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目新闻记者 晏雯

通讯员 邹亚琴

近年来,我国结直肠癌的发病率越来越高,低位直肠癌约占到直肠癌的70%。以往,对超低位直肠癌治疗往往是将直肠和肛门“一刀切”,再经腹部造瘘、在腹壁排便。终身挂着一个造口袋,患者术后往往觉得“生不如死”。

在武汉大学人民医院胃肠外I科,常有全国各地慕名而来的直肠癌患者,究竟是什么信念让他们甚至跨越千里来汉求医?那就是:“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有尊严!”该科副主任、党支部书记郑勇斌教授,多年来一直致力于在直肠癌根治的基础上,尽最大极限为患者保全肛门,保留排便、排尿和性功能等更多的功能。

“这些年来,只要有一点机会能保住的肛门,我一个也没放弃!”这位被患者亲切称为“保肛”医生的郑勇斌教授,倍感欣慰地说道。

用“马拉松式手术”,让患者告别终身粪袋

“没有郑教授,我可能就挂袋子挂到死了。”7月15日,刚刚经历完造口还纳手术,恢复正常排便的马先生(化姓)无比激动又感慨。而在两年前,能否保住肛门,却是让这个刚满不惑之年的家庭顶梁柱,在多少个寂静夜晚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事情。

43岁的马先生,来自湖北荆州,是两个孩子的爸爸,原本经营着一家小型公司,生活过得有声有色。却在2年前,经历了人生中最灰暗的时刻。

“当时总感觉肛门坠胀,有时候大便不成形,偶尔还有血,总以为是痔疮,大约拖了半年,到医院一查就是直肠癌。”马先生回忆,那是2020年3月,他被诊断为“超低位直肠癌”,肿瘤的下缘距离肛门仅有3厘米。马先生辗转多家医院,却得到同样的答复:要想保命,就不能保肛,终生只能挂着一个造口袋生活。马先生不敢想象这样的生活,上有父母双亲要照顾,下面还有两个年幼的孩子,他觉得天都塌了。

“究竟是保命,还是保肛门?”郑勇斌教授给出的答案是:“尽全力,两者都要争取保!”走投无路之时,本已渐觉保肛无望的马先生经人介绍,找到郑勇斌教授。郑勇斌教授的话犹如黑夜里的一丝光,点亮了这个跌入深渊的家庭。

在先进行了几个周期的放化疗之后,2020年10月,由郑勇斌教授主刀,为马先生进行了“腹腔镜辅助经括约肌间直肠癌根治术”(ISR),手术团队用了近9个小时才成功根治了直肠癌,并保住了肛门。

手术分上下两个半场,前半程,先通过腹部开几个不到1厘米的小孔,郑勇斌操作腹腔镜将肿瘤精细剥离;后半程,手术团队又通过肛门这个天然通道,从会阴部进一步完全游离肿瘤,最终上下“会师”,保证了肿瘤的完整切除和安全切缘,同时完成了肛门的重建。手术后,马先生暂时经由造口袋排便,经过1年半左右的外括约肌功能恢复锻炼之后,再进行造口还纳。最终成功让马先生“既保命,又保肛”。

保肛手术就是毫厘之间去“精雕细琢”

马先生至今清楚地记得,一年半之前,郑勇斌教授团队给他做的那台马拉松式“精雕细琢”的手术。“那天是10月7日,郑教授利用假期休息的时间给我做的手术,手术做了整整9个小时。”“手术的后半段,长达两三个小时,郑教授几乎是趴着给我做完手术。我真的很感谢他,感谢他用一场‘马拉松式手术’,换来了我后半场人生长跑的质量和幸福。”马先生激动地说道。

不断刷新保肛极限,他是能否保肛的最后希望

内蒙到武汉,一千多公里的奔赴,47岁的陈女士只为了一场保肛手术。像这样的患者,郑勇斌并不陌生。

在武汉大学人民医院胃肠外Ⅰ科,这里经常有来自全国各地的超低位直肠癌患者,不远千里来寻医。他们大多都有着和马先生一样的经历与过往。在跑遍了不少医院之后,郑勇斌成为他们能否保住肛门的最后一线希望。

“保肛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你和我都要付出很多努力。”这是郑勇斌对患者们反复说的一句话,他说成功的保肛,不仅是医生发挥到极致的手术,患者术后长期的功能训练也十分重要。焦虑的肿瘤患者有时一问就是半个小时,郑勇斌也总是耐心解答,并手绘手术图谱为病人释疑,让他们安心。

陈女士来自内蒙古呼和浩特,她的直肠癌位置非常不好,边缘距离肛门仅2厘米。她辗转当地多家医院,医生无奈地告知,如此低位的直肠肿瘤,要想完成保肛手术几乎不可能。“起初听说肛门保不住,我都决定要放弃手术,直到找到郑教授,他让我看到了希望。”

保肛成功并即将顺利出院的陈女士,清楚记得半个月前,郑勇斌教授给她的术前谈话,用了整整一个半小时。一边仔细讲解手术过程,一边耐心解答疑惑,并手绘手术图谱释疑。“郑教授说,最终能不能保肛要在手术中看到具体的情况才能确定,生命永远地放在第一位的。但你放心,只要有机会能保的肛门,不会在我手里被放弃的。”陈女士说,这让自己感觉特别踏实。

郑勇斌介绍,人们通常把在狭窄处做成复杂的场面或事情称为“螺狮壳里做道场”,在众多肿瘤手术中,低位直肠癌手术正是这样。低位直肠癌是指肿瘤下缘距离肛缘小于7厘米,小于5厘米即称为超低位直肠癌。一般来说,低位直肠癌约占到直肠癌的70%。

以往,对超低位直肠癌治疗往往是将直肠和肛门“一刀切”,再经腹部造瘘、在腹壁排便。终身挂着一个造口袋,患者术后往往觉得“生不如死”。因此,在超低位直肠癌的治疗上,如何既能达到根治肿瘤、又能为患者保留有功能的肛门,始终是全世界胃肠外科专家们孜孜以求的目标。

“像陈女士这样的超低位直肠癌患者,采取腹腔镜下经内外括约肌间切除术(ISR),既能根治性切除肿瘤、保留肛门,还能做到腹部没有长切口,目前我们术后已经观察随访了100多名患者,复发仅有1例。”郑勇斌介绍,肛门括约肌分为内外两层,而外括约肌主要维护肛门最主要的功能。ISR手术就是从内外括约肌中间分离,通过切除部分或全部内括约肌以完全切除肿瘤,并保留完整的外括约肌以保留控便功能。

郑勇斌表示,通过ISR手术,直肠癌保肛手术不再取决于肿瘤距离肛门多远,“我们甚至可以一直走到肛门齿线下面2个厘米。”只要肿瘤未侵犯肛门外括约肌、肿瘤分化相对较好、术前肛门功能良好的患者,都可以“如愿以偿”保住肛门。再加上现在治疗理念的进展,还可以通过术前放化疗和免疫治疗,让肿瘤缩小,创造出保肛机会。

5厘米、3厘米、1厘米,甚至肛门齿线外0.5厘米:郑勇斌教授团队毫厘必争,用医者匠心不断挑战“保肛”极限,为的是“根治”病灶的同时,将“保肛”做到了极致,让“保肛”与“根治”,这道单选题变成双选,甚至多选,尽最大可能保存病人的生活尊严。

工匠精神雕刻毫厘,换患者“体面”的生活

从医近30年,郑勇斌每年都要做三四百台手术,其中大多数都是消化道系统复杂的肿瘤手术。他擅长腹腔镜、达芬奇机器人辅助下的结直肠癌手术,尤其擅长低位直肠癌的保肛技术。他一直致力于为直肠癌手术的功能保护,以及提高患者术后生存质量的临床实践,尽力保住患者的性功能,排便、排尿等功能,并取得了令人欣慰的进展与成绩。

“我其实也是被患者的需求推着走的。”很早郑勇斌就发现,虽然传统手术能拯救患者的生命,但看到每一个挖掉肛门携带永久性粪袋的患者,以及他们生活所要面对的种种不便,郑勇斌就会忍不住思考,如何才能减轻患者痛苦?让他们在重返健康的同时,拥有较高的生活质量,像正常人一样走出家门,吃喝玩乐、洗澡游泳健身。为此,郑勇斌密切关注着国内外低位直肠手术的每一步进展,不断改进手术方式,不断刷新着保肛的极限。

“肛门保留下来不能只留形态,做样子没用,而是要保留正常排便的功能,并且手术还要不损伤男性的排尿和性功能。”为了更多保留患者的功能,切除肿瘤的同时不伤害患处周围的神经,郑勇斌将医者的匠心发挥到极致。

“看一个手术成功与否,不是看切了多少,而是要看对患者功能的保护有多少。”郑勇斌说,一台不保留肛门的常规直肠癌根治术,一般2-3小时就能完成,而极限保肛手术做下来,往往需要七八个小时,甚至更长时间。他解释,直肠,位于狭小的盆腔内,人体的盆腔就像一口锅,上宽下窄,而要在这口“锅”的最低位手术,空间极为受限。由于直肠与植物神经非常靠近、结构复杂,任何一点闪失都可能导致神经受损会导致患者出现生殖、排泄障碍,因此直肠癌手术极为困难。

郑勇斌教授与患者合影

而手术的过程中,需要在力量牵拉下,一点点剥离,就是一两毫米之间,手抖一下都不行。通俗点说和绣花、雕刻一样,必须慢,不能大刀阔斧去做,每一刀都要极其精细,在毫厘之间去精雕细琢。“因为我的手术刀关系到患者的生命和他们之后的生活质量。毕竟生命不能重复,做不到精益求精,可能患者终生都会受影响,可能毁掉的就是一个家庭。”郑勇斌说,虽然保一个肛门要比挖一个肛门,要付出超出数倍的时间和精力,但不让患者余生戴着粪袋生活,让他们不仅活下来,更活得有质量,自己再苦再累也值得。

(图片由武汉大学人民医院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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