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到尾把永福路走一遍,不消十分钟。


法国梧桐掩映之下,宅邸、公寓、新公房鳞次栉比,如果仔细研究,每幢楼都有来头,雍福会位于永福路200号, 20世纪80年代起曾作为英国领事馆所在地,2001年中国第一代华人服装设计师汪兴政着手改建。此后三年,汪先生大刀阔斧,将这幢30年代西班牙风格的建筑与一千八百坪园林花园犹如制衣一般剪裁出一方东西融合的独特空间,从踏入永福路门口开始,沿着右手边五围院墙进入,直至“聚德堂”牌匾前,借着水流声、夏蝉声,推门进入,身边气氛竟有时光转换之错觉,不禁想问,究竟是哪个时空里的上海?


雍福会户外景色。


“二楼大堂有一个角落的圆桌上,窗外全部是广玉兰树,大厅是紫色的墙面,配上古董梳妆台,那天只有我一个人,整个空间非常安静,我就感觉是张爱玲小说里的场景,望向窗外的时候,好像葛威龙、姑妈和乔琪乔他们要在园林里开party了,是会有这种错觉的。”


那是雍福会寻常的一天,有一个人总是在端详着这里的角角落落,好像要把这里看穿了,若是瞄准了目标,她便拿起手中的胶卷相机,咔嚓,按下快门,彼时彼景成为永恒。


雍福会一楼大厅。

复旦新闻系出身,胡彦昀没有投身新闻媒体,转而做了HR,一个机缘巧合下得到一只相机而成为了一名空间摄影师,另一个机缘巧合,则是与雍福会的相遇。


两年前,胡彦昀第一次受到委托,为雍福会拍摄它的8个包厢,为了寻找灵感,前一天,她看了三遍王家卫的《一代宗师》。“每一个房间的设计都是汪先生自己来调整的,如果你认真去看过的话,8个包厢没有一个是重复的,陈列的物件与整个主题都是统一的,一旦你进入这个包厢,就会很有故事感。


胡彦昀很快决定,整个餐厅的历史沉淀与胶片的质地相契合,而且一天只能拍摄一个包厢,这意味着8个包厢她要去8次。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旅行者,每次进入一个包厢,就是一段新的旅程,“有8个人等待着我去谈话那种感觉”。


胡彦昀拍摄的雍福会包厢。

色彩,是胡彦昀对雍福会的第一个记忆点。新闻系中习得的观察力与女性的直觉在镜头前愈发敏锐,在她的脑海里,有一个细节构建起来的雍福会。


“没有一家米其林餐厅是白天一大早营业的,我就是白天来的,等光线。雍福会的每个空间色彩都有它的特色,乍一看你会觉得是典型上海洋房的老旧感,其实每个地方都可以深究。有些包厢的墙面是有立体起伏的,有一块白色是浅一点,一块是深一点。座位的丝绒质感,跟房间里的木头很搭,一旦出了客厅,墙面又切换了场景,它不停的在变。一楼的大堂,室内贴了银箔,这种反光不是人造光或者后期可以去调的,因为它是真银的光泽。菜香书屋里意大利的手工灯,有不同的颜色、不同的材质,放在里面刚好跟绿的红的墙、木头的地板、棕色的沙发很配。汪先生是学服装出身,他的搭配都特别有意思,而且他也不断寻求一点新的变化,建筑装置的、当代艺术的……”


菜香书屋。

胡彦昀从未拍过这样的地方,她把所有功能性的东西撤掉之后,留下雍福会的真面目,她绞尽脑汁在想怎么去找角度,但又不似普通空间摄影师的平铺直叙,这也许是非科班出身的好处,她依靠着自己的方式与这里相处,沉浸,再沉浸,仿佛一场密谈:这里来过怎样的客人?发生过怎样的对话?他们度过了怎样的夜晚?


“这是一个吃饭的地方,但是它不仅仅是来吃饭的,每个包厢呈现的节奏是不一样的。空间也相当于一个器皿,去承载它的那些食物。”


拍完8个包厢后,自然而然,雍福会的庭院拍摄也委托给了胡彦昀。本是西式花园,在汪先生的东方造园的理念下,成为了一座东方庭园,曲折玲珑、精致幽雅,自然蓬勃,百年古树与新草嫩芽相映成趣,看似任其自由伸展,实则处处细心打理。


柳树与花园风水壁。

《如何撰写句子》(How to Write a Sentence)中写道:“一种精雕细琢的风格,润饰并删减到透明。似乎仅点到为止,不哗众取宠。它渴望自我逐步消失,而主体透过自身发光。”如果说开始的一切是刻意为之,那么18年来雍福会已经拥有了自身的生命力,它与这片土地所连接,开始自己说话。


“4月份去的话,绣球花开了,木香会像瀑布一样地倾泻下来。”胡彦昀对花园里的一草一木如数家珍,“柳树刚刚冒嫩芽的时候,完全是嫩黄色的春天景象;夏天来看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全绿色,枝叶很薄,垂柳的状态也不同了;上海的冬天真的非常冷,三叠泉的流水结成了冰柱。密训酒吧外有一面很大的青砖墙,有一阵子被茂密的植物完全覆盖,汪先生请了师傅来梳理,老砖和石砖显露了出来,非常江南,跟藤蔓、竹子、瓜子黄杨形成了一幅画……”


木香像瀑布一样地倾泻下来。

庭园里的“六艺堂”完整迁移自浙江东阳的清中期木造大宅厅堂,题匾者杨逸是清末民初举人,海派书画家。随着牌匾徐徐展开的长廊,连接着密训酒吧与菜香书屋,中间是朱红大漆宅,两侧铸金箔,外侧则似藏墙,此处深得杂志青睐,不少封面在这里取景。


“六艺堂上的楠木雕花木梁,下雨天的时候,雨从屋檐上一滴一滴掉下来,远远坐在阳台上,看着这个场景,就会很有感觉,在这里做什么都可以,一场室内乐四重奏,一段昆曲表演,一支现代舞,都可以。”胡彦昀建议,应该在下雨天的时候去雍福会看看,会有另一番景象。

上图:庭园里的“六艺堂”。

下图:六艺堂上的楠木雕花木梁。


“这里真的是很像海派文人的客厅书房,或者说一个花园,你可以不只是来吃顿饭,当年海明威在咖啡馆里不停地写东西,如果你是一个教授,一个戏曲爱好者,一个艺术家、设计师,你可以只来观察它的空间、园林的状态,可能会有很多的灵感。我自己是上海人,觉得作为一个上海餐厅,它真得是中国的米其林海派餐厅的代表,古今中外,融汇贯通。”


在胡彦昀的胶片中,喧嚣褪尽,雍福会散发着温润儒雅的气韵,展示着她与那些空间若即若离的关系,细微之处透露出一种无名的寂静,犹如电影的一帧。

“胶片能够赋予时间的更深一点的力量,因为画面被锁在了一张底片上,它是一个很隽永的东西,不是一堆数码信号,一张底片本身就是一个历史记录。”


汪先生像一个时空的收纳者,如果他在等待欣赏者,那胡彦昀便是那欣赏者其中的一位。而她也在等,等光线,等四季,等时光不断摩挲出雍福会的面貌。



在雍福会二楼的阳光屋,最靠里面那个座位是李锦每次和家人来用餐的老位子,当年上田义彦先生来上海拍三得利广告时,特地嘱咐要这个场地,也许这里有一种他想要在上海寻觅的东方气韵。


“我每次来这里都一样。”李锦向服务员点了一杯美式,看着玻璃窗外的花园,“每次来都觉得这里很美,因为我对这里太熟悉了,不管是和家人和朋友相聚,都不是一件需要特别安排的事。”


雍福会二楼的阳光屋。


雍福会的咖啡,当然与现在上海时髦咖啡馆不太一样,没有这么多噱头,杯碟上放着两块方糖,一起端来的一定还有一杯水,与欧洲老咖啡馆里同样姿态。


十多年前在中央台当媒体人的北方姑娘李锦从北京搬到了上海,在当时男朋友,也就是现在的老公的介绍下来到了雍福会。


“雍福会是新改良的海派上海菜,酱油十分考究,所以每次来肯定还会来尝它主打的菜,比如普洱茶红烧肉,他们能把一道普通家常菜做的很不一样。”


除了用餐,李锦还被这里专为会员设计的活动所吸引,雍福会是IAC(International Associate Clubs,国际俱乐部联盟)在中国为数不多的联盟俱乐部之一。“那个时候我年轻,这里办很多会员沙龙,我觉得他们的活动挺有意思。”她回忆道,“比如他们会邀请某个酒庄的庄主来做品酒会,在当时是非常少有。”


雍福会的英文名YongFoo lite,YongFoo与永福谐音,lite即是精英。作为第一代华人服装设计师,汪先生早早在商业上获得成就,他的精神空间从服装面料拓展到了实体空间,这个狂热的收藏家与创造者以餐饮为媒介,将自己对于室内设计的喜爱投射到了鲜墙房餐厅、乾门(The Door)酒吧,最后到了雍福会——他所有收藏与设计灵感的集大成者。从此,国际奢华名流一一前来,出入这里似乎成了当时上流社会的一张名片。


“我感觉这里就是一个电影里的上海,来这里的人,这里的氛围,还有它的风格,是小说里的你能想象出来的上海。”


雍福会餐厅公共区域。


于李锦而言,对于上海的模样与海派文化的感受,雍福会似乎是一个窥探的窗口,一个浓缩的剪影。


“海派文化是一个很厚重、也很包容的东西,可以说是世界的东方文化。我经常会有机会看到一些上海三四十年代家族的相片资料,那个时候上海女性的高雅和气质,我认为比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的人都美。


作为宋庆龄儿童阅读室项目发起人,把这里当做读书会的场地似乎也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她邀请过上海老旗袍馆馆长、顾维钧严幼韵家族后人徐景灿来讲述她的家族故事,也曾邀请过著名艺术教育家、上海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副教授王小音老师来探讨中西艺术中的女性之美……从一个年轻女生到结婚生子,从当初流连雍福会沙龙的观众到成为沙龙的联合主办者,十几年来,雍福会仿佛也在见证着李锦的每一次蜕变。


李锦的雍福会,从电影里的上海,变成了日常的上海。


“现在上海可以去的地方真是太多了,打造海派文化也好,打造国际化也好,高级感的东西太多了。这里有一些东西,有人说它没有进步,我觉得它这样就挺好,偶尔出点新菜单,它其实也有很多创新,有新的沙龙,有一些特别有个性的音乐,不是每个沙龙我都能接受,但是它本身东西一直在。”


“雍福会还是有的。”李锦喝了最后一口咖啡,“这种海派风貌气质,这可能是我还把它作为我生活里的一部分的原因。”


百年玉兰。


环顾四周,阳光屋里光线通透,窗外的百年玉兰已经过了花期,在城市迅速迭代的今日,雍福会的存在仿佛令人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一定要变呢?”她起身,与在老位子上等待她采访结束的老公一同下了楼。



而到了夜晚,雍福会换了一个面貌。


循着永福路门口小径的微微烛光蜿蜒前行,不入“聚德堂”餐厅主楼,左转直接穿过花园,抵达“密训”。


幽暗的灯光,剧场般的帷幔,一棵附着凌霄但本身枯死的树戏剧性地占据着吧台中心位置,一位外国男性正独自阅读手上的书,在我来之前桌上的那杯酒已经喝得一滴都不剩了,他穿着一件英伦背带裤,他也许是一位编剧或记者,在嘈杂之前选择了离场,他也许喜欢在剧目开场之前那种丢失时间感的暧昧氛围,听说是位常客。


密训酒吧。


密训是一个酒吧。也许你已经听到过一些传闻了,法国人孙悟空调的酒,除了调酒之外,他也是一位诗人、作家和冲浪教练。“Lori”是一款以雍福会女主人为名的鸡尾酒,“微微”的灵感则来自雍福会的艺术总监weiwei——这两位天才女友让这个被米其林冠星的地方变得不那么循规蹈矩,甚至捉摸不透。


这个地方总有一些什么魔力,聚集了一些理想主义者——酒单的扉页上写着: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读过赫尔曼·黑塞的《荒原狼》,主人公走过一个陌生小镇的旧城区时,看到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魔法剧场”,不适合所有人进入。招牌下面有扇门,但就是打不开。我一直想拥有一个像“魔术剧场”一样的酒吧,而这就是密训的起源。


Wendy推开这扇门的时候,人生正在经历一些震荡——她见证了中国媒体的黄金年代,借着国际刊物的身份可以“随意打开一个艺术家的私宅”,去世界上最好的美术馆,睡世界上最好的酒店……在享受着这种丰盛与美好同时,她常常又觉得自己处在一种拧巴状态,“当物质越繁盛的时候,有一块东西是缺失了的,我对于这种精神状态的一种更深邃的东西的渴求,从来没有消失过。”


她辞了职,2019年春天,从住了10年的北京搬到上海,闭关一年,写小说。“做梦都是跟死了的作家在说话,什么海明威、惠特曼什么的,其实很幸福。”


“选择在上海的一个小窟窿、小山洞里,那就是一种自我放逐,比把你自己放逐到一个乡村更好,在乡村你可能每天都得跟不同的人打交道,他们不会放过你的。城里面是可以,我有朋友在上海也是过隐居生活的。”她突然想到西蒙娜·薇依(Simone Weil)的一句话,“放逐别人乃一切罪行中最恶劣者,而放逐自己则是一切成就中最伟大者。”


一年之后,小说并没有出版,她想从这山洞里面走出去,看看世界怎么样了。她碰见一群在上海做诗歌独立杂志的西方人,她在那个微信群中认识了来自威尔士的诗人Jonathan Mulcahy,诗人将她带到了某个星期二晚上的密训——Tuesday Losers Club,失败者俱乐部。这不就是我吗?Wendy哈哈哈笑起来。


密训外青砖墙。


“他们就说周二的时候通常是酒吧生意最不好的时候,就做一点艺术活动,反正也可以让这些穷艺术家们玩,所以星期二是一个大杂烩,一个open stage,不管你做民族音乐、世界音乐,还是做噪音,还有肢体表演、行为艺术、诗歌……不分门类,当时雍福会的音乐总监会把所有的音乐的设备给大家调好,随便你怎么玩都行。”


“还记得第一次进去的时候吗?”我问。


“我觉得任何人第一次进去都会觉得这是一个很迷人的酒吧,整个很cinematic,那种电影的场景感,那些长的椭圆的玻璃,很深的帷幔,包括吧台那边的那棵枯树,最近我去的时候发现树的周围长了好多绿色枝叶,如果不仔细看的话,以为是老树又发了新芽。我就跟这帮人一起念诗,天,我想不起来我那天念的是什么了。”


一个像“魔术剧场”一样的酒吧,正如它的主人所期待的,在打开那扇门之后的很多个周二晚上,Wendy成为了密训的常客,她喜欢那里不那么“上海”,有点乌托邦。“艺术好玩的地方,应该是要打破界限,break boundary。”对Wendy而言,密训就是一个打破界限的地方。

雕刻时光音乐会。


“当我跟很多的人讲的时候,就是说在雍福会有一个Losersclub,他们就说你是不是在开玩笑,那里是一个米其林餐厅,是一个很高级的地方。”


“是胜者的俱乐部。”


“对,他们说你简直就是凡尔赛,但我去的时候我发现那些艺术家朋友特别的down to earth,当然对穷艺术家来说酒水不算便宜,但没有消费压力,我觉得那里是在创造一种艺术氛围,当然了,你也会在Loserclub遇到像刘香成老师这样的大咖,一切都是可能的。”


接着是周三,“周三是电影之夜,电影之夜是在花园里面看露天电影,满足了我对浪漫的另一种幻想。我在那放了一次电影,费里尼的《阿玛柯德》,那天花园里面坐了好多人,让人高兴的是文艺爱好者还挺多的。”


在庭院里表演《物种》现代舞。


接着Wendy在密训认识的人,开始成为朋友,成为一起创作的伙伴,她一一回望在那些星期二的偶遇,心潮澎湃,仿佛昨日。


“有一次我特意准备了一个十几页的剧本要念,结果我觉得我念得不好,我觉得可能还是把自己太当回事了,你希望在表演的时候,别人能把注意力稍微往你身上放一点,但可能因为你自己表现的就很一般,人家可能不注意你也很正常,但那个时候就会觉得内心有点受挫。当时在吧台站了一个男生,他觉得我们这个挺不错的,后来我才知道他是酒吧的一个常客,不仅是常客,而且是一个很资深的音乐人,他叫宝尔金,他现在是我们正在创作中的一出舞台剧的音乐总监。”


“还有一次是星期二的Jam session,就是你要抢麦才能轮到你,你要主动去表演,我发现我根本就不可能,因为我根本不敢去抢麦,也没有表现力,但有一次的活动上一个美籍韩国艺术家Jared Mimm拉着我,他说你跟我一起表演,我说开玩笑,我从来没有表演过,他说你可以,于是就参加了他的一个即兴行为表演。他现在是我舞台剧的男主角,我已经跟他一起合作了好几支艺术短片。”


Wendy开始遇见不同的人,在公众面前念自己的诗,表演,做一些自己从来没想过的事——break boundary——从离群索居到投身于社交的狂喜,她有一种回到了刚刚开始做媒体时候的那种心态。一个新的想法应运而生,她始终认为诗歌不应该被埋没,她想要做一个诗歌音乐和影像结合的项目,用一种全新的方式去传达诗歌,让更多的人可以听到。


“还认识了一个男生叫路澈,我发现他也喜欢电影,而且他本身就是一个独立音乐人,这个想法一拍即合,‘两个推石头的人’这个艺术平台就出来了,我们开始做诗歌、音乐、电影。如果艺术一定是在美术馆,我觉得就没有那么有意思,雍福会还是有很多不合常规的事情,但就是因为这种不合常规,让我觉得它特别迷人,你看他们持续性地会让这种野生的艺术家来创作,当然实验性的同时,也把握了音乐性。”

成功与失败的定义在这个空间里模糊了边界,也许这世上原本没有成功者,也没有失败者,只有相信生活的人和不相信生活的人。


作为一个诗人——Wendy现在敢于这么称呼自己了——她把Losersclub的际遇写成了一首诗,The lost poet,失去的诗人。

Tuesday Losers Club,

她只在星期二来这个酒吧。

你为何而来?

我必须在那些失败的同类中寻找……

你在寻找什么?

我在寻找一个失去的声音,一个诗人的声音。

你找到它了吗?

……

我贪婪地吮吸过凌晨三点钟腐烂的垃圾堆上飘荡着的炽烈的花香。

那么,它很堕落?

不,它渴望高贵的——

自我放逐。

Wendy陆陆续续在各种地方进行着实验性质表演,在剧场、在展览空间,也在酒吧,“我的起源就是在这里,Losersclub的精神一直在我的身体里,我可以在任何地方进行我的表演,没有什么界限。我觉得很幸运还能做自己喜欢的事。”


“那是你曾经缺失的那个更深邃的东西吗?”


坐在对面的Wendy眯起眼睛笑了起来,点了点头。


再见Wendy,她一改往日Rock系风格,穿了一条优雅的小黑裙。


我们相约在雍福会一楼大厅,等待着我们的是雍福会最新推出的夏季菜单,他们把一位Noma实习、做Tokuyoshi的副主厨以及2016年圣培露青年厨师大赛中国区冠军,并在意大利工作了15年的扬州籍厨师刘畅请了过来,他将会带来怎样的本帮菜演绎?


主厨刘畅。


Wendy从没好好吃过一顿上海菜,对本帮菜的认知几乎为零,我们彼此都认为以米其林餐厅作为起点实在是太高了——人生诸多意外中的一个happy accident。


我们的感官蠢蠢欲动,开始探险。


上海味道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展开,从开胃小点开始扑面而来的夏天气息,珍珠醉北海道甜虾,糟鹅肝空气卡配醋渍小干葱,莳萝酸奶与洋姜脆片,以及核桃豆浆夹心之包菜脆片,光看这些食材的名字摆在一起就漂亮极了;


接着以上海油墩子为灵感的Panchino和油墩子的结合,以上海熏为灵感的多春,主厨刘畅亲自从后厨前来打出魔术般的海藻和烟熏松针泡沫 ,将泡沫置于多春鱼上方让海藻汁自然滴落,好像一个艺术装置充满趣味性;


八宝乳鸽。

新奇搭配眼花缭乱,惊喜继续:意式藏红花和老母鸡套汤搭配花胶,大闸蟹黄浇头土豆丝, 上海蛋饺搭配鲜鲍清汤,A5和牛与上海菜饭,上海八宝鸭搭配鸽老鸭九小时熬汁,最后以紫苏蜜桃冰沙、酱油焦糖冰淇淋、四小甜点作为结束——甜点中马卡龙的广玉兰糖浆是主厨刘畅在院子用那颗百年玉兰花所制。


从中国扬州、意大利、北欧、法国、 日本,主厨刘畅将自己的游历与技法拓宽了本帮菜的边界,这种熟悉与陌生,冲突与碰撞好像只有在这里才可以发生。


A5和牛菜饭。


吃过晚餐,Wendy迫不及待走向菜香书屋,这里将会举办隔离之后的第一场活动。音响已插上电,音乐响起,人声鼎沸,“残败”的墙壁,裸露的横梁,一切看上去如此怪诞与冲突,又如此和谐而拥抱……正如这个令人迷惑的时代。


年轻的脸庞们或躺在1960年的GUCCI沙发上耳鬓厮磨,或坐在前排草席上竖耳倾听,每个人都在发光。他们的故事又将如何在这里延续?


音乐人的即兴演奏。


哦对了,这本该是一场氛围音乐之夜,三位音乐人的相遇变成了一场即兴演奏。


Wendy遇见了许多熟人,正在花园里讨论她的下一个拍摄计划。住在附近的建筑师夫妇提早回了家。在午夜来临之前,主厨刘畅赶着去做了核酸。


再过几个小时,太阳又将升起,照亮每一个天真者。



撰文:大陶

编辑:张安雅

排版:王子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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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于纽约时报,文化与创意并重的旅行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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