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于得茂
小叔病了,得知这个消息后,我决定回家看一趟。
小叔是我父亲唯一的亲弟弟,自从父母离世后,我已经多年没回老家的村庄了。
远远地望着村庄,很多人家的房顶上,装上了蓝色的铁皮,大概是为了防止漏雨吧,但看上去,像是一件破旧的衣裳,打了一个新补丁。
走进村庄,说真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一股莫名的伤感顿时就涌上了我的心头,那种惆怅,那种落寞,也许只有在农村生活过的人才能完全读懂。
小叔,已经病入膏肓。婶子私下里告诉我,医生说了,最多也就两三周的时间。
听了,我一阵隐痛。
在老家的村庄里,小叔和小婶子是为数不多的留守老人,当年一个近500人的村庄,如今只剩下十八位老人,村庄周围的庄稼地里,增加了一座又一座新坟。
我知道,对正在挂着营养针的小叔而言,如今等待他的,只是死亡。我握着小叔形同枯槁的手,安慰着他,看着他疲惫不堪的脸庞,我悄悄背过身去,流泪不止。
小叔是看着我长大的人,他很爱我,当年的他,身高体壮,盖房子时,三个人抬楼板,他抬楼板,自己就可以占一头。当年,到农忙的时候,白天小叔忙完自己家的,晚上就给我家帮忙。
但每个人都经不起岁月的催逼,转眼,小叔也老了。我给小叔了5000元钱,并对他说:“叔,等您康复了,我到时带您去周围的城市旅游一下!”
小叔满含热泪,不住地点头。
婶子忙着去烧饭了,趁着这个空档,我给小叔打了声招呼,就去了自己家的老屋看看。
父母已经去世七年了,他们住的老屋,如今已经是残破不堪,墙体开裂的严重,简直无法入目,门口那棵老杏树不知在哪一年干枯了,门墩跟前的水泥地,也裂开了,上面长满了很多野草。
我看着老屋泪眼朦胧,细细端量着房屋屋顶,嘴巴里喃喃自语:这房子估计也撑不了几年了,或许在几年之后,家里的老屋,给我留下记忆的地方,将不复存在了。
在农村的人都知道,房子一旦缺了人气,很快就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毛病,不几年就会漏雨,门窗也会自动破损,瓦片也会自动脱落,用不了多少年就会房倒屋塌。
我的母亲是一个勤快的人,在她活着的时候,我们的家前院后,总是种满着各种蔬菜,门口的那棵老杏树,一到五月底六月初的时候,就会结满了黄色的杏儿,那时,几乎整个村庄的人,都尝过我家杏儿的味道。
我家的老屋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造的,里面装着我和妹妹的童年回忆,但昔日的美好时光,一切早已物是人非,都已经成过眼云烟。
在我老屋的隔壁,是我二爷爷家的房子,他家也和我家的情况差不多,二奶奶去世早,二爷爷也在三年前病故,我走进他家的门口,眼前的一幕,让我心酸不已。
在他的家门口,有一只小狗还守在那里,金黄色的毛,包裹着它瘦弱的身躯。我知道那是二爷爷生前喂养的小狗。
看见我走近,它对我充满了戒备,对着我叫了几声之后,便跑到另外一户人家的门口,朝着我方向,静观其变。
我留意到,它的脖子上还套着一个铃铛。它走起路来,铜铃铛便左右摆动,叮叮铛铛地响个不停,像在弹奏一首伤心的曲子,声声叩人心弦。
而二爷爷的三个儿子,都在城市里生活,随着老人的离去,小黄狗也成了时代的“弃儿”。但它却笃定地坚守在门口,苦苦守候着主人的归期。
我马上折返到自己的轿车那里,从后备箱里拿出一只烧鸡,扔给了小黄狗,它看了看我之后,见我没有恶意,便大口的吃了起来。
说真的,我很想把它带到自己生活的城市,但我试着抚摸它的时候,它却一下子跑开了。
这时,挑着水桶要去田间干活的二嫂走了过来,她热情地和我打招呼,二嫂说:“这只小黄狗太可怜了,村里的人都知道,到了谁家,都会给它点吃的,这狗啊,比人还忠心呢!”
看着埋头吃烧鸡的小狗,我的心忽然变得有些沉重,我对二嫂说:“你到这里也近(她家在二爷爷家斜对面),我给你五百块钱,要不你以后方便的时候,给它买点好吃的。
在一番推辞中,二嫂收下了我的心意,我知道二嫂是一个善良的人,我相信她也不会亏待这只小黄狗。
饭后,我和小叔和婶子告别,和这个村庄告别,和家里的老屋告别,和村里的庄稼地告别,和父母的坟地告别,然后,婶子送我前往停车的方向。
在路口的拐弯处,我忽然发现那只小黄狗,怔怔地站在那里,不住地摇着尾巴,朝着我的方向张望……
我的眼眶,忽然一下子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