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世间的狂无谓有两种,一种无知且傲慢,另一种饱学而睥睨无知,作为中国近代史上有名的哲学家,熊十力自然是后者。

“十力”乃出自佛典《大智度论》“六度之业既深,十力之功自远”,用来比喻佛祖的超群智慧和广大神通的能力。敢于将这两个字取为自己名字的人,属实是不简单。

少年时代他就口出狂言:“举头天外望,无我这般人”。成年之后的熊十力更是将“狂傲”二字贯彻到底,甚至还破口大骂蒋介石,丝毫不留情面。

(熊十力)

“举头天外望,无我这般人”

熊十力自幼家境贫寒,虽然父亲是私塾老师,但他也只能跟着父亲在家中识字,天资聪颖的他自小便有着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本事,也深受父亲喜爱。

父亲去世后,他有机会踏入学堂,但却因不愿受同学讥讽,便辍学回家了。后来有蒙馆问他敢不敢去授课,他当仁不让:“举头天外望,无我这般人”,可见他的狂傲是天生自带的。

那时候的熊十力对清廷的腐败政治十分不满,所以他的最初理想不是学术,而是改革社会。15岁时他投武昌新军当兵,后考入了湖北陆军特别小学堂,又联合学界有志之士,成立了黄冈军学界讲学社。


辛亥革命爆发后,他义无反顾地追随孙中山参加了各种运动,然而革命失败,熊十力心灰意冷。

眼看“党人竞权争利,革命终无善果”,于是他弃武从文,革命不如革心,走出政治,专注学术。加上听说陈独秀等人大肆贬低湖北学人之后,他更是立志要为湖北学人长志气。

三十五岁的他拜在了欧阳竟无大师的门下,一心研习佛法。据他的弟子描述,那时候的熊十力穷得要死,就一条裤子,洗了就挂在菩萨头上,晾干了接着穿,简直是一穷二白。

经过十年的思考累积,他发表了他在学术上的扛鼎之作《新唯识论》,但却引起了同门师友的强烈反击。他大骂师兄弟们见识浅薄,是为井底之蛙。

(欧阳竟无)

之后熊十力便自立门户,在南京讲授新唯识论,轰动南京。学术界的人对他的学术言论颇为欣赏,还给予了极高的评价,而他则是一如既往地狂傲:“当今之世,讲晚周诸子,只有我熊某能讲,其余都是胡扯。”

因为蔡元培的赏识,他被聘为北大教授。不喜约束的他成了唯一一个在家里上课的老师,每每讲到兴起之时,他都会情不自禁在听者头上重重一拍,以至于到后来学生们都会抢占后排,以免受到老师的“当头棒喝”。

除了他的才华,那率直狂放的性格更是让他在学术界名声远扬。同为一代著名学者的梁漱溟,因为在学问方面与熊十力发生了争论,趁其转身之际,熊十力就打了他三拳,还不停的骂其:“笨蛋!大笨蛋!”

梁漱溟了解他的个性,没有理会他的无理行为,便走开了。不得不说,要是换成其他人,估计免不了一场拳脚相向。这不,小说家废名可不让着他。

(梁漱溟)

一次,两人谈佛,一言不合又争得面红耳赤,争论得正激烈之时,屋内突然寂静了,众人跑进去一看,两人已经扭打在了一起。然而打归打,第二天两人却仍然像没事人一样继续讨论着问题。

虽然熊十力脾气暴躁,性格率直,但他在学术上的造诣却少有人能及,因此那些志同道合的好友也并没有因为性格就与之远离。

正如梁漱溟所说:“......虽同一倾心东方古人之学,而在治学谈学上却默契合无间。先生著作甚富,每出一书我必先睹......”

破口大骂蒋介石:什么东西

抗战爆发后,熊十力没有跟随北大队伍南迁,而是先回老家避难,转而又去了四川乐山书院执教。

后来回到学校,听闻了熊十力才华的蒋介石曾派人四处寻找熊十力,为国民党出谋划策,熊十力听说此事气急败坏,破口大骂:“要召见我?他算什么?不去!”

(蒋介石)

熊十力本身就是一个爱国主义人士,在民族危急存亡之秋,蒋介石的所作所为自然引发了熊十力的厌恶。他一直都认为蒋介石是一个不正之人,总是搞阴谋,玩弄权术,所以在抗战之前,熊十力就并不看重他。

有时候他讲课讲着就会破口大骂蒋介石导致东北失陷,误国误民之举。蒋介石在国民党的当权更是让熊十力感到气愤不已,为此还把写有蒋介石字样的报纸撕下来塞到了自己的裤裆里。

一天,蒋介石派两名高官驾驶着一辆小车邀请熊十力去重庆谈哲学,熊十力很不高兴:“蒋先生要请我?”“是的,这是熊先生的福分!”熊十力不屑一顾:“我是一个普通之人,蒋先生日理万机,何必请我呢?”

两个官员见熊十力不愿去,又说到:“如果熊先生不便去,那么蒋先生来看望您行不行?”熊十力冷眼相对:“我再说一遍,我只是个做学问的,不懂政治,哲学也没研究好,没那个必要!”


两个官员一心想完成蒋介石交代下来的任务,又劝到:“委员长系一国领袖,这可是熊先生的光荣,还是见见好!”熊十力有些怒了:“我这个人说一不二,不要再讲了,不见!”

见熊十力动怒了,两人不再强求,只得以熊十力身体不适为由报告了蒋介石。后来蒋介石多方打听,知道熊十力一直想拥有一所属于自己的哲学研究院,便便托人前去看望熊十力,并带给他一张一百万元的支票,称自己可以帮他建成研究所。

熊十力听说是蒋介石送的十分生气:“我乃读书正直之人,不能受此暗昧污秽之财。”见来人还不走,熊十力火冒三丈:“滚出去,蒋介石是狗子,是王八蛋!我怎么能用他的钱,再不走我要打人了。”来人悻悻逃走。

然而蒋介石还是不死心,先后两次又差人来赠巨款,资助他筹办研究所。但是熊十力岂是是非不辨之人,他严辞拒绝:“蒋介石的钱,我一个不要”“当局如为国家培元气,最好任我自安其素。”


熊十力作为一个文人,该有的气节风骨他还是有的,自然不会为了区区一个研究所而出卖了自己的灵魂,他不愿为了金钱去求蒋介石,从而做出一系列违背本心的事。

蒋介石50大寿时,他再次邀请各界名流,熊十力自然也在邀请范围内,在邵力子盛情相邀之下,熊十力只得应邀前去。一到蒋介石的府邸,熊十力就旁若无人地大吃大喝起来。

蒋介石的目的很清楚,就是为了借助“熊圣人”的威望来达到为自己歌功颂德的目的。酒过三巡,众人纷纷吟诗作赋,拍着蒋介石的马屁,为他高唱赞歌。


熊十力则嗤之以鼻,十分不屑,干脆就默不作声,在一旁冷眼旁观。大家一再让熊十力作诗,熊十力无奈,狂饮之后,他回诗一首:

脖子长着瘪葫芦,不花钱买蔑梳,虮虱难下口,一生无忧,秃秃秃,净肉,头。

写完这首诗,熊十力一阵狂笑,转头就提着裤子扬长而去。待众人解读一遍,才知道这是在骂光头的蒋介石,蒋介石气的吹胡子瞪眼,面红耳赤的,但也对其无可奈何。

1943年,熊十力的弟子徐复观受到了蒋介石的器重,成为了高级幕僚。在此春风得意之时,他读到了熊十力的《新唯识论》大受启发,便前来拜访熊十力,欲拜其为师。

他给熊十力写去一封信,以此“投石问路”,不久,熊十力就给他回了信,内容却全是批评,称他字迹潦草,心思不静,没有诚意。徐复观立刻就回了一封道歉信,几次信件往来,熊十力约其一见。

(徐复观)

徐复观毕恭毕敬的拜谒熊十力,烈日当空,熊十力却打着个灯笼。徐复观十分疑惑,开口询问:“老师,你怎么大白天还打着个灯笼呢?”熊十力长叹一口气:“政府暗无天日,草民不打着灯笼如何能看得见路?”

徐复观面红耳赤,忙转移话题,问熊十力他看什么书好?熊十力让他去读王夫之的《读通鉴论》,徐复观称读过,却被熊十力斥责:“不能再读吗?”几日后,徐复观再次上门。

熊十力问道:“有什么心得?”徐复观便说出了许多不同之见,未等他说完,熊十力怒声斥责:“你这个东西,怎么会读得进书!任何书都有好的地方,也有坏的。你为什么不先去看好的,而是专门去挑坏的,这样读书,读百部千部,也得不到什么益处。”

徐复观被骂的目瞪口呆,他不知道熊十力的书读的这样熟,更不知道熊十力骂人竟然骂这么凶。多年后,徐复观仍然感叹,熊十力的话让他受益匪浅,终身受用。

与共产党领导人的交往


熊十力痛恨蒋介石,必然是追随共产党的,所以他与党内一些领导人也是有所交往的,像毛泽东、周恩来、董必武等都有着或深或浅的来往。

新中国成立之后,毛泽东要尽力争取一批知名知识分子留在大陆为新中国服务,熊十力自然就成了首选。他询问董必武:“熊十力呢?”

董必武说:“熊十力没去国外,也不在港台,不在北京。”“在哪里呢?”“还不清楚,我只知道他很怕冷,在北京住不惯。”

毛泽东又说道:“请你尽快找人了解一下他在什么地方,问问他是否愿意来北京,尽量将他动员到北京来。”接到毛泽东的指示,董必武当即便展开寻找,最后在广州找到了熊十力。

知道是毛泽东的指示,熊十力十分激动,当即就给毛泽东写去了感谢信,还向毛泽东提出希望可以建立中国哲学研究院的建议,以弘扬中国传统文化,毛泽东回信:“十力先生,长函诵悉,谨致谢意。”


1953年,梁漱溟在会议上与毛泽东发生争执,熊十力知晓此事后,便想帮忙化解。他给毛泽东写了一封信,希望毛泽东可以不要计较。

毛泽东本身气还未消,看到熊十力的信显然更不高兴,他特地派秘书去看望熊十力,转告其:“情况都清楚,你不要管梁漱溟的事,他不是书生气,你才是书生气。”

两人的第一次见面比较唐突,那是熊十力参加政协大会时,中途休息时熊十力却意外推开了毛泽东会议室的门。

会议被打断,毛泽东忙问:“这是谁?”董必武回答:“他就是熊十力先生。”毛泽东连忙招手让熊十力入座,因为是意外之见,他们并没有深谈,便告别了。

1962年,毛泽东特地将熊十力、张世钊等知名人士请到中南海家中作客,谈论一些哲学、诗词问题。这次会谈十分愉快,交往也更深了一步,熊十力也更是高兴。


除此之外,毛泽东还曾调侃过熊十力一次。清末民初,很多男士喜欢戴瓜皮帽,早年的瓜皮帽里面有一层藤皮,一层缎子,顶上还有一个红头,熊十力也很喜欢戴。

一次他带着这顶帽子去参加政协会议,被毛泽东给看到了,毛泽东上台讲话时,还借此开玩笑道:“我们政协什么人都有,解放这么多年了,还有人戴满清时期的瓜皮帽。”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聚在熊十力身上,熊十力脸都红了。回到家的熊十力将帽子摘下来一扔:“从今以后,再也不戴这个帽子了。”子女询问发生了什么事,熊十力道:“毛主席在会上开我的玩笑,我怎么好戴呢!”

熊十力与主席的交往到此为止,其实也不算多,但他与董必武的交往却是不浅,两人之间的话也是最多的。

(熊十力 董必武)

两人同是湖北人,抗战时期,董必武在重庆八路军办事处工作,时常在曾家岩和红岩村两地进行学习和统战工作,但是人来人往,对于开展工作是十分不便的。

后来他与熊十力谈及这个问题,熊十力想到了老友鲜特生,他的房子多,条件又好还特别安静,便向董必武说道:“你如愿到鲜家住,我就出面联系。”

实地考察后,董必武觉得很不错,还在此处设立了一处从事统战活动和兼做秘密工作的场所,董必武十分感激:“你介绍的地方很不错,为我们党做了一件大好事。”

一次,熊十力的亲戚要其帮忙介绍一份工作,熊十力:“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哪有工作给你做,你们年轻人就应该投身到挽救国家、民族危机的斗争中去,你要是想参加抗日队伍,我倒是可以给你介绍。”

“有饭吃吗?能穿上衣服吗?”熊十力说道:“只要你参加抗日,就有饭吃,也有衣服穿。”“我愿意抗日!”见他答应的干脆,熊十力立刻就给董必武去了信,由于他干得好最后还成了一个小干部。

(董必武)

初进北京那段时间,熊十力吃住、写作方面都有些不习惯,于是他便写信给董必武,寻求一些帮助。董必武开玩笑道:“熊先生,我成了你一个人的副主席了。”话虽如此,董必武还是有求必应,尽量满足着熊十力的每一个要求。

据熊十力的学生贾亦斌先生说,五六十年代,政协一开大会,他就能亲眼看到董必武常来看望熊十力,有时候竟谈半天甚至一整天。

由此可见两人的关系确实是十分要好,也难怪在1962年政协大会时,熊十力抱病也要参加,一方面是关心国家大事,另一方面则是为了与老友董必武叙旧。

熊十力的女儿曾说,那时候,熊十力给董必武写过很多信,大多为国事,当然也有一些学术上面和个人的私事,董必武公事繁忙,并没有一一回信。

他多次转告不必事事写信,见了面再详谈,但是熊十力却还是常常写信给他,因为他对董老感情太深,有话也搁不住。董必武也能体会他的心情,一有机会就会与其促膝长谈,互相倾诉......


除了董必武,周恩来和陈毅对熊十力也十分关心。一次周恩来到饭店看望熊十力:“别人不知道你怕暖气,我想你房间暖气未关,来看看。”说着又亲手将其关上。

周恩来的体贴关怀让熊十力念念不忘,逢人就说:“世上再难找到周恩来这样的总理。”

熊十力曾说:“知我者,陈毅也。”仅仅一句话,我们就不难看出两人的来往自然也是不浅的。有这么多党内好友为伴,想来熊十力也是倍感荣幸的。

1968年,84岁的熊十力病逝,他曾说:“人谓我孤冷,吾以为人不孤冷到极度,不堪与世谐和。”想来是他对自己最好的概括吧!

除了他的孤冷,我想我们更应该铭记的是他对世界哲学的贡献。他凭借东方智慧,为人类生命归附与灵魂安顿问题,给出了答案,也为新儒学的发展奠定了形而上基础,是中国现代最有资格载入史册的哲学家。

举报/反馈

温柔聊纪实

359万获赞 3.4万粉丝
分享纪实故事,欢迎大家关注
关注
0
0
收藏
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