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柿图》看起来非常简单,六个柿子一字排开,一个略微靠前,五个在其后。全画黑白无色,只用单纯的笔墨勾勒点染。因为看似简单,让人更清晰地感觉到柿子位置、形状、墨色的微妙变化。这些微妙的变化,让画面更加耐人寻味,简洁而不简单。静静地观看它,在品味这些微妙变化的过程中,让人感受到虚静恬淡,素朴沉谧,时光驻足,繁华散尽……
宗白华先生说:“中国人于有限中见到无限,又于无限中回归有限。”《六柿图》就是对这句话最好的注解。此图以及其简洁的六个柿子,在有限的变化中,营造出无限的意味。尽管没有颜色,却不会让人感觉到枯燥无味。相反六柿图给人一种饱满的、流动的、五彩缤纷的光感。
我们来细细地品读一下,这六个柿子的那些微妙之处。
一幅生动的作品,既要符合自然规律,又要符合艺术规律。柿子的形,是对柿子自然物象特征的把握,也是对绘画艺术规律的体现。中间两个浓墨的柿子呈现方形,外围的则呈现圆形,最前面的又略扁,左侧的有稍高的椭圆。每个形状不一,呈现内方外圆,内实外虚。这些形状的变化,不只是对自然规律的把握,更是方圆虚实对比的艺术规律呈现。
在《六柿图》的布局中,六颗柿子分为三组:左边两个轻轻贴着;中间有一个气口,第三颗柿子被推向前方,独成一排,不与那五颗为伍;右边三颗作为一组紧紧相依,其中最大而饱满的一颗居于画面正中,与右边两颗轻轻疏离,最右边两颗则相依相叠。疏密有致,简单明快。在中国画中,简是一种高度概括,画格越高,其法越简,留白之处便会给人更多的生发空间。好的画作不是要画满,而是留出余地,让观者有机会参与进来,在观者透过这些空白进行想象的同时,这幅作品才算是真正的完成了。
《六柿图》用笔上看似“率性而为,不经思量”,其实经得起精细入微的推敲。柿子的柄是用浓墨,楷书写法写出来的。这些几乎一样浓墨的柄,使画面统一在一起,并形成一种节奏感。也正是浓墨的柄,使外侧两个淡墨勾勒的柿子有了平衡画面的分量感。柿子的柄用的是干墨,与柿子形成干湿之对比。柿子都是一笔蘸墨、一气呵成,没有过多的描摹妆点。
禅门有云:“直心是道场”,这种率性的笔墨直指人心,这种简约空灵的构图直造空境。这一切想必是禅师法常,对禅的领悟。几枚柿子排在一张空白的纸上,却并没有觉得空洞。画面凭借一虚一实,一明一暗的流动节奏表达出空间。大面积的留白乃是宇宙之气的往来。这种虚实表现,有气息的吞吐往来,更使空间产生无限的张力。
法常谢世 700 年后,在欧洲出现了莫兰迪。他的绘画风格、气息与法常惊人的相近。莫兰迪也不用鲜亮的颜色,只是用不同程度偏灰的中间色调来表现物象,一切都不张扬,静静地释放着最朴实的震撼力和直达内心的快乐与优雅。可见,东西方艺术家,追求的艺术境界都是一样的。
陈子庄说:“意趣不仅在笔墨内,而且要超乎笔墨之外。”《六柿图》以聊聊数个柿子,营构出一个虚静恬淡、素朴沉谧的空灵之境。正是这种空境,才使得一个人解读可以读出一个人的感受,一百个人观摩便会就会有一百种感悟。笔墨之内是有穷尽的,笔墨之外则是无穷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