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过去的“文化和自然遗产日”,蒲松龄纪念馆在微信公众号上推送了《“聊斋”里的非遗》一文,重点介绍聊斋俚曲。蒲松龄的创作包括聊斋俚曲15种,这也成为其俗文学创作的代表。文章认为,《聊斋志异》之雅,聊斋俚曲之俗,各擅其美。文末还附上了聊斋俚曲《蓬莱宴》选段的演出链接,让大家体会这一民间艺术形式的声腔之美。
聊斋俚曲因何受群众欢迎,其魅力何在,传承发展的现状又如何?当前的聊斋俚曲研究都在关注哪些问题?日前,本报记者走进蒲家庄蒲松龄纪念馆采访,一一寻找答案。
传承俚曲该做些啥
在位于淄博市淄川区的蒲松龄纪念馆里,蒲章俊随口清唱了一段聊斋俚曲《蓬莱宴》,曲牌用的是[银纽丝]。
这么一小段,虽是清唱,并无伴奏,但是听起来音韵铿锵,曲调流转,尽显聊斋俚曲的独特魅力。
蒲松龄一生写下二百万言,包括小说、诗词、文赋、俚曲、杂著、戏曲等多种。其中,《聊斋志异》是代表作,最广为人知。而聊斋俚曲创作出来后,也很快传唱开。正如《“聊斋”里的非遗》一文所说:“聊斋俚曲和《聊斋志异》一俗一雅,交相辉映,堪称蒲松龄著作的双璧。”
聊斋俚曲成为文艺领域的一朵奇葩。蒲家后人更是把聊斋俚曲看成“传家宝”,代代传承。
蒲章俊自我介绍是“蒲松龄第11世嫡孙”。他7岁就开始跟着太祖父学唱俚曲,现在是国家级非遗聊斋俚曲代表性传承人。
蒲章俊说:“俺老祖(指蒲松龄)创作出聊斋俚曲后,俺这家门都视若珍宝,学唱也用心。那些即使不能唱全本戏的,至少也会哼上两声。”
蒲章俊介绍,当地不断通过多种方式支持、扶持聊斋俚曲的传承发展,成立了淄博市聊斋俚曲艺术团,既在城市剧院开展常态化演出,也经常下乡举办惠民演出。在蒲家庄,组建起蒲家庄仙乡聊斋俚曲演唱团,十几个人的规模,经常为周围群众演出,有种“文艺轻骑兵”的感觉。
作为蒲氏后人,蒲章俊更是把传承聊斋俚曲看作义不容辞的责任。首先是培养更多的传承人。他现在还带着4个弟子,其中3人是蒲氏后人。这4个弟子也已经开始收徒,目前收了6个弟子。蒲章俊说:“他们都有很强烈的愿望来学唱传承聊斋俚曲。”
“我们还有个小团队,在聊斋城内的‘俚曲茶座’演出。”蒲章俊介绍,“没疫情的时候,天天为游客表演,上午下午各演两个小时,游客几乎都来落落脚。”
聊斋俚曲进校园,蒲章俊也积极参与。从2018年开始,他每周一次到松龄小学教唱聊斋俚曲,每次教一个班,每个课时一小时,非常受孩子们欢迎,也为聊斋俚曲培养起更多的爱好者。
另外,蒲章俊积极学习使用当下年轻人最熟悉的方式推介聊斋俚曲。他在抖音上开设账号,讲唱聊斋俚曲,吸引来越来越多的粉丝。
蒲章俊还担任着蒲松龄纪念馆的名誉馆长。蒲松龄纪念馆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目前,这里也是聊斋俚曲传承传播的重要平台之一。
蒲松龄纪念馆副馆长杜朝阳介绍:“我们组织开展了形式新颖多样的传承聊斋俚曲的活动。”其中包括加大纪念馆教育资源的开发运用,持续开展“展教相融——聊斋文化进课堂”“聊斋俚曲体验课”等系列研学社教活动。
俚曲为什么受欢迎
蒲松龄纪念馆位于蒲家庄,在蒲松龄故居基础上扩建而成。300多年前,蒲松龄出生在这里,先后在这里生活了很长时间。
走在蒲家庄青石铺成的街道上,远远看着蒲松龄故居的粉墙黛瓦,禁不住脑补出一幕幕历史场景:某个夏天,蒲松龄坐在书桌旁,一手摇蒲扇,一手奋笔疾书,正创作着一个新的脍炙人口的聊斋俚曲作品。
聊斋俚曲好听,当地老百姓喜欢。山东大学教授马瑞芳说:“俚曲雅俗共赏,为人民群众喜闻乐见,在民间广泛传唱。”
老百姓为什么喜欢俚曲?
首先,俚曲的故事内容受欢迎。
马瑞芳说,蒲松龄在俚曲创作中,“笔触转向广阔的社会生活,或者揭露黑暗的统治,或者抨击腐朽的科举,或者嘲笑封建道德的虚伪,思想内容是丰富而深刻的。”
她举例,像《墙头记》《穷汉词》等,“揭露地主阶级的虚伪奸诈、狠毒狼贪的丑恶本质,反映下层人民的困苦生活,是俚曲的又一重要思想成就。”
在《墙头记》中,大怪、二怪认钱不认爹。蒲松龄绘形绘声地描摹了这“两个不孝的奴才”见钱眼开的丑态,以极经济的笔墨给这两个丧尽天良、泯灭人性的人以鞭挞和嘲弄。这样的戏,群众看了会有一种大快人心之感,能久演不衰也就自然而然了。
俚曲得以流行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语言通俗,曲调优美。
从艺术的角度来评价,马瑞芳认为,“与文言体《聊斋志异》清新典雅的语言特点不同,以白话创作的俚曲,广泛运用山东淄川人民口语,大量撷取俗谚、俚语,借助于人民口头生动、形象、准确、明朗而富于表现力的语言,极其确切地雕刻出人们活生生的姿态,创造出鲜明的社会风俗画。”
曲阜师范大学教授徐雪辉表示,《聊斋志异》虽可为“学士大夫之针砭”,却无助于破“村庸之迷”,醒“市媪之梦”,“而这种源于民间的俚曲,从语言上拉近了与百姓的关系,特别易于在平民百姓中传播,实现了蒲松龄立意为俗、面向大众的理想。”
中央民族大学教授翟燕在谈到俚曲之美时说,蒲松龄充分利用明清时期流行的时调俗曲,共使用了不包括土腔杂调在内的近60支曲牌,填词联套,写就了聊斋俚曲,“他很好地践行了戏曲创作通俗化的理论,在选择和编排这些曲牌时,均根据‘依字行腔’的原则,服从于叙事情节和人物表现的需要,将曲调与淄川方言密切结合,呈现出浓郁的地方色彩,不仅贴近民众生活,而且易于传唱。”
俚曲研究都在关注啥
在《蒲松龄研究》编辑部主任王清平看来,关于聊斋俚曲的研究,海内外都越来越热,也为聊斋俚曲更好地传承发展提供了更多助力。
王清平介绍,《蒲松龄研究》由蒲松龄纪念馆主办,是我国唯一一部研究蒲松龄及其著作的专业性学术期刊。自1986年创刊以来,每季度出版一期,至今已经出版一百二十多期。
目前,《蒲松龄研究》拥有12个国家和地区4181个机构用户,包括清华及哈佛、耶鲁、牛津等世界名校,成为我国多个大型科研机构数据库来源期刊,也是国内外专家、学者和各大院校、科研机构开展聊斋学研究的重要阵地。
王清平说,近几年,《蒲松龄研究》编辑部先后出版了《纪念蒲松龄诞辰375周年专刊》《纪念创刊三十周年出版一百期专刊》《纪念蒲松龄诞辰380周年专刊》《聊斋诗词研究论集》《聊斋杂著》等专刊及聊斋学研究专著,“在俚曲研究方面,专门出版了《聊斋俚曲集》《聊斋俚曲论集》。”
山东大学教授、聊斋俚曲研究专家邹宗良在为《聊斋俚曲论集》所写序言中提及,经过整理相关研究资料和成果,“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作为聊斋学重要一翼的聊斋俚曲研究,已经走在了聊斋学研究的前列。”
邹宗良教授的结论是有扎实的数据支撑的。就聊斋俚曲文本的整理而言,不同版本的《聊斋俚曲集》已经是较为易见的出版物了;出版的聊斋俚曲研究专著已经有十几部之多。截至2019年,已经发表的聊斋俚曲研究论文,粗略统计达到600篇左右。
邹宗良特别强调,“值得注意的是,在视野开阔、数量众多的语言学研究论文中,博硕士论文占了较大比重。我作了一下相关统计,截至2019年,聊斋俚曲语言研究的论文约有百篇,占全部论文的1/6左右。 而在语言学研究的论文中,博硕士学位论文有28篇,占语言学论文的近30%。预计今后数年,博硕士学位论文的比例还有进一步增长的空间。”
“聊斋俚曲研究已经渐入佳境。”邹宗良认为,对聊斋俚曲的版本、创作、思想、艺术、人物、语言、校勘、注释、辨伪、分篇、传播、接受、改编、文化、文学价值等方面的研究都存在着较大的空间,聊斋俚曲研究将迎来一个百花齐放的春天。
海外研究也在趋热。王清平说,蒲松龄和《聊斋志异》都是文化IP,早早就受到海外关注。以前,海外主要从事《聊斋志异》作品的译介,而且主要是在英语世界里传播。近年来,早已从英语扩展到俄语、法语、德语、日语、韩语、泰语等。研究视野也在不断扩大,从作品翻译延伸到与蒲松龄和《聊斋志异》相关包括聊斋俚曲在内的广泛领域。在这个过程中,有一批汉学家的研究成果引起广泛关注。比如,美国汉学家蔡九迪就是一位很有名气的聊斋研究专家;俄罗斯汉学家李福清,是一位地道的俄罗斯人,出生在列宁格勒(今圣彼得堡),对中国民间文学和中国古典文学很感兴趣,曾经写过一篇学术论文《〈聊斋志异〉在俄国——阿列克谢耶夫与〈聊斋志异〉的翻译和研究》,并于2001年4月带着这篇论文前来淄博参加了国际第二届聊斋学讨论会,其不同视角的解读引发学界关注。王清平表示:“这种趋势必然会进一步推动海外学者对聊斋俚曲的更多关注和深入研究,并与国内形成良好的学术互动,这自然也有利于聊斋俚曲的传承发展。”(大众日报客户端记者 马景阳 于国鹏 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