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到歙县,我总喜欢去渔梁村转一转。
村子紧邻着县城,出徽州古城南门,沿练江东行1公里即至。
渔梁村的形状像条鱼,突起的外缘似大鱼的脊梁,有人说渔梁因此得名。这个说法实在牵强,“渔”和“鱼”岂是一码事?
前人是这样描述渔梁的:“(渔梁)因渔而梁,继梁为坝;村因梁名,地以坝传。”
什么意思呢?
《说文》讲:“梁,水桥也,从木从水。”《水经注》说:“梁,水隄(堤)也。”可见梁原指用木头搭建的浮桥,后来演变成拦水的堤坝。《毛诗》云:“石绝水曰梁,谓所以偃塞取鱼者。”梁居然还有捕鱼的功能。
这样就容易理解渔梁得名的原因了:渔梁这个地方,曾经因为打渔而建梁,后来梁改造成了坝;村名因梁而取,地名因坝而传。
渔梁坝全貌(无人机拍摄)
渔梁坝位于渔梁村外,横卧练江上。通体以花岗岩条石垒砌,现代建筑学上称之为重力滚水坝。
早先的渔梁坝并不是这样子的,它经历了多次修缮和改造。唐初,汪华任歙州(徽州前身)刺史,“以木障水”,始建渔梁,那时的渔梁真的是木梁。到了南宋,徽州知州宋济“设栅聚石为坝”,石砌渔梁坝渐具雏形。到了明清,筑坝工艺进一步完善,垒坝的条石重达一吨,上下层立竖石固定,石块间用石销锁死,整座大坝联为一体,牢不可破。
耗费巨大人力物力建造渔梁坝当然不仅仅为了打渔。渔梁坝拦截江流,抬升水位,根本目的是为了航运和灌溉,同时,练江作为徽州古城的天然护城河,亦能起到更好的军事防御作用。
可能有人会奇怪,渔梁坝明明阻断了江流,怎么反而利于航运呢?
我们知道,古代是没有机动船的,船只的行驶要么靠风帆,要么靠人力。尤其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桨橹齐下犹恐不及,湍流处更需挽绳拉纤才能通过,行船充满危险和变数。
渔梁坝“蓄坝上之水,缓坝下之流”,使原本湍急的江水变得平缓,其上游水深浪静容易走船,下游波澜不惊方便停靠,大大提升了航运安全。
渔梁坝头
练江航运,渔梁坝充当了中转站的角色。无论上行还是下行,当船只抵近渔梁时,先卸下货物,雇人工运过大坝,再换船重新装载。
明清之际,渔梁坝是练江上最重要的码头,一天靠泊300多艘船只,江上樯桅林立,坝头人声鼎沸。此时的渔梁村也格外热闹,商旅、船员、脚夫熙来攘往,客店、饭铺、货栈绵延成街。渔梁村一度也叫“渔梁街”。
歙县新溪口镇,村民的房屋散布新安江两岸
歙县武阳乡,坐落于山顶的村庄
著名经济史学家傅筑夫说:“地理因素对历史上的一切发展都起着潜在的决定性作用,这种作用是通过经济因素表现出来的。”正是自然条件的恶劣,使得徽州人无法维系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出于生计,徽州男子往往十多岁就背井离乡,外出打工或经商。徽谚云:“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四岁,往外一丢。”
绩溪县伏岭镇,徽杭古道
连绵的群山阻隔着交通,为了出行,倔强的徽州人在山崖上开凿出徽杭古道、徽青古道、徽饶古道等崎岖小径,却始终改变不了翻山越岭、肩挑背驮的现实困境。
陆路的艰辛迫使徽州人把目光投向水运,这一点上,徽州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奔腾的新安江如一条大动脉横贯东西,640余条支流像毛细血管一样浸润南北。封闭的山挡不住自由的水,新安江成为徽州人走向外部世界的生命线。
从地图上看,歙县县城(徽城镇)周边的水系非常发达,新安江第一大支流练江由北而来,一路汇聚了布射水、富资水、丰乐河的充沛水量,浩浩荡荡注入新安江。
徽城镇作为徽州府府治,富商大贾云集,他们的货物经练江进入新安江,进而运往杭州、苏州、扬州等地。渔梁坝恰好是这条运输链上的关键环节。
渔梁村
渔梁村与练江
徽商怀揣热切的梦想走出徽州,我们可以想象,当他们站在渔梁坝头,望着滔滔大江,无不心潮澎湃,热血沸腾。祖祖辈辈艰苦创业的历程,熏陶了他们坚韧进击的精神,任何困难也挡不住他们纵横四海的步伐。往后岁月,无论走多远,渔梁坝始终镌刻在徽商心底,那里,有着不可磨灭的故乡记忆;那里,是他们“梦开始的地方”!
渔梁坝夕照
本期摄影、文字、编辑:明灯照
编审:秦 华 监审:周贤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