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一素斋

只要你打开刚出版的嘉兴市区地图,市区八水环绕、京杭大运河穿城而过的独特风貌,在地图上一目了然。

研究嘉兴地方志的一位权威说:被八条大河环绕的城市,我国除了西安,仅有嘉兴;在京杭大运河所流经的地方,穿城而过的,也只有嘉兴。

水孕育了文明。水带动了经济。水传播了文化。水使嘉兴子民生生不息。说到此,不禁有些遗憾:如今,行走在禾城宽敞道路上的年轻人,肯定不会知道,他们脚下就是一条条曾经运载过外婆嫁妆、翻腾过爷爷童年戏水浪花的市河遗存。

作为嘉兴市发展的原点,被秀水河和运河怀抱着的老城区,即环城路以内2.36平方公里、有着1700年历史的老城区,那流淌了许多朝代、有着美丽名称的30多条市河,如今已荡然无存。

那如同岛屿的老城区,因为市河的消失,也少了几多水的灵气。以致作为后生的我不得不感叹:千百年来形成的嘉兴水文化,因缺少了载体而黯然消退。

关于老城区市河的由来,自古到今的嘉兴地方志,都没有详细描述。或许是禾城人对水太熟稔太亲近了,觉得没有什么好记了。

嘉兴文化老人吴藕汀从上世纪60年代起,一直以《药窗诗话》的形式,记录着与禾城有关的所见、所闻、所遇,累计已达3000多篇。问老先生嘉兴市河起源,他说,人们早就懂得必须居住在离水源最近的地方,如果有一条河流,久而久之,河流的两边自然就会慢慢汇聚起人们。

对嘉兴古代城市风貌描写得较为细致的,倒是一位外国人。他就是清康熙时任沙俄驻中国使节的罗马尼亚人尼斯米列斯库。他在归国后写的《中国漫记》中专门写到了嘉兴城:“城市位于一条河上,城里河网密布,河岸铺有经过雕琢的石块,河上架有许多石桥,船只可以在全城各处通行。”

完全可以说,那时的嘉兴就是一个因水而活的“河之城”。事实也如此,自隋代京杭大运河开通后,嘉兴经济便有了很大的发展,北宋时,嘉兴城已成布局井然的著名水城,沿市河而设的街市,一片繁荣。

在嘉兴船文化博物馆,参观者可以通过电脑全息模拟汽艇领略大运河的情景,其真切感受令人难忘。那么,让我们通过现存文字史料,也来走一走那逝去的市河吧。

韭溪,多么好听的名字。它从哪里流来?已不可考。

据说太湖边上有个村庄叫韭溪,是不是有联系,亦很难说。但史料记载,春秋时越国名臣范蠡在帮助越王勾践灭了吴国后,就是从韭溪飘然入太湖,远离越王而去的。

有研究者考证:江南的河流凡是叫什么塘的,都是人工开挖的,如平湖塘、苏州塘;凡是叫溪的,则是天然而成的,如天目山下来的苕溪。

韭溪曾经是嘉兴城里比较大的河流,有“城中运河”之称,它西接城西的大运河,一直往东折过子城往南,进入南湖,其位置在老城区中山路下面。特别是夜黑月明时,一轮皓月倒映在韭溪的水面上,有着“浮光跃金,静影沉璧”的意境,被那时的嘉兴人列为“嘉禾八景”之一。

有位文人这样写观“韭溪明月”后的感受:“鼓角沉沉,溪流寂寂,冷露莹珠,闲云拥树。若当夜深人静,独立桥头,看桥影人影月影树影,流光荡漾,迷离恍惚,幻成仙境一片,大有醉梦看乾坤,我已仙去之概。”

韭溪最后的生命,是在上世纪80年代拓宽中山路时结束的。

“春城处处起吴歌,夹岸疏帘影翠娥,一叶舟穿妆阁底,倾脂河畔落花多。”

这首好听的棹歌,是清代著名诗人朱彝尊《鸳鸯湖棹歌》中的第三首,他在诗中所歌咏的“倾脂河”,现在就位于从勤俭路起往北的禾兴路和往东的平家弄、天宁寺街下面。这条河相传西施曾经倾脂水于此,所以叫做“倾脂河”。

民间传说,就因为西施倾脂于这条河,所以这一带河水清澈,生长在这里的人,也个个眉清目秀。近代,倾脂河两岸人家多跨水为阁,作为妆楼。外地来的游客,或在岸边或坐小船穿阁而过,看到阁上红窗画槛,水面帘影人影,与在微风中的落花相映,亦成倾脂河畔一景。

倾脂河最后的浪漫,是在上个世纪70年代初为“深挖洞”利用市河做人防工事时被填没。

在老城区的东部和西南部,曾有两个古湖泊。东部的湖泊,古代时面积很大,至现代位置仍在勤俭东路至中山路、环城东路至秀州路之间,这就是曾与南湖、西南湖、湘家荡齐名并称的天星湖。

天星湖在唐初《吴地记》中就有记载,名天心池。嘉兴历代地方志都说天星湖是秦始皇发囚所掘,湖中不生水草,水极深,大旱不干,冬天也不结冰。

另一在西南部的湖泊,即是以“范蠡泛五湖,从此发棹”而闻名的范蠡湖。湖边有金明寺、范蠡祠、西施妆台等古迹。明代有人考证,南湖只是范蠡湖的一部分,可见那时湖之大。传说西施曾把脂粉水倒进了湖中,湖中遂产“五色螺”。

到清末,范蠡湖湖面虽然缩小了许多,但还“周约二十亩”。当时,天星湖和范蠡湖一样,都与市河相连接,是市河水系的组成部分。

记者半个世纪后查看1947年出版的《嘉兴导游》手册,读到天星湖和范蠡湖都作为名胜古迹,向全国推荐,不免恍若隔世。要知道天星湖在上个世纪50年代水面不断缩小,最终干涸填平成了住宅区,而今天又有多少嘉兴人走进南湖大饭店时能够想到这里曾经是天星湖?

同样,范蠡湖虽成了一个封闭的水塘,但这毕竟是老城区的最后一汪绿水,作为吴越文化的象征,作为禾城历史上最久远的文物古迹,能保留至今,亦是十分不易。

所以,作为市重点文保单位的范蠡湖,自然是禾城人最引以为豪的风景名胜之一。

如网的市河,串起家家户户,人们的欢乐也与水一起互动。清代有一本专门记载嘉兴风土人情的笔记,叫《古禾杂识》,其中有一条:“三月间桃花水发,五月间黄梅水发,鱼皆逆流而上……”说的是:鱼来了,一觉醒来,水面上浮满了鱼。

男人们穿短裤衩,下到水中用淘米箩、竹篮,往水中猛捞游到跟前的鱼儿。女人、孩子们站在河埠上,兴高采烈地指点着,脚前的面盆拎桶里,游动着刚捕获的各式小鱼,邻居间还不断地打探:抓到几条了呀。这个场景,随着市河的消失而消失了。

但令人骄傲的是,嘉兴的市河,是中国历史上最早发现金鱼的地方!

据明崇祯《嘉兴县志》载,五代后唐秀州刺史丁延赞在嘉兴育子弄以西的爽溪一带,发现了“金鲫鱼”,就专门筑池,放养这种鱼。经过培育,就形成了现在的金鱼。

追忆逝去的市河,实在让人痛苦。每每走在韭溪、倾脂河、锦带河这些市河的遗存上,记者内心总在试问:市河还会在老城区里重新流淌吗?如果把这些市河保存下来,禾城会是怎样一番景色?由水文化派生而成的市河文化、河埠文化、桥文化、船文化等等,将会多么灿烂,多么的令人目不暇接!

目光又转到新出版的嘉兴市区地图上,随着禾城的发展,原本远离市区的穆河溪、新塍塘、海盐塘、长水塘等原来的大河大塘,与穿城而过的大运河一起,都已成为新市区里的市河。随着市区旧城改造工程的进展,北丽桥堍与大运河比肩相邻的月河历史文化街区已初露端倪,古老的月河两岸即将重现清明上河图般的风貌。

是啊,越来越多的决策者已认识到:历史文化遗产不是包袱,而是城市现代化建设的无价之宝。就像一首流行歌曲所唱的那样:“失去过,才能真正懂得去珍惜和拥有。”

(注:围绕嘉兴市区的“八水”为新塍塘、杭州塘、长水塘、海盐塘、三店塘、苏州塘、平湖塘、嘉善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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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兴正春和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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