

谷中蛟根据该突击部队所掌握的作战细节，告知了敌军如下重要讯息：

1.攻击开始时间定为10月4日24时至10月6日1时之间，具体时间还未确定。

2.主攻部队为114师第340兵团，增援部队为第112师一个团。

3.从6月份起准备了3个月，在平康西北侧上甲里和下甲里，以395高地模拟砂盘，反复进行了熟悉地形的预演。

4.已充分贮备炮击所需之各种炮弹。

5.每名战士配发8枚手榴弹和160发步枪子弹。

……

什么时间打，由哪支部队来打，如何进行战前准备等等，对于38军白马山高地的详细作战计划，谷中蛟已经是和盘托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的“热情诚恳”让韩美方面很是满意。敌军师长金钟五紧急召集了指挥官会议，他们认为该投降军官的口供具有充分的情报价值。随后，韩军统帅下达了第85号作战命令，要求全师紧急加强白马山高地的防御措施，进入固守状态。

在得知谷中蛟叛逃后，志愿军方面也犯了嘀咕，这一仗准备了这么久，现在还要不要打？如果要打，奇袭转为强攻，手中的牌已经部分暴露在敌人的视线之下；要是不打，准备做了这么久，战士们也求战心切，热情高涨。新上任的江拥辉陷入了两难。

三、高地争夺

谷中蛟叛逃，虽然对各级指战员有很大震动，也知道会给“战术反击”增加困难，但没有影响战斗决心。340团团长陈辉向师表示，“我们决心以胜利挽回影响。”10月3日，志愿军司令部发布了第二阶段战术作战“统一于10月6日开始”的命令，当接到谷中蛟叛逃的报告后，指示38军“打与不打，根据情况你们自己决定”。

这当然是一个重大的抉择，但我们今天，作为已经知晓战争结果的“事后诸葛亮”，无权指摘什么。彼时的朝鲜战场，谁也不知道胜利的天平最终会向谁倾斜。38军没有想到韩军已经对作战计划了如指掌，做好了充分的迎战准备，还是决心按时行动。

10月5日，是中秋节后的第3天，月亮刚刚升起，担任突击的8个连、1000多人集结在我军阵地的一条峡谷里。清冷的月光下，队伍没有发出一丝声响。部队要悄悄行进，潜伏一昼夜，这岂是一件容易的事！一千多人在统一号令下，在没有任何掩蔽物的开阔地里，在敌军的阵地前，挖开了地表面的草皮，挖下半米深的地槽。然后互相把草皮盖在身上，刹那间他们在地平线上消失了。

因为敌人已经知道了我军的战术反击意图，在夜晚他们不时发射照明弹，进行炮火侦察。师长翟仲禹举起望远镜观察，借着照明弹的光亮搜索着，只见秋风飒飒、荒草摇曳，却见不到一个人影，他的心却始终高高地悬着、吊着。千余人潜伏，有一个人暴露了目标，精心筹划的行动将归于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师长也不知道，战士的血正在“静静”流淌！

敌人的炮弹正落在一营营长柳万发的身边，他被炸成重伤，血从伤口中汩汩流出，却没有人会为他包扎，只能眼看着鲜红的血“静静”地流，慢慢带走了柳营长生命的余温。他为了战斗的胜利，忍受着剧烈的疼痛，甚至不能发出一点轻微的声息，最终在潜伏区域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然而，凶险的战场却没有留给战士们悲戚的时间。在这次昼夜潜伏中，敌人用一切手段进行侦察，几次派飞机低空拍照，却一无所获。突击部队的勇士们饱受煎熬，有人负伤，有人牺牲，但一千多人的潜伏部队，始终坚守使命没有暴露目标。

次日17点30分，队伍发出了攻击394.8高地的命令。三颗红色信号弹腾空而起，我们的“喀啾莎”开始了怒吼。

志愿军的火炮开始向394.8高地猛轰，几千发榴弹炮弹呼啸着掠空而过，一串串“喀啾莎”火箭炮弹拖着火红的尾巴，撒泄在敌军阵地。27分钟的火力急袭后，394.8高地变成了一片火海。但很快，敌军将几十颗照明弹挂在高空，把整个高地照的通亮，敌人的炮火也开始还击，向突击部队拦阻射击，令攻击部队吃尽苦头，伤亡很重。炮火的硝烟和飞起的尘土模糊了人们的视线，战士们在向前冲锋，进程却异常缓慢。

7日清晨，朝阳照耀着雾蒙蒙的阵地。经过一夜激战，敌人的进攻停止了，阵地上只有稀稀拉拉的枪声。战士们抓紧时间擦拭着武器，有的在阵地上搜寻着弹药。他们知道，这种平静是暂时的，随之而来又是一场新的恶战。果然，敌人又一次进行了反扑，当第六个回合战斗结束时，突击部队的伤亡更加惨烈，主峰却久攻难下。

无奈，第342团第2营投入战场，但仍然未能拿下主峰，与韩军第30团的增援部队形成对峙。整整一天的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黄昏后，第342团其它两个营也陆续投入战斗，血战至半夜，才最终拿下了白马山的主峰。

然而，这并不是战斗胜利的开端，而不过是战争僵持的开始。敌军又迅速补充了3个营的增援兵力进行反击，双方一直激战到8日12时，主峰东南高地为韩军占领，342团虽然短暂的占据了主峰，却多面受敌，因伤亡过大，无力向纵深发展，形势并不乐观。342团一连在抗击敌人连续反击时，打得十分顽强，以36人兵力连续打垮了敌人13次冲锋，坚守阵地两天两夜。

然而，我军和敌军都十分明白白马山主峰的战略地位，为了拿下主峰，双方不断增援部队加入战局，展开了激烈而残酷的高地争夺。但志愿军毕竟是异国作战，兵力增援哪有本土作战的韩军来得便利迅捷。这场战斗打得异常艰苦，双方都十分顽强，呈对峙之势。这是一场残酷的消耗战，敌我双方一直在焦灼地拉锯着。

四、败走麦城

这次战斗很快变成了一场彻底的消耗战，双方相继投入大量兵力，就在几个小高地展开拉锯式的攻守。这次战斗甚至惊动了李承晚亲自督阵，命令不停收集败兵，紧急编成反冲击梯队，又从后方编练师调集上万新兵待命，每败下一团就立刻补兵，增派部队，很快就能恢复战斗力继续冲锋。金钟五有了这样的本钱，他不惜代价，要同江拥辉拼消耗。

但志愿军毕竟是出国作战，不能及时补充人员消耗。江拥辉率领38军整整血战了9天，将韩军9师、法国营先后歼灭9800人，自己也伤亡惨重，消耗6700余兵力。经过几番激战，南朝鲜9师参加过北进的老兵死的精光，连一个都没剩下，可4个团就是不见少，总能保持每营六七百人的足额编制。

战场已经成了可怕的绞肉机器！

战至14日，经过连续9天201个小时的争夺，虽然白马山大部分高地仍在第38军手中，但394.8高地就象在风雨中飘摇的小船，翻来覆去地左摇右摆，始终站不稳脚跟。韩军第9师陆续投入4个步兵团的兵力，第38军也相继投入13个步兵营又两个连，白马山之战成了“添油战”。

白马山之战打成这个样子，反倒使江拥辉冷静下来，还继续打下去吗？撤还是不撤？

他冷静地掂量了一下形势：虽然第38军已经占领了白马山地区大部分高地，但韩军第9师早有准备，已经夺得先机，且集中了强大的支援炮群，对第38军已占各点进行反复覆盖射击，后面还有美步兵第3师部队随时准备增援，若继续与之争夺，付出的代价太大，阵地也很难巩固。既然现在志司下达的两个目标已经完成了一个，成功歼敌5000人，不如断然撤出战斗，以保持主动。经请示兵团司令部同意后，江拥辉大手一挥，果断地下达了撤退命令。

我们可以说这是38军的败绩，我们也可以说这是江拥辉冷静的抉择。没有能够完成占领394.8高地的作战任务，这当然是一场失利的战斗。但在双方对于敌情掌握有如此巨大差别的情况之下，同时后续增援能力亦不可同日而语，不及时撤离，最终的结果也只能是损之又损。

兵者，诡道也。奇袭重在一个“奇”字，攻其不备才能出奇制胜。然而因为谷中蛟的叛逃，38军全部的底牌都被亮给了敌军。敌在暗我在明，这场仗当然不好打，更不好赢。

蝴蝶轻轻煽动翅膀，掀起了命运的飓风。白马山之战是38军在朝的最后一战，谁也没有想到，做了万全的准备，最后竟然因为一个叛国者功败垂成，留下如此惨烈的一笔！

临阵倒戈，兵家之耻。有的人被我们记住，名字被铭刻在英雄的纪念碑，有的人被我们提起，却是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

正如臧克家在诗中写道，“他活着别人就不能活的人，他的下场可以看到；他活着为了多数人更好地活着的人，群众把他抬举得很高，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