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缪——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诺贝尔文学奖作家之一

这是一部短小精悍的小说,只有五六万字的凝练语言,老生常谈的法律题材,最平常不过的刑事案件,加上平铺直叙的娓娓道来,却让无数人痴迷不已,也被我列入了“日后再读”书目。

可以说,是因为作者的“深刻”成功在读者心中留下了久久的回响。

加缪,这个44岁就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大师,最擅长的就是揭示人与世界的关系。

他用犀利的目光冷眼看着世人的弄虚作假,也用慈悲的眼光叹息生活的本质无常。

他是深刻的,悲悯的,也是真实的,冷酷的。

人生在世,永远也不该演戏作假

《局外人》中的主人公默尔索是一个普通的公司职员,他老实本分,安于现状,老板想要提拔他到巴黎的新分部,他却没有任何期待和惊喜,因为对他来说,“无所谓,我去不去都可以。”

工作之余的最大享受就是在夏季傍晚,沿着楼下的街道散步,欣赏这个城市美丽的海边落日,感受海风吹来的清咸凉爽,享受所有熟悉的喧闹声。

可是他在参加母亲的葬礼时,由疲惫和炎热带来的生理“感官”压过了“情感”表现,比亲人离世的悲伤来得更强烈的是炎炎夏日带来的昏昏入睡,所以他表现得过于无动于衷。

当和养老院的一众老人共同为母亲守灵的那一晚,他不仅拒绝看母亲的遗容,也没有痛哭,还“大逆不道”地抽了烟,犯了困,睡了觉,喝了牛奶咖啡。

他不清楚母亲的确切岁数,还在葬礼的第二天就和前同事玛丽一起游泳、看电影、滚床单,他能轻易地开怀大笑,轻易地回归生活的正常轨道。

这让他身上的人都震惊不已。

他们觉得他不爱自己的母亲,也没有同情心,更是个冷漠无情的不孝子。

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众人用各种各样的标准鞭笞了个遍。但对他来说,所有这些评判都不正确。

因为他表现出来的所有表象,都没有任何目的,他不爱也不恨,只是在真实地做自己。

他说“人生在世,永远也不该演戏作假。”

不愿戴着众人每天都戴的“面具”去迎合别人的任何期待。可是这种真实在生活中却显得格格不入,他就像个“局外人”。

司法暴力——文明外衣下的刽子手

后来,在默尔索身上发生了一件大事,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邻居雷蒙是一个由谎言和暴力交织成的危险分子,却很容易地和默尔索成为了朋友。

没有什么原因,对默尔索来说,“无所谓,我交不交朋友都行。”就像他的女友玛丽问他是否爱她,是否要娶她时,他回答:“这个问题毫无意义,但我可以肯定我并不爱你。结不结婚都行,如果你要,我们就结。”

雷蒙邀请他和玛丽一起到滨海游玩时,遇到了雷蒙的仇敌,在一场交斗中,默尔索失手开枪打死了对方。

对他来说,留在对方身上的五枪里,没有仇恨,也没有愤怒,只是太阳太热了,晒得他睁不开眼,热得他头脑发胀,昏昏欲睡,他在看到对方亮出闪闪发光的长刀时,条件反射地选择了正当防卫。

本来按照单纯的刑事案件来说,默尔索是有很大希望被减刑的,因为他并不是主动行凶。

但在二十世纪初,法律还不够完善的时候,舆论和道德的力量“当仁不让”地站出来弥补了法律的空缺。

检察官们开始广泛罗织“杀人犯”默尔索的一切罪状,以期作出对他更为“全面公正”的评价。在这个过程中,所有人关注的重点开始偏移到他本人身上,不再限于案件本身。

——他居然把母亲送进养老院,这是冷漠自私吧;

——他居然说不上母亲的确切岁数,只知道六十来岁,并且对她的死如此淡漠,有“蓄意谋杀至亲”的嫌疑吧;

——他在杀死被害人后,居然又补了四枪,一定是个毫无人性的变态杀人狂吧;

——他在为母亲守灵的当晚犯困、睡觉、喝咖啡,隔天就和女友约会,看电影,这是犯罪分子的残酷无情吧。

大众的想象力总是很丰富的,尤其是对一个已经有了明显犯罪事实的嫌疑人进行描述时,这种种的猜测就更有了不言自明的理直气壮。

舆论的暴力,司法程序的暴力,让默尔索由“正当防卫、过失杀人”一跃升级成了“蓄意谋杀、罪不可恕”,并且最终将以“法兰西人民的名义”被斩首示众。

这是大众审判的胜利,也是极为可怕的愚昧从众。

他是“最安静的绝望者”,也是“最真实的局外人”

“局外人”我觉得有两层意思:

第一,默尔索在参与审判的过程中,目睹了现代司法的严密,他有安排辩护律师的权利,但这却使得他作为被告方全无张口自辩的能力,全程静默,他不被允许说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强加给他的罪恶。

他被置于局外,作为一个“局外人”见证了现代司法的荒诞和虚伪。他是案件主角,却又滑稽地被排除在外,冷眼旁观;

第二,默尔索这个人物,有着很鲜明的“不争性”,给人最大的感受好像就是他对世界的消极态度。是否升职加薪,他无所谓;是否要和女友结婚,也无所谓;是否和混混做朋友,无所谓;是否到警察局帮朋友简单地说一句伪证,也是无所谓的。

他对生活的态度好像一个“最安静的绝望者”,那种虚无和消极成了这次案件中主动递给大众刽子手的一把刀。

但同时,他又有着积极主动的一面,很强烈的原则性,那就是“绝对的真实”。

这是他的生活哲学,也是他悲观结局的全部铺垫。

——他把妈妈送入养老院,只是因为这样做会使两个人都舒适和开心,并不是因为不爱她;

——他拒绝说出律师安排的为帮助他减轻罪行而修改的措辞,因为那是假话;

——他在刚进囚房和临死之时,多次拒绝神甫强加给他的心灵洗礼,因为他不认为那些诬陷他的罪孽是真实存在的,也不相信上帝会拯救他。

明确表示不会皈依上帝“法庭只告诉我是罪犯,我是犯人,我就付出代价,别人无权要求我更多的东西。”

他拒绝虚伪的信仰,“我看不到监狱墙壁上浮现的神圣面孔,那里没有浮现出任何东西。即使有,我也希望那是一张充满了阳光色彩与欲望光焰的面孔,那就是玛丽的面孔”。

这就是真实的默尔索,他从没有主动杀人的想法和动机,但也不会为了逃脱罪行去扮演减刑所需要的话语和面貌。

他从不向虚假妥协。他说“对于我真正感兴趣的事我也许没有绝对把握,但对于我不感兴趣的事我是有绝对把握的。”

一个无任何英雄行为而自愿为真理而死的人

在他入狱前,就已经看透了生活的本质,人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最终都将归于虚无,“没有任何东西是有重要性的”;

在入狱后,就更加明白了,“三十岁死和七十岁死的区别并不大”,“未来的生活也并不比我已往的生活更真切存在”。

这种人生观可以说是消极,也可以说是洒脱。

区别在于,这个世界是否还有其他能令他心动的东西。

很显然,对于默尔索来说,是有的。

他并不是一个麻木不仁、悲观厌世的人。

他热爱海滩,热爱咸咸的冰凉海水,热爱阳光,热爱绿色的天空,热爱夕阳下的小城落日。

简单来说,他热爱一切来自大自然的东西,热爱一切真实的存在。

当我看透了默尔索身上的这一个特质后,对加缪大师又一次肃然起敬了,这个小小的故事里传达了太多实质,值得反复思索玩味。

默尔索这个人,在小说里那些虚伪的人看来,是很难理解的,但在加缪看来,却对这个人物有着一连串的赞词:

“他不耍花招,从这个意义上说,他是他所生活的那个社会里的局外人”

“他拒绝说谎,是什么,他就说是什么,他拒绝矫饰自己的感情,于是社会就感到受到了威胁。”

“他是穷人,是坦诚的人,喜爱光明正大。”

“一个无任何英雄行为而自愿为真理而死的人。”

加缪

其实,我们是很难去界定一个人的,因为所有的外在标准都是人为制造的意义,人本身就是复杂的,谁也不能真的看透别人。

“乐观、阳光、积极、善良、热情、冷漠、悲愤”等都是人们用经验和想象主观制造的一个围栏。

圈起来是很方便的,大多数人都会安于享受那份被“归为同类”的安全感,但总有那样一些处在围栏之外的人,他们不愿被界定,也无法被界定。

就好比,暴露在公众目光下显得笨拙丑陋的默尔索,他孤僻、冷漠、没有爱心、不求上进、悲观厌世、残酷无情。

但那都不是他,被大家错误认识的默尔索,其实内心超脱淡然,无欲无求,什么都可以,怎样都无所谓,就连最后的死也在作者笔下加了层柔和洒脱的滤镜。

“如此接近死亡,妈妈一定感受到了解脱。”

“我体验到这个世界如此像我,如此友爱融洽,觉得自己过去曾经是幸福的,现在仍然是幸福的。”

他曾冷眼旁观这个世界的虚伪,也曾无比热爱这个世界的真实。

默尔索在自己的真理中死去,则是一个舆论暴力下庶民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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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舟南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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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辽阔,太仓一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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