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雪中的江湖中,温华是江湖气最重的人。江湖从来都不该是王仙芝、李淳罡、徐凤年这样高高在上最顶尖的高手的江湖,更多的人是平凡普通人的江湖。哪个少年郎不梦想仗剑走天涯,去看看更大的江湖,看一看世界的繁华,温华就是每个人的写照。
温华出生于一个小地方,家庭贫困。少年之时,温华的父母就去世了,一直跟着哥哥生活,哥哥是个老实本分的庄稼人,也不怎么管束于温华,他自小就很是顽劣。等哥哥结婚后,嫂子看温华不务正业,给他递饭碗时,难免叨叨几句。嫂子也并没有恶意,只是一些碎碎念,她并没有想把温华赶出去。
温华却是个心比天高志比海深的人,梦想无限远大。听不惯嫂子的唠叨,温华挎着一把木剑离家出走了,他说他要做大侠,要风风光光地返回家乡。虽然穷得连把铁剑都买不起,但温华有那把木剑就够了,这是他的梦想,有整座江湖那么大。
温华是有梦想的,但梦想不能当饭吃。江湖偌大,却没有一处是温华的家,他四处飘荡,四处流浪,吃不起饭,没有地方住,偷鸡摸狗,偷个玉米偷个地瓜,饥一顿饱一顿都算好的了,几天不吃饭也不是没有过。过得虽苦,只是温华却从没有想过就此回家。当不成大侠,势必不会回家,就是这个梦想支撑着温华,他梦想着遇到一个高人传授几招,再风风光光地回家。
那一天,温华又去偷地瓜。在地里温华碰到了一个同样偷地瓜的贼,一个叫小年的人,不打不相识两人结为了好友。小年还带着一个缺门牙的老黄,一匹瘸腿的老马。就这样,三人一马开始了同行之路,同样落魄,同样吃了上顿没下顿,一起靠着偷个瓜顺个鸡鸭对付着。日子虽苦,有人同行也很是开心,哪怕被人追个几里地,三人也是笑得肆意。
就这样,三人一匹马狗刨江湖了一年多。一年多的厮混,三人结下了深厚的情义,温华和小年更是成了兄弟。温华对小年这个兄弟很是满意,唯一不满意的地方就是这个家伙面孔太英俊,讨要点粮食和水都比自己要多,把自己的风头都给抢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小年、老黄和温华还是告了别。温华也不在意,挥挥手继续走进江湖,去寻找自己的梦想。
后来啊,六千里结束的小年回到了北凉王府。小年成了北凉王世子徐凤年,却还总是想起那个落魄的兄弟温华,不知道他买了剑没有,当了大侠没有。
徐凤年二次游历江湖,再次遇见了温华。温华还是那么落魄,饿了好几天,正在野外凉亭睡觉。这次的徐凤年已然不再落魄,看着太人模狗样的徐凤年,温华觉得有点陌生,不知道这狐朋狗友还能不能做。只是徐凤年依然还是那个小年,他请温华吃了酒肉,难兄难弟一如当年。
徐凤年邀温华同游江湖,温华拒绝了。温华自然看出徐凤年今非昔比了,只是他才不管他是谁,他只拿他当兄弟小年。只是兄弟归兄弟,蹭吃蹭喝都是理所应当的,但温华怕没了志气,他怕跟着徐凤年享福,就没心思吃苦了,江湖终究是要自己走走的。徐凤年又说给推荐一个用剑的老前辈,温华还是拒绝了,别人的剑终究是别人的,他要走自己的路。说完,温华也不墨迹,与徐凤年击掌,洒脱而去。
温华终究是寻到了自己的道,他被黄三甲看上了。黄三甲要温华帮他杀一个人,温华答应了,于是他学了两剑。两剑足矣,隋斜谷的两剑,两剑并一剑就可以成为陆地神仙。就是靠着这两剑,温华闯荡于太安城,接连三次败给成名剑客,赢得温不胜的名号,第四战战平棠溪剑仙卢白颉,一举成名,名动京城。
初出江湖就名动京城,闯下一个温不胜的偌大名号,温华前途不可限量。只是,黄三甲找上了他,他要杀的正是徐凤年,温华最好的兄弟。一边是一个只厮混一年的兄弟,一边是能成就陆地剑仙的剑,还有心爱的女子李白狮,黄三甲让温华做一个选择。
这用选择吗?黄三甲笃定温华肯定会舍弃徐凤年。对温华来说,确实不用选择,他毅然决然地断了一臂一腿还有全身经脉,只残留一条性命。在离去之前,温华只对黄三甲说了一句:
“在老子家乡那边,借人钱财,借你十两就还得还十二三两,我温华的剑,是你教的,我废去全身武功,再还你一条手臂一条腿!”
在刺骨的风雪中,温华只带了自己的木剑离去。在离开江湖之前,温华折断了自己珍若性命的木剑,他只说了一句“不练剑了”。初出江湖就名动江湖的温不胜,就这样决绝而苍凉地离开了江湖。
温华或许不知道,徐凤年狂奔于京城。徐凤年要送他的兄弟春秋剑,他哭哑了喉咙,哭弯了腰,他对不住他的兄弟。直到多年后,徐凤年才说出了那句“姓温的,对不住了”。
黄三甲智冠天下,算计一切,终究还是输了。这一对只厮混了一年的兄弟,只狗刨江湖了一年的兄弟,却有着最珍贵的情义。黄三甲输的心服口服,他曾说天下真正的风流子大多难免作茧自缚,真正超脱于世的只有骑鹤下武当的洪洗象,断臂以后的李淳罡,再就是折剑不练剑的温华。江湖注定很快就记不住温华,但正是这样的人物,才让江湖生动而有生气。
温华离开了江湖,回到了家乡。没有像当初信誓旦旦的那样成为大侠,没有风风光光回家。但是终归要回家的,温华想给哥哥说声自己还活着,他也想给嫂子说声对不住。
村子还是那个小村子,熟悉又陌生。温华敲了一下那扇熟悉的门,屋里问了一句谁啊,他只是低低回了一句我。那声音很低,低到温华自己都没听清,但屋里匆忙冲出来一个汉子,一把抱住他,沙哑地哭了起来。那是他的哥哥,受伤再重也不曾哭过的汉子,他对屋里喊道“弟弟回来了,我弟弟回来了”。嫂子也走了出来,看着回来的弟弟流出了泪水,只是重复着“回来就好”。
后来啊,温华的日子越过越好,他从店小二成了掌柜的。江湖,已经离温华越来越远了,唯一让他牵挂的就是兄弟小年了。在温华的家里,一直给小年留着屋子,给他留着最好的绿蚁酒,他在等着他来。兄弟过的好,就要来看看自己,兄弟过的不好,更要来找自己。在温华的心中,北凉王徐凤年也好,还是要饭的徐乞丐也好,小年就是小年,他只是自己的兄弟,这就够了。
这就是温华,雪中最有江湖气的江湖人,有着自己梦想的江湖人,一个平凡又不平凡的普通人。温华也是最重情义的江湖人,纵使断臂瘸腿他都说小事,不算事,一切和兄弟比起来都不是事。正是有了温华,雪中的江湖才更加出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