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革志｜话说崇明的“哺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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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革志崇明城桥镇人，崇明中学老三届小阿弟，插队落户期间因种田有方，数度入高校生物系就读，82年研究生毕业，获硕士学位，后进上海农科院工作，直至退休。长期从事植物生物技术研究，曾参加和主持国家和上海市生物技术类科研项目，获科技进步奖数次，国内外发表学术论文三十余篇，申请专利数项。业余爱好文史学习和旅游，曾游历国家二十余个，遍游国内除西藏外的各省市；喜欢山水风光，民俗风情和美食，偶有心得与随笔！本文经授权后发表，转载请联系本公众号编辑授权(微信:anxinlu)。

话说崇明的“哺鸡”

偶读“传说中的伏鸡施宅”一文，细读知道作者回忆少时家乡见过的一种老屋的建筑式样。我见过这种建筑式样，不过崇明人叫“buji”，如今，怎么会成了“伏鸡”？

到底是“伏鸡”，还是“哺鸡”？引起我考证的兴趣！

于是，我开始查证。先根据崇明话的读音，在手机微信中，用拼音查“bu”发音的字，在出现的几十个字中，选择可能与“bu鸡”有关的字，我觉得哺字与鸡搭配，可能性较大；然后，再从Safari搜索中找到百度，用全拼的方式，输入“buji”拼音，选择“哺鸡”；再去搜索“哺鸡”的词条。结果发现，崇明人口中的哺鸡，在建筑学上叫哺鸡头。它是我国古建筑中八种屋脊式样中的一种，有千年以上的悠久历史。显然是哺鸡，而不是伏鸡。

古人历来爱美，重视屋脊的装饰，有着多种式样：龙凤高贵，历来为皇家专用；而鸡象征吉祥，于是就有鸡形。从清代开始，哺鸡头就流行于江南民居。

江南富庶之地，有多进院落，而只有正屋正脊才有哺鸡头，这是规制。厅堂是宅院最高大宏伟房屋，屋的正脊就要更讲究，更宏伟，更典雅。

这种规制和需求，这就为民间能工巧匠提供了表演舞台。他们各自发挥自己才艺，在古朴而又抽象的鸡头基础上，还配以各种花、草、云、纹，塑造出哺鸡脊饰，既给主人寓意富贵万代，又博得世人瞩目。所以，哺鸡头既是主人身份和气派的象征，也是匠人手艺的显示！

崇明虽属江南，但是个冲击而成的江中岛屿，历史上，涨坍无常，地瘠民贫，匪盗猖獗。民居都以就地取材的草屋为主，乡间青砖瓦房较少，而有哺鸡屋脊的大宅极少，即使是集镇和县城，小家小院的瓦房，也并非都是哺鸡头，只有深宅大院的正屋才有这种式样。

随着社会更替，乡村发展和城镇改造，如今洋楼遍地，传统的草屋民居消失了，有哺鸡屋脊的大宅老屋也难觅踪影。即使在县城，百年以上大宅老屋，几经摧残，不仅是凤毛麟角，而且，也是面目全非。这就造成文革前尚未懂事的本地人，不仅没见过“哺鸡”，甚至，连听都没听过。追寻“传说中伏鸡施宅”的作者，应是耄耋之年，是听闻者，也是见证者，可惜的是只知其形，没作深究，以致“哺鸡”变成了“伏鸡”。

哺鸡作为房屋的建筑式样，理应与其房屋共存亡，屋之不存，哺鸡焉附。但在崇明，城镇老屋依旧，哺鸡不在。这种例外与文革有关。

文革第一年，红卫兵兴起，破四旧展开，崇明的破四旧是先从庙宇和古墓开始，砸山门，烧菩萨；砸石狮，毁照壁；推墓碑，平古墓；接着，就进入了宅院，所有深宅大院的典雅的建筑式样都在破四旧之列，砖雕的门楼，雕花的推窗，琉璃的漏窗，刻花的檐头，都属封建残余，前朝旧物，应该扫除；那厅堂屋正脊上的哺鸡，云纹花草簇拥着雄伟壮观的鸡头，引入瞩目，难逃小将法眼，当然成了冲击对象。

小将们英勇无畏，无视哺鸡头正常的实用功能，无视“捉鸡”会毁瓦。有的哺鸡是小将硬闯强行上屋拆除；有的则是主人怕小将动作粗暴，踏破瓦片，自行上去了断；有的体型硕大，推倒后难于取下，就留在屋顶。于是乎，全岛上下传统典雅的哺鸡头，几乎是在数天内就消失了。

尽管，屋顶上的哺鸡消失了，但“草屋上装哺鸡”的崇明俚语，却没消失，它比哺鸡生存的时间更长。而能说此话的人，能听懂此话的人，一般非土生土长，资深的崇明人莫属。

崇明的草屋没有哺鸡，但是，这俚语表述得体形象，很自然地给人这样一个画面：矮小简陋的稻草屋顶上，有一个典雅宏伟的哺鸡。表达的含义是深刻，由语境状态和表述者的口气，可以多重理解。不过，贬义成份居多：瞎想——不切实际做不到；乱想——标新立异出风头；装挺——死要面子不实在；错位——搭配不合适。至于褒义的成份，我想大概只能是：创新。

我见过苏北那种厚厚的土墙，用整齐的麦杆结顶，并用石灰在正脊塑的翘角，不知是否也属哺鸡。不过，我的确没见过崇明的草屋上装哺鸡，即使是苏北那种结顶的形式也没过。

如今，崇明草屋踪迹全无，哺鸡头在新建的民居中偶能找到，但体型神态远不如前。懂哺鸡头式样的人不多，知道哺鸡前世今生的人很少，懂“草屋上装哺鸡”俚语的人更少。

我有感家乡哺鸡的逝去，特作诗一首：

滚滚江水东流去，留下泥沙芦洲。

千年开拓成沃土，草屋换洋楼，难觅哺鸡头。

少年无意乡土物，热衷游戏网络。

痴汉偶见伏鸡文，想起往昔事，特叙此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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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陆安心

副主编：施炳刚

编辑：沈雯逸

本文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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