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海清：《隐入尘烟》不是我在“转型”，而是苦难中开出的花
红星新闻2022-07-09 21:53
头上围戴一条湖蓝色头巾，手里提着一只铁皮水桶，艰难地迈动着步子，她的身后，是裸露在粗粝风沙中的田野和村庄……观众面前这个步履艰难蹒跚的西北农村妇女叫曹贵英，她的饰演者是演员海清。影片设定在导演李睿珺从小长大的甘肃农村，电影讲述西北农村夫妇曹贵英和马有铁在日复一日的耕耘中相濡以沫的故事。四季更迭，片中有不少两人田间劳作的场景。由李睿珺编剧并执导，武仁林、海清领衔主演的电影《隐入尘烟》正在热映，目前豆瓣评分已升到8.1分。该片在之前的试映中曾取得不错的反响，早在今年2月中旬，电影《隐入尘烟》就曾入围柏林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参与金熊奖的竞逐。海清在片中的表现被赞为“毁容式演技”，不少观众称没有认出她来。对于海清的表现，导演李少红看完影片后盛赞：“海清下了很大的功夫，尤其是形体，太难拿捏了，（但）自始至终，整个片子都（演绎得）非常完整。人物的刻画，让我几次都觉得心疼又感动。”为了演好角色，海清提前进入剧组，前后花了十个月时间在农村体验生活，亲自干农活、喂牲口；片中马有铁的扮演者武仁林是导演李睿珺的姨父，同时也是非职业演员。刚开始导演带海清住在姨父家，像住在这个村子里的人一样，自然地生活。导演每天带着海清在村子里逛，去县城，都没有人认出她来。
海清在《隐入尘烟》中的剧照
拍摄前花十个月时间去体验
经历一年五个阶段的间隔式拍摄
红星新闻：简要谈谈你与李睿珺导演结缘的经历。当初为什么接受《隐入尘烟》的邀请，打动你的点是什么？
海清：我跟导演之前就认识，2017年的重庆青年电影展合作过，也一直希望有机会再合作。导演一开始说我跟“贵英”这个角色年龄比较接近，我就看了这个本子，觉得这个故事很淡，但是却非常吸引我，我特别想演。尤其是结局那一部分，非常打动我。
打动我的，一个是我觉得导演是一个特别有想法的人。另一个是故事非常吸引我，它讲了一个女人、一个男人、一头驴、一些牲口共同在一片土地上，就像亚当和夏娃一样，其实人在某些程度上，和这些动物是一样，都是在一个地方出生，然后走过一些地方，经历过一些事，直到生命的尽头。人物有人物的欢喜，动物有动物的欢喜，应该平等、和平共处。
《隐入尘烟》剧照 马有铁、曹贵英“相亲”初见时
红星新闻：《隐入尘烟》亦是一部关于四季的作品，而在拍摄中为了跟随自然四季的步调，李睿珺导演把拍摄分解至全年中的五个阶段。演员通常习惯于连续性的拍摄，这是你第一次经历时间分隔的拍摄吗？对于这样的安排，有什么特别的感触与体会？
海清：我们在农村花费了十个月的时间去体验生活、学习方言，拍摄期间播种麦子、收麦子、喂养动物，甚至电影里的房子也是我们自己盖的，我可以用很多时间去了解贵英的生活环境，让我有剧本以外的新理解。这十个月里，我们与麦子为伴，每天姨父（武仁林）会去看一眼麦子的长势，决定今天要不要拍戏。我们看着这片土地上长出麦苗，逐渐变得金灿灿的，再一起收割麦子，给我留下了特别美好的回忆，这是在城市里看不到的。
素人演员会演着演着就接电话去了
专业演员也需要面对不同的挑战
红星新闻：《隐入尘烟》中，几乎只有你是专业演员，大部分演员是李导的亲戚，电影另一位主角武仁林的饰演者是李导的姨父。在电影实际拍摄中，“专业”与“非专业”存在怎样的差异，如何应对？
海清：专业演员受过系统性学习和训练，我们能做到拍摄的每一条内容都是一样的，非专业演员在拍摄中是更加真实的，会做出一些原生态的反应，这是他们的优势，但会有一些不稳定性，在拍摄中经常会一拍脑袋就忘词了，或者是演着演着来电话就去接电话离开画面了。但是他们只要有一条是对的，这个画面就很精彩，所以专业演员和非专业演员的困难是不一样的。
《隐入尘烟》剧照 马有铁、曹贵英和“牲口”在田间休息
红星新闻：李导曾说：“海清就是需要像素人演员一样，忘记表演，感受人物、剧情、空间以及周边的一切，做出本能的呈现，而非刻意塑造角色”。比起本身就是素人的自然表现，作为专业演员去演绎“素人”，是否反而是一种挑战？
海清：每一个角色都是素人的形象，但是贵英有她特别的地方，她的生活是我们没有经历过的，所以对我来说是个全新的挑战，要用我的表演去贴近贵英，诠释出她的情感。作为职业演员，我的优势是有过往表演的经验，我可以将那些经验融入进去，也可以在表演的过程中更好地找准机位，懂得怎样的姿势和状态表演可以让画面更好看。
完全听不懂当地的方言
是一开始就出现的困难
红星新闻：你是南京人，去习惯西北的农村生活也面临着许多挑战。体验生活的过程中遇到哪些困难？如何克服解决？
海清：一开始最直观的困难就是完全听不懂当地的方言，日常沟通中都会闹一些笑话，后来慢慢跟着导演还有当地人一句句地学，才慢慢学好。还有就是环境的适应问题，感冒没有药，交通不便……实际情况会比想象中更难一点。但在整个体验过程中，从无到有地学习和成长，也是快乐和享受的，会有一种平常生活里体会不到的放松。
《隐入尘烟》剧照 马有铁、曹贵英相伴做农活
红星新闻：在完成对角色的塑造之后，重新审视角色。你如何看待贵英这个角色？她带给你最大的震撼是什么？
海清：贵英这个角色，是属于那种我不太熟悉的人群，她身有残疾，不被重视，不被待见，没办法对命运做抗争，但当她被推到老四（马有铁）的身边后，被关心被爱，她又看到了希望和光，直到最后生命的微弱烛光消失殆尽。这么想下来，贵英是不幸的，但又是幸运的。最震撼我的，是贵英面对生活磨难，依旧珍惜生命、尊重生命的态度，每个人都要努力活着。
红星新闻：你对电影所表达的主题，有何深切感触？
海清：我理解的这个电影主题是讲述两个没有希望的人互相擦亮对方世界的故事。老四就是干活的，贵英连“牲口”都不是。两个没有希望的人，在冰冷的夜晚擦亮火柴，看到希望和光，最后彼此离开。从无到有，又从有到无的故事，漫长而真挚。
《隐入尘烟》剧照 马有铁、曹贵英“婚后”的温情时刻
贵英死了以后，老四心里的光没了。不单单是爱情，而是是希望、是光亮。我觉得无常是生活的本质。变是真理，不变不是真理。要学会去接受，接受生命给的馈赠，接受它的消失。
挑剧本、接角色全凭自己喜欢
不觉得出演《隐入尘烟》就是“转型”
红星新闻：有网友表示，随着年岁更迭，当年的“花旦”们也逐渐步入中年，寻求自身的突破转型。曾经有帖子写到，花旦转型青衣，可以学习你参演《隐入尘烟》的经验，通过电影节等平台找合适的小众题材进行转型，主动出击“放下身段”去破局，针对女演员的转型困局，你持何种看法？
海清：我不觉得出演《隐入尘烟》就是“转型”或者是“破局”，这些都是外界赋予我的意义，跟我自己没有关系。我选择“贵英”的出发点就是对剧本和这个角色的喜欢。每次拍戏都是一个角色的创作过程，就像一场游戏，我很享受在一个游戏里面去扮演一个特别有意思的角色，这是我的动力。
《隐入尘烟》电影海报
红星新闻：近年来无论是电视剧还是电影，你的作品都取得了亮眼的成绩，今年的《心居》收视不错，《隐入尘烟》更是入围了今年柏林电影节的主竞赛单元。对于未来，有何规划？对于电视剧和电影两种方向，是平衡选择或是有所侧重？
海清：我没想过这么多，对我来说能够演到自己喜欢的角色最重要，至于电影还是电视剧，只是呈现手法的不同，对我而言最重要的还是故事和人物是否合适。
红星新闻：对《隐入尘烟》你有怎样的期待？有什么想对观众说的话？
海清：贵英是一个落入尘埃的角色，但与此同时她善良、淳朴，和马有铁一样被家人抛弃，两个人组成家庭后彼此照顾、相互温暖、成为对方生命中的光与希冀，在不幸的生活中努力开出一朵花来，我很喜欢，相信你们也会喜欢。
红星新闻记者 张世豪 实习生 陶语嫣
编辑 段雪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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