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源:丁文婷/摄)
经济观察网 记者 丁文婷
距离昆山高铁南站不到10分钟车程,柏庐南路百余米距离内,汇集了超过30家劳务中介,2米多宽的路上,找工作的人成群结队或站或蹲在劳务中介门口,行李箱、蛇皮编织袋成堆出现在路边。
这片区域属于中华园,是昆山劳务中介最密集的地方,也被称为昆山的“三和”(深圳三和人才市场)。
柏庐南路上找工作的人群 丁文婷 摄
每天早上8点开始,一辆辆巴士在此穿梭,将务工人员送至本地或周边各个厂区面试。元宵节后,大量外来务工人员从全国各地涌入昆山,一位本地出租车司机感叹,“这是昆山最拥挤的一年”,但与此同时,逃离昆山,也正在成为一些外来年轻人的选择——来了几个月也没能进厂的大有人在。
一名招工中介告诉经济观察网,苏州和昆山的许多工厂,用工都已经饱和,一些前两年每天招200-300人的厂,现在每天只招20-50人。
进厂很难
在一些社交平台上,准备或已经“提桶跑路”的年轻人以各种短视频向外劝退,“现在不要来苏州、不要来昆山”,但这样的呼声并没有抑制汹涌而来的寻工人流。现在,只要工价还可以且还招人的厂,在面试时间都会涌入上百号人。
一家连锁劳务中介公司的工作人员告诉经济观察网,过去三年,尤其是2022年,受到疫情影响,要给厂里招到足够的工人并不容易,但是疫情政策调整后,大量外来务工人员涌入苏州,现在完全不缺人了。但其所在门店的20多名中介人员有一半却开始放长假,“现在不缺人,缺工作”,因为在昆山合作的工厂仅剩两家还在招工,为缩减成本,这家劳务中介公司只能让一半员工“下岗”。
门店内寻找工作的人 丁文婷 摄
类似的情况也在苏州市发生。苏州工业园区和苏州高新区,汇集了友达、佳世达、联建、紫祥、华硕、名硕等多家电子厂,是苏州电子厂最为集聚的区域。
高新区内多家工厂均已招满,仅剩为数不多的工厂招人。苏州高新区的一名劳务中介在2月中旬送了5个工人去一家大型电子厂面试,被刷掉了3个,同一天,遍布在苏州大大小小的中介一共带了几百号人涌入这家电子厂的面试现场,最后只招了50个。
一对想进厂务工的夫妻前一天由中介带到园区内一家电子厂面试,到达现场后,才知道人家只招7个人,落选后,他们在园区内步行几公里,挨个厂问过去,得到的答复几乎都是招满了。“有些厂说,半个月都没招人了”。
这样的场景此前很少见。
一位家住苏州高新区的网约车司机感受很深,过去几年,每到中午招工时间,平台接单的热力图上,高新区电子厂集中的区域都会“飘红”,这意味着该区域爆单了。她通常会在该区域来回运送面试的人,从中午持续到下午两三点。“搬东西去宿舍的人都需要打车”,但今年,该区域只有零星的几个红点,“现在单少,司机多,不会过去拉人了”。
尽管天气还未转暖,入夜,有还没找到工作的人选择在高架桥桥洞下暂避,其中不乏上了年纪的男性。一些厂的招工条件会包括:超过42岁的不要,有纹身的不要。
在这里,年轻的女工最受欢迎,一些厂只要女工,一些厂则开出男女1:1的面试比例要求,因此,不少劳务中介门店里坐着一排排报名进厂的男工,等待着中介拉到一名女工,才能送去厂里面试。
工价下降
供需失衡的状况下,内卷也在加剧。
昆山富士康员工招募中心门口,因为面试被刷,小齐正扛着从中介购买的棉被准备去火车站。去年,他刚从富士康出来,今年再想进厂时,因为手臂上的纹身被拒。“我也不想进去了,现在工价太低”,去年他进厂时,每小时工价是32块钱,现在却降到了20块钱。
“去年疫情期间,缺人,许多厂都有超过30块钱的工价。”上述连锁中介工作人员介绍,昆山电子厂的平均工价在每小时24元左右,但今年19-20块钱已经不错了。“这是我从业以来工价最低的一年”。
富士康员工招募中心门口等待面试的人 丁文婷 摄
小齐打算离开苏州了,去年进厂时,小齐还曾拿到过800元的“返费”,但今年,不仅没有返费,还要在进厂时先交100-200元不等的“安置费”,此外,还需要向中介购买棉被、交进厂面试的车费,加上找工作这段时间的食宿花销,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同样想离开的还有来自河南的老徐,老徐已经来昆山几个月了,仍然未能进厂,经济上有些“吃不消”。等得久了,老徐也曾进过一家厂,但一问老员工,一个月到手只有3000多元,老徐当天就出来了,“我们老家一个月也能挣3000,我跑这么远来干嘛?”
除了工价“史低”,到手工资少的另一个原因是加班少了。老徐说,一周干满5天每天8小时能够拿到底薪,苏州最低工资是每月2280元,但对所有进厂的打工人来说,攒钱都靠加班,平时加班是1.5倍工资,周末加班是双倍工资,夜班也有一定补贴。
一家给沃尔沃、大众等大型车厂供应汽车电路板的制造企业的工人告诉经济观察网,此前几年,他一个月几乎只能休息一两天,但从2022年下半年开始,厂里调整为周末双休,到手薪资也近乎腰斩。
陆续前来面试进厂的人占满了整条道路 丁文婷 摄
他回忆起在昆山的8年,因为遍地是工厂,用工需求大,随时来都有厂可进,工作稳定有班加。“2019年底薪参照苏州最低平均工资大约是2000元,但那时候普工每个月到手也能拿到6000多元。现在底薪随最低工资标准涨了,但绝大部分工厂往高了开也只有四五千块钱。”去年末,他从干了8年的厂里离开,在昆山开起了网约车,拉往来找工作的人。
减量与转移
同样做出调整的还有苏州华远天下物流公司,这家公司主要承接昆山多家工厂的进出货物运送,包括生产原材料的运送,以及将产品拉到港口。
今年,除了将旗下货运司机的工资由按月计算调整为按趟计薪,该公司还把一部分卡车卖给了司机个人营运。公司负责人的重心则放在开发新的客户上,今年,他的客户量并没有少,甚至略有增加,但客户的产量下滑明显,导致运输需求锐减。原来20辆大货车一个礼拜需要送20次原材料,现在只送10次。过去1个月需要送三四千立方米的原材料进场,现在不到1000立方米。
位于苏州市高新区的一家头部电脑生产厂商的一位员工告诉经济观察网,2022年中旬开始,其所在企业生产线开始缩减生产线,并取消所有夜班,只保留白班。一方面是因为销量下降,另一方面也因为去库存压力。
该公司相关负责人告诉经济观察网,2022年上半年,昆山几乎所有工厂都不同程度受到上海疫情影响,短则停产半个月,长则1个多月。恢复生产后,为防止突如其来的停工,厂里要求原材料“能送多少就送多少”,加班加点生产,库存量上去了,但现在单子少了,加之有很多库存,只能减量生产。他表示,2022年下半年开始,包括仁宝、富士康、广达等多家老牌代工厂的订单量都大量缩减。
与苏州工业园区和昆山多家大型电子厂有合作的一家上海电子元件生产企业的一名工作人员告诉经济观察网,他们公司今年前两个月的销量同比下降了30%多。从2022年下半年开始,与之合作的主要客户如富士康等,都将生产重心转到了东南亚和印度,电子元器件的供货也随之转移。
经济观察网注意到,2022年,在苏州设厂的多家企业如富士康、和硕、仁宝宣布在越南扩建工厂。今年年初,苹果供应商歌尔声学宣布将投资2.8亿美元在越南新建工厂。
苏州海关发布的苏州市外贸进出口情况显示,2021年,苏州市外贸出口额同比增长15%,2022年,外贸出口额同比增长4%。
昆山浠辰包装科技有限公司相关负责人也对近几年产业转移的趋势感受显著,他告诉经济观察网,由于单量减少,下游供应商价格战加剧,来自电子厂商的订单量从50%降至百分之十几。过去,其企业出口和内销的比例各占一半,现在出口订单只占到20%。
直接受供需影响,随行就市的集装箱价格能反映出海运出口状况。华远天下物流公司合作的诸多电子厂,原材料主要从国内的工厂拉货,送货基本上要经由上海港、宁波港发往欧美等国家。该公司负责人告诉经济观察网,以上海港、宁波港来看,一个集装箱的价格在2万-3万元左右是维持了多年的市场行情价,2021年,集装箱价格最高的时候翻了10多倍,暴涨至数十万元,从2022年开始下跌,现在根据目的地港口不同,基本在1万-2万元。
华宝证券发布的研报认为,目前第五轮产业转移的进程不断加速,而中国则处于此轮产业转移的中心。
(来源:经济观察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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