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在过去,人们做饭烧水、冬季取暖,都需要燃料。冰天雪地的冬天,人们需要取暖,燃料便显得尤为重要。
在过去,老北京人主要采用的燃料是煤炭。上一辈人仍有烧煤取暖的记忆——窗外冰天雪地,屋内温暖如春。而煤炭在北京的历史,可谓是源远流长。
煤炭,是远古植物由于地壳变化等原因埋在地层下,经过地壳隔绝空气的压力和温度条件下的作用,而产生的碳化化石矿物,其燃值远高于木柴。而北京地区所用煤炭,主要来自于京西门头沟和房山盛产的无烟煤。
据考古发现,北京人自辽代开始逐步使用煤炭。辽代,门头沟龙泉雾的瓷窑用煤来烧瓷,可见民间用煤已经相当普遍了。到了金代,北京地区煤炭的使用更加广泛,且多有诗文记载。建炎初年(1127年),南宋吉州团练使朱弁出使金国,探望被俘的徽钦二帝。他从江南来到北方,正值隆冬季节。在驿馆里,朱弁既看到窗外的冰雪,又感到火炕的温暖,写了一首《炕寝诗》:“风土南北殊,习尚非一躅。出疆虽杖节,入国暂问俗。淹留岁再残,朔雪满山谷。育冬貂裘蔽,一炕且蜷伏。西山石为薪,黝色惊射目。”朱弁所讲的烧炕取暖用的煤,便来自于京西。
金代末年,赵秉文的诗《夜卧炕暖》也写道:“京师苦寒岁,桂玉不易求。斗粟换束薪,掉背不肯酬。日粜[tiào]五升米,未有旦夕忧。近山富黑翳,百金不难谋,地炉规玲珑,火穴通深幽。长舒两脚睡,暖律初回邹。门前三尺雪,鼻息方齁齁。田家烧榾柮[gǔduò],湿烟泫泪流。浑家身上衣,炙背晓未休。谁能献此术,助汝当衾裯。”地炉是用于烧火炕的炉子,一般用砖砌成,与火炕连通。该诗把用煤炭烧火炕取暖,屋内暖和的情景形容得淋漓尽致。
而用煤烧地炉子暖炕驱寒,元代诗词中记述更多。张仲举在《送熊梦祥寓居斋堂》一诗中便记述了斋堂地区用煤炭取暖的情况:“云晴辄寻羽客去,谷熟方来山鸟喧,土床炕暖石窑炭,黍酒香注田家盆。”
元代的大都(北京)成为全国的政治中心,人口增加带来了煤炭的大量需求。因此,至元十三年(1276年)和至元二十五年,朝廷先后在大都城平则门(今阜成门)和光煕门(今和平里一带)设立了煤厂,专门储存煤炭。同时,在西山设置了管理机构,管理煤炭的生产与销售,收取煤税。
到了明代,京城用煤更加普遍。正如顾炎武所说:“京城百万之家,皆以石炭为薪”。
至清代,煤球成了民间百姓的主要燃料。煤球是用煤末和黄土和匀后制成的,不如煤块燃烧时间长,但因为便宜,一般贫寒之家都烧煤球。清代有一位“学秋氏”作了一首《煤球诗》,写道:“摇将煤碱作煤球,小户人家热炕头。妇女三冬勤力作,攒花通枣夜无休。”摇煤球的方法是将煤末过筛后分类,加上有黏性的黄土,用水和匀成泥状,平铺在地面,用铁锨切成均匀的小方块,然后撒上细煤面吸水,待水分干到一定程度时,放入筛内摇制。筛底垫上一个花盆为轴,用双手晃动筛子,将筛内的方块煤转动摇成球状,倒在地上晒干,即可做煤球烧用。摇煤球是重体力劳动,消耗大,十分劳累,但有了煤球,“小户人家热炕头”,也是一种收获。
很多煤铺也制作煤球售卖,制作方法是采用吊筛摇煤球,如同荡秋千。在门形的架子上吊一圆铁环,环中再拴三根绳系住悬空的煤筛,煤筛中放入切好的方块煤摇动。用吊筛摇煤球的,比在花盆上放筛子摇煤球省力,但吊筛摇煤球多需有固定场地。也有个别煤铺的老板为了多赚钱,把煤末里掺入大量的黄土,以致煤球的热量减少,达不到取暖的效果。在《都门汇纂》中收录的一首《煤球诗》,便对弄虚作假的煤老板进行了无情的揭露:“新兴煤铺卖煤球,炉上全无火焰头。可恨卖煤人作伪,炉灰黄土一齐收。”
至新中国成立初期,北京的居民仍以烧煤末或煤球为主,但已经出现了蜂窝煤。蜂窝煤是一种加工的型煤,形状如蜂窝而得名。北京前门外曾有“信诚斋”煤铺,曾经营过蜂窝煤,采用手工生产,规格为直径5寸,供应十几家用户。
1954年,北京设计出生产蜂窝煤的初步样机。1957年5月25日,《北京日报》发表了题为“推广蜂窝煤”的社论,京城开始推广使用蜂窝煤。20世纪60年代,北京研制出蜂窝煤炉灶的套筒炉瓦,使蜂窝煤燃用上火快、火力强,保持热能并发挥更为集中。许多省市专程到北京学习生产、燃用蜂窝煤的方法。进入80年代,城近郊区居民基本可保证使用蜂窝煤。
北京建都以后,煤炭成为百姓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同时,皇宫及庞大的内务府机构用煤量也在不断增加。皇家冬季取暖、烧水做饭原来一直用木炭。但据史料记载,至少在明代,在皇宫的御茶房和御厨房使用的燃料是煤炭。有人记述了当时的情景:“似面店酒铺,煤火烈焰,爆炒煎炸,互相召请。”《明世宗实录》给予具体记载:嘉靖元年,御用监岁派顺天府水和炭三十万斤;司礼监修理经厂用水和炭十三万斤;内宫监每年用煤二十万七千斤。
京城需要大量的煤炭,运输是一个大问题。古代运煤主要靠畜力,元代熊梦祥编纂的《析津志》书中,有“每年九月间,买牛装车,往西山窑头载取煤炭”的记载。明清时期,西山运煤主要是驴、骡。经数百年的踩踏,驴、骡负重前行,在京西的多条运煤古道上,现在还留有清晰的蹄痕。蹄窝直径近20厘米,深20厘米,浅的也有10厘米,反映出煤炭运输的繁忙。清乾隆二十八年(1763年),直隶总督方观承记载:京西“煤斤自窑运,自厂运京,全仗车骡载驮,且京师夏秋所用之煤,悉赖冬春加运存贮,如其脚力不裕,则载运锐减。”清末民初,京西以运煤为业者不下万人,有运煤牲畜数万余头。从西山到京城的路上,运煤驮队络绎不绝,成为京西特有的景观。清末,随着铁路通往京西矿山,京西煤炭驮运规模开始减少,驮运路线逐渐缩短,仅限于铁路不达之处或往返于矿场煤窑与铁路站台之间的短途运输。
明清时期,北京蓄力运煤道路在门头沟地区主要有两条。王平口是山里运煤的总出口,也是各条运煤古道的起点。一条古道是玉河大道:自王平口东,经十字道、峰口庵、圈门、大峪,过永定河至麻峪,再经西黄村、八里庄、走阜成门入京城。另一条古道是西山大路:自王平口东,经王平村、色树坟、马各庄、水峪嘴、琉璃渠,过永定河到三家店,再经西黄村、八里庄入阜成门进城,或经香山、煤厂街、走海淀入西直门进城。
旧时,京西运煤的车辆和牲畜多,通往矿场煤窑的道路上常见被遗撒的煤末,便有许多人从事扫煤末的行当,其使用工具为扫帚和簸箕,如同扫地,因此被称为“扫煤末儿”。所从事者多为穷苦人家的老人、妇女和小孩。民间有歇后语:“去煤窑的路——一条道走到黑”,便表明了此种现象。新中国成立前,北京城里穷人家的孩子,还有捡煤核儿的经历。所谓煤核儿,就是被丢弃的没有完全烧透的煤,尚存部分火力,仍可以继续烧用,由此可见煤炭对于普通人家的重要性。
明清时,北京阜成门成为京城运煤进城要道,被称为“煤门”,而阜成门附近则成为北京较大的煤炭交易市场。北京出现专门的以运煤、贩煤为业的庞大队伍,在城内设立了许多煤厂、煤栈、煤铺,从事京西煤炭的转运、储存和销售活动。
旧时,北京是一座以燃煤为主的城市,居民生活用煤,多依靠煤铺供应。尤其是到了严寒冬季,煤炭的需求量相当大,北京城的街道胡同都有煤铺销售煤炭。
北京的煤铺已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元代,大都城的平则门、光熙门一带,就设有储煤厂。明代,有一幅反映北京城市风情的图画《皇都积胜图》,图中也有煤铺卖煤的画面。到了清代,“都人炊爨惟煤是赖”,应运而生的煤铺就更多了。尤其是清末,环城铁路修通之后,沿铁路四周设有许多煤栈,煤铺可直接到煤栈批发煤炭,运回售卖,从此京城大街小巷,经营煤铺者骤然增多。
民国年间,据《北京煤灰两业概况》调查记载,1923年北京煤铺业同业公会有会员181户,还有众多煤铺未加入同业公会。1937年出版的《北宁铁路沿线调查》中介绍,北平市煤铺有800余家。日军侵占北平后,对煤炭资源疯狂掠夺,对城市煤炭供应实行统制配给,垄断煤炭经营,致使众多煤铺倒闭,煤业工人失业。
1945年,日本投降后,北平市经济亟须恢复,而煤炭又是人们生活必需品,经营煤铺者又骤然增多。1949年1月,北京和平解放。新中国成立后的北京城,随着人口的增加,城市的发展,对煤炭的需求更大。1949年底,北京有煤铺1768户,从业人员4254人。
进入新世纪,随着我国经济繁荣,新能源的发展,社会及人民生活对煤炭的需求迅速减少,同时,采煤业对环境污染的弊端逐步凸显。2017年,市政府作出在2020年前关闭北京所有煤矿的决定。京煤集团坚决执行市委市政府的决定,逐步将正在生产的长沟峪煤矿、木城涧煤矿、大安山煤矿、大台煤矿停产关闭。2019年9月17日,随着京西最后一座煤矿——大台煤矿的封井,京西结束了千年采煤史。京西矿区为北京的建设和发展,为满足市民的生活需要,作出了重要贡献。
过去的老北京人早早就开始储存过冬煤,农村各家院落的墙角堆起了煤堆,开始自制煤球和蜂窝煤。城里人也在各家院落尽可能利用的空间,开始码放蜂窝煤。如今煤炭取暖已成为过往,但煤炭留下的“一团火”式的记忆,将不断地传承下去。
(原标题:老北京的煤炭与生活)
来源:北京晚报 作者:张起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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