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克是西方黄金时代最具代表性的科幻作家,而刘慈欣是当代中国乃至东方科幻界的领军人物,且受前者的影响很大。克拉克的硬科幻风格对刘慈欣产生了非常深刻的影响,许多读者都能从刘慈欣的作品中感受到浓厚的“克拉克味儿”,可见刘慈欣在创作中吸收和借鉴了许多克拉克的创作元素。刘慈欣自己也曾多次说过:“我所有的作品都是对阿瑟·克拉克拙劣的模仿。”比如刘慈欣的短篇小说《山》就是对克拉克短篇小说《地心烈焰》的一次“拙劣模仿”。笔者认为《山》是刘慈欣已发表作品中与克拉克作品最相似的一篇,是刘慈欣对克拉克作品最直接,并且也是非常成功的一次模仿。本文试图以《山》和《地心烈焰》的文本作为切入点,浅析刘慈欣在科幻创作中对阿瑟·克拉克的借鉴和发展。当然,刘慈欣对克拉克作品的模仿在他的许多作品中都有体现,这些都将在本文中结合具体作品进行分析。

一、《山》与《地心烈焰》的相似性

《山》与《地心烈焰》是刘慈欣与阿瑟·克拉克各自创作的两部非常经典的短篇科幻小说,两部小说都描写了人类与其它智慧种族相遇的故事,两位作者在书中对于这种相遇都进行了大胆的预测和想象。从对比阅读中可知,刘慈欣《山》的创作应该是深受阿瑟·克拉克《地心烈焰》影响的,所以要比较研究刘慈欣与阿瑟·克拉克的作品,以《山》和《地心烈焰》作为切入点,是非常具有代表性的。

(一)刘慈欣小说中的“克拉克味儿”

阿瑟·克拉克

阿瑟·克拉克(1927-2008),本是英国人,晚年加入斯里兰卡国籍,是上世纪最高产的科幻作家,也是世界公认的二十世纪科幻三巨头之一、西方首屈一指的硬科幻大师,著作等身。克拉克科幻创作主要集中于50、60年代,代表作有《童年的终结》、《地光》、《城市与星星》、《2001太空漫游》、《月海沉船》、《与罗摩相会》等。克拉克对科技发展的了解与预测是非常精确和精准的,比如在其早期的小说中就曾大胆地设想过地球同步卫星轨道,因而国际上也将同步地球卫星轨道称为“克拉克轨道”。  

刘慈欣

刘慈欣,1963年生,山西人,本科学历,毕业后长期工作于陕西娘子关电厂。闲暇之余,热衷于科幻创作,自1999年尝试发布第一部作品《鲸歌》以后,便一发不可收拾,连续创作了《朝闻道》、《诗云》、《球状闪电》等四十余部小说,并且创下了蝉联八届“银河奖的记录(中国科幻最高文学奖),成就斐然。到2015年,刘慈欣的长篇小说《三体》更是摘得了世界科幻皇冠上的明珠“雨果奖”,引发了全世界的关注。复旦大学严峰教授看完《三体》后评价刘慈欣“单枪匹马将中国科幻文学提升到了世界水平。”  

《三体》能取得如此高的成就,它的成功并非凭空而来,除了与刘慈欣本人辛勤创作、探索创新之外,也与其对东西方优秀科幻文学作品的吸收借鉴有关。例如,在刘慈欣的诸多作品中,科幻迷们都能读到一种强烈的“克拉克味”。对此,刘慈欣也大方承认,并且非常虔诚地表达到:“我所有的作品都受阿瑟·克拉克的影响很重。”由此可知其他科幻作家对刘慈欣科幻创作的影响。

(二)外星人形象的模糊描绘

在《山》与《地心烈焰》这两部小说中,外星人都没有直接出现,也没有与人类面对面接触过,作者对外星人的样貌、身体也没有直接描写,小说中的人类都没有看到过外星人,文中只描写了外星人与人类的间接接触,并且外星人的科技发展水平要比人类高的多,因而外星人给人一种神秘感,甚至是恐惧感。著名科学家卡尔·萨根认为任何对外星生物的描述必然是不准确的,因此最好的方法就是去暗示外星人的存在而不是直接地去描写他。克拉克对此也非常认同,并且在他的多部小说中灵活地运用了这一理论,成就了很多经典小说。

在《地心烈焰》中只出现了“我”和卡恩两个“外星人”,克拉克没有对这两个外星人做过多的描写,而是以他们两个人的视角引出了一个关于人类科学家探索地下文明的经历。在小说中,“我”和卡恩并不是来自于外太空,而是来自于地球的地表下面,他们是生活在地壳深处的智慧种族。与人类一样,经过长时间的发展,地下种族也发展出了科技文明,地下人探测到他们的上面可能也有文明存在(地表),并称之为“影子世界”,于是他们穿过数十里厚的地层来到了地表,但是他们却发现人类这时已经灭亡,但他们在人类的遗迹中找到了一份文件,在这份文件中讲述了几个人类科学家在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地球内部密度的异常,于是展开探索,经过不断努力,人类最终确认了地下可能存在生命,并发现了疑似地下城市的地下城邦“喀拉锡安”,但人类还没有来得及进行进一步研究就灭亡了,因为地下人来到了地表。

地下人来自于高温高压的地壳深处,他们打通地层来到地表,带来了岩浆和火山爆发,人类在突然而来的高温和环境巨变中迅速灭亡了,从始至终,人类都没有看到过地下人一眼,两个文明没有过真正的接触。对于人类的灭亡,卡恩不以为然,但“我”却抱有深深的遗憾和歉意,并且感到一种不自在的恐惧,因为在“喀拉锡安”的下面,在地球更深处的地核,哪里密度更大、温度更高,是他们也去不了的地方。在小说的最后,看着卡恩对人类的嘲讽,“我”静静地说道:“一点也不好笑,也许接下来就该轮到我们了!”  

克拉克在整个故事中几乎没有对“我”和卡恩的形象进行描绘,只有一些暗示,他们开头的出现让读者误以为是人类,随着小说的讲诉更是充满了种种悬念,直到结尾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是外星人,而人类因为他们的出现已经灭亡,这种充满悬念的阅读过程和出乎意料的结局让读者大呼过瘾,并且印象深刻,引人深思。虽然读者读完小说后,外星人在读者的印象中是模糊的,但却更引发读者好奇和想象,作者的描绘也避免了更多漏洞,这样模糊的外星人反而显得更真实和高深莫测。  

这种避免描写外星人的方式在他的经典长篇小说《与罗摩相会》当中运用得炉火纯青,在小说中外星飞船“罗摩”经过太阳系,在地球引发了轰动,但外星人从始至终就没有出现过,也没有与人类会过面,于是人类主动展开了对“罗摩”的探索,但最后的发展却超乎想象,也让人无奈,人类对“罗摩”的探索是成功的,但也是失败的,因为人类最终没有见到外星人,也没有与外星人取得对话,甚至不知道他们是否存在,但“罗摩”庞大的规模和先进程度让人类叹为观止,人类也进入了“罗摩”内部探险,取得很多惊人的成就。但是发现越多,疑问也越多,这种疑问不仅萦绕在人类心中,也萦绕在读者心中。人类在“罗摩”内部也没有见到外星人,“罗摩”内部没有任何生机,并且充斥着让人类困惑的谜团,探险者和学者们对此猜测纷纷,最终得出了两种意见:一是“罗摩”上的人灭亡或离开了,这艘飞船被遗弃了;二是“罗摩”人技术先进,不屑于与人类接触,也不畏惧人类对他们的探索。  

最后,在检测到“罗摩”即将离开太阳系的情况下,人类不得不终止了探索。经过十几天的探查,人类知道了“罗摩”只是经过太阳系,并利用太阳这颗恒星的引力场加速离开太阳系,驶向一个遥远的星系,这似乎是早就设定好了的路线,即使没有生命操控,“罗摩”也会一路行驶下去,直到到达终点。人类这才真正意识到,原来“罗摩”真的只是路过太阳系,人类对于与外星文明的第一次接触是感到失望和愤怒的。失望的是没有见到外星人,甚至连外星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愤怒是“罗摩”人也许存在,但不屑于与人类见面,这种无视,让自尊的人类感到了一种强烈的挫败感。正如原文所说:“对一个文明最大的尊重就是毁灭他。”

刘慈欣深受克拉克这一创作风格的影响,并且也深谙此道,其在小说创作中对外星人身体形象的处理慎之又慎,避免过多描述,甚至直接不描述。但刘慈欣也有其独特的开创之处,在克拉克的小说中,外星人对人类的态度大多是高高在上和冷漠的,他们在宇宙中往往奉行着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处事法则。而刘慈欣小说中的外星人往往带有一种中国式的人情味,赋有一定道德感和佛道思想。所以尽管他们创造的外星人都给人一种神秘感,但克拉克创造的外星人往往还给人一种距离感和恐惧感,而刘慈欣创造的外星人大多给人一种亲切感,并且像个智者、前辈,易使人信任。如在《山》中造访地球的外星人,他们与《地心烈焰》中的地下种族一样,也是来源于一个星球的地壳内部,是一种与人类完全不同的智慧生命,但是与《地心烈焰》中人类的遭遇不一样的是,他们的到来并没有使人类灭亡,反而是积极与人类交流,向人类讲诉了他们的来源与历史,以及他们正在进行的使命,他们的话无疑会给人类文明带来巨大的冲击和思考,对人类文明的发展是具有非常积极的意义的。

(三)艺术手法的相互映照

《山》与《地心烈焰》都描写了与人类文明完全不同的地下文明,地下独特的环境使地下文明的产生和发展和人类文明相比是完全不同的,他们的生存和发展要比人类艰难的多,人类是碳基生命,生活于地表,依赖于水、空气和阳光,而两本书所描绘的地下文明是硅基生命,他们生活在高温高压的岩层下或熔岩中,身体密度很高,有点类似于机械人,不适应地表的低压低温环境,更不能接触水。对于这一文明的特征,《山》中有这样描写:“我们是机械生命,肌肉和骨骼由金属构成,大脑是超高集成度的芯片,电流和磁场就是我们的血液…”。两个地下文明都与人类发生了接触,但在《地心烈焰》中,人类却因为地下文明的出现而毁灭了,而在《山》中,地心文明已发展到遨游太空的水平,他们路过地球,与地球人接触,并告诉了人类很多宇宙哲理。 

刘慈欣与克拉克在小说创作时都非常善于运用悬念技巧,比如在《山》中,主人公冯帆为什么一直待在船上永远不上岸?在《地心烈焰》中,神秘报告中的汉考克教授到底发现了什么?他们都使用了带有悬念的开端,这种悬念式的开端往往能使读者好奇,吸引读者往下读,并且两位作者都会在后面或结尾做出出乎意料的处理,但又合情合理,让读者惊叹和信服,他们两位可谓是科幻文学上的欧亨利大师。  

两部小说都采用倒叙结构,在《山》中,外星人向冯帆回顾了“泡世界”文明的发展历程,在《地心烈焰》中,地下人通过一份人类留下的报告看到了人类科学家曾经探索地下世界的过程。最后,两位作者在小说创作中都没有把单个人物形象作为描述的核心,而是把他们都放在了大环境、大背景下,作为各种族各文明的代表或一种推动情节发展的符号。如《山》中的冯帆、《地心烈焰》中的“我”和卡恩、汉考克教授等,作者对他们虽着墨不多,但对情节的发展却至关重要,因为在科幻文学所特有的这种大背景下,他们代表的是自己的文明和种族,虽然他们没有给读者留下什么具体的印象,但小说故事的整体却是给了读者深刻的震撼,读者们记住了那些种族和文明,以及他们之间的交流碰撞所带来的思想启迪。

二、超凡脱俗的想象力

在创作科幻小说的过程中,想象力是创作者们不可缺少的必备技能,作者丰富的想象力能帮助其写出优秀的科幻小说,而克拉克和刘慈欣的想象力极为丰富,并且在大胆想象的同时,又兼有较强的专业性,克拉克曾在一次采访中说道:“保持科学的精确性对科幻作品的创作是至关重要的。”这种观点也被刘慈欣所继承,以至于他们写出的小说不仅受读者欢迎,而且具有很高的科学预见性,经得住时间考验,历久不衰,他们的小说必将成为科幻文学史上的经典,影响一代又一代人。

(一)外星文明形象的塑造

在文学形象塑造上,科幻小说与传统主流小说有着极大的不同,在主流小说中,对人物形象的描绘是小说的核心部分,其描写对象也往往处于有限的时间和空间范围之内,而科幻小说则恰恰相反,其情节内容往往处于宏大的视角之下,时空跨度非常大,描写对象也不再局限于人类和地球社会,个人形象的描写逐渐变得次要。能否创造出不同于传统主流小说,并表现出科幻特色的文学形象,成为了科幻小说创作成功的重要影响因素。而这一点,克拉克无疑是非常成功的,他在小说创作的过程中,表现出了无与伦比的想象力,开创了“种族形象”与“世界形象”这两个极富科幻小说特色的文学形象,为推进科幻文学的发展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刘慈欣对这两种文学形象也非常推崇,他赞叹到“种族形象和世界形象是科幻对文学的贡献,也是对主流文学的颠覆。”《山》中的泡世界文明、《三体》中的高维文明、三体文明等,就是刘慈欣对这一创新的灵活运用。  

所谓种族形象,就好比一个中国人到国外,外国人总能从他的言行举止中看出他是一个中国人,反之,一个日本人来到中国,我们往往也能从他的言行举止中分辨出他是日本人,这种普遍的印象就是种族形象,十几亿中国人是一个种族,一亿多日本人也是一个种族。在克拉克与刘慈欣的小说中,常以宏大的视角展现人类文明与强大的外星文明的接触和矛盾甚至是多个文明之间的接触和矛盾,所以他们笔下的人物形象往往都成为了代表他们种族的符号。比如在克拉克《童年的终结》中,地球监理人卡列伦在降临地球后给全人类的感觉就是,超主文明是一个神秘、先进、优雅的文明。而在刘慈欣《三体》中,罗辑、维德、云天明等人物也给了三体人一种地球人都是聪明、勇敢、狡诈的形象。  

在世界形象方面,两位作家的想象力都是让人叹为观止的,他们创造了一个个“真实到精致可触摸的想象世界”。如在《遥远的地球之歌》中,克拉克以及其丰富的科学与社会学知识创造了一个乌托邦式的异星文明——萨拉萨星。在《与罗摩相会》中,克拉克以严谨的科学思索与细腻、生动的笔触描绘了一个神秘巨大的外星飞船世界。在《三体》三部曲中,刘慈欣更是有如创世工程师一般,精致地构建了天空有三个太阳、季节不规律的三体世界,以及处于这种环境下三体人艰难的进化发展历程,还有各纪年中的人类社会、四维空间等。  

刘慈欣虽然采用了克拉克创造的种族、世界形象,但由于他们所在的国家和时代不同,所以刘慈欣在对种族形象与世界形象的运用上与克拉克相比有相似,也有差异,更有发展。比如在人类文明形象的塑造上,受限于当时的世界格局和世界各地文明发展的差距,克拉克小说中出现的人物形象大多是西方白人,几乎没有其他有色人种,人类的文化制度也是以西方民主、基督教为主,未来的人类世界似乎已被西化,带有明显的西方中心主义色彩。而刘慈欣在人类文明形象塑造上虽然也不可避免地会受到中国文化制度的影响,但他仍然进行了超越民族中心主义的创作——以人类为中心进行创作,比如在被拍成电影大火的小说《流浪地球》中,拯救世界的不是某一个国家或某一个团队,而是全体人类,世界各国和组织在危难面前都团结了起来,为拯救地球、延续人类文明做出了自己的贡献。在《三体》中也一样,与三体人对抗的不仅有中国人,也有世界各国的人才,甚至包括一些不知名小国的人物。 

另外,在克拉克的小说中与人类发生冲突或接触的外星文明往往只有一种,这种冲突往往是较为简单的二元对立形式,矛盾比较清晰。如在《与罗摩相会》中主要描写了人类探索队与神秘外星飞船的接触;在《遥远的地球之歌》中主要描写了地球人类与萨拉萨星人的矛盾冲突。这些文明的形象多为神秘莫测、技术先进的存在,人类在他们面前完全处于弱势的一方,没有抵抗力,只能接受他们的引导。而在刘慈欣在《三体》中,不仅描写了人类世界与三体世界的冲突,中间还穿插了歌者、归零者等更先进神秘的文明,其冲突是多元交叉对立的,矛盾更为复杂,而地球和三体世界也没有亡在对方的手中,而是被更高级的文明毁灭了,只有极少部分人逃向了宇宙深处,为这两个多灾多难的文明保留了火种。  

当然,人类和三体人并没有灭亡,在刘慈欣的作品中,人类即使是面对远远强大于自己的对手,仍然具有着顽强抵抗、不畏艰难的精神,残存的人类和三体人逃向了宇宙深处,在和宇宙各文明种族的争斗中,都繁衍发展出了更先进的文明。为了塑造小说中幽深神秘的宇宙世界,刘慈欣还专门为此打造了“猜疑链”和“技术爆炸”两条公理,“黑暗森林法则”“宇宙社会学”等概念,其完美的想象力和思想高度让无数科幻爱好者叹服。刘慈欣博采众长,对以往科幻文学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积极探索,可谓是集中外科幻的大成者,其在《三体》创作中所展现出来的创造性已经不亚于克拉克等西方科幻大师,甚至犹有过之。《三体》的出现“让读者看到中国人在想象世界里到底可以走多远。”

(二)未来世界的塑造

在两位作者的很多作品中,都有涉及到对未来世界的描写,如刘慈欣的《时间移民》、《三体》、《流浪地球》,克拉克的“太空漫游四部曲”、《遥远的地球之歌》、《地光》、《城市与星光》等。在这些作品中都有描写了在未来,人类技术高度发达,走向太空,并在太阳系甚至银河系殖民,开拓了很多新的居住地,还建造了很多大型飞船,飞船上有完善的生态系统,很多人开始生活在飞船中,产生了新的太空人类,还有就是人工智能的普及,机械人成了人类重要的帮手。当然未来世界也不乏暴力冲突和种族对立、阶级对立,因而爆发各类战争,对文明发展产生了非常大的危害。更还有外星人的出现,对于外星人是否会帮助人类发展,还是会奴役、毁灭人类,两位作者都对其进行了精彩的猜想。  

在克拉克的小说中,对未来世界构想最为经典,且具有可行性的当属《太空漫游》、《地光》这两部小说。在《太空漫游》中,人类掌握了先进的航空和行星开发技术,在靠近地球的月球上建立了一个类似于地球城市的小型居住地——克拉维斯基地,基地有“工厂、办公室……厨房、实验室,以及食物处理厂一应俱全。”人类在这里生活基本可以实现自给自足。  

《地光》是一部十三万多字的长篇小说,描写了未来世界科学技术已经极度发达,大批人类移民到太阳系各大行星,并建立了各种城市和组织,但因为各星球的环境差异以及相距太远,于是各殖民地星球的人类都形成自己独特的文化政治,最终形成了与母星地球平等的独立政治体,就好比当年西方在美洲、澳洲等地的殖民地独立,建立美国、澳大利亚等新国家一般。太阳系各势力也与曾经的地球各国一样,有着资源等利益上的明争暗斗,但因他们各自体量都太小,不足以与地球争斗,为了分到更多的利益,于是他们组成大联邦与地球对抗,而书中的故事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发生的,未来世界,人类在月球地表下发现了巨量的稀有金属,引来了太阳系中各大势力的窥探,局势在各方明争暗斗下逐渐紧张起来,一场太空大战即将爆发。  

在战争爆发前,书中的主人公萨德勒作为一名间谍,被派往月球打探消息,他在月球的经历被克拉克以科学严谨又极富想象力的笔触生动详细地描绘了出来,读者通过萨德勒的眼睛看到月球基地、月球城市、月球上生活的样子。克拉克在书中大胆预测和想象了未来月球可能的样子,尤其是描写萨德勒在月球中心城的部分,让读者大开眼界,如在月球中心城不仅有跟地球一样的重力,还有人造太阳、云雨、住宅区、商业区、工业区等,几乎与地球上的城市一样。这不是魔法,而是通过技术实现的,作者对其缜密的科学解释也让读者信服,这种严谨的科学主义,使克拉克的科幻小说在极富想象力的同时,又不脱离现实,其描述的未来世界和科学技术让读者信服,并广受欢迎,对未来科技的发展和人类文明的走向更是有一定预测和引导作用。  

在对未来世界的描写上,克拉克无疑是将想象力与科学主义、现实主义结合的开创者和大师。作为克拉克的头号粉丝,刘慈欣继承并发扬了克拉克这一创作风格。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经过不断尝试,刘慈欣《三体》三部曲横空出世,惊艳全球,其对未来世界的想象和描绘几乎达到了科幻作家的极致。《三体》三部曲近百万字,描绘了危机纪年、威慑纪元、广播纪元等多个各具特色的未来世界,时间跨度达数千万年,直到宇宙重启,在整个过程中,人类初期因为应对危机失败,陷入到一系列的自然危机与内战当中,在地表环境被破坏后,人类进入了地下城文明时代,后又进入物质文化极度发达的共产主义时代,在经历三体入侵危机后,为了应对之后的危机,又进入太空城时代,但最后仍然没有避免危机,太阳系被灭亡后,人类进入太空文明时代,直到最后与三维宇宙一同灭亡。整部书的线索以人类与三体人的斗争为主,其中还穿插着各种内部斗争以及宇宙其它高等文明的影响,书中还运用了当前物理学界几乎所有的前沿理论,并富含了大量人性哲理的思考,《三体》三部曲堪称一部人类史诗。

(三)层出不穷的科技元素

科幻文学是科学技术发展所催生的产物,在科幻创作内容中,科学技术具有与人一样的同等地位,所以在科幻小说中,我们总能看到很多非常先进甚至具有魔幻色彩的科学技术。克拉克就非常重视科学技术的描写,科学技术在他的作品中有大量体现,并且占据着作品的绝大篇幅,这其中不乏很多他精准预测和独创的科技点子,如人体冬眠技术、近地太空城、光帆飞船等,都成为其科幻小说中的重要元素。对于克拉克所开创运用的这些科技元素,刘慈欣也非常认同,并进行了广泛采用,然后在此基础上推陈出新,取得了极大的成果。如在其作品《三体》中,就有人体冬眠技术、太空城、宏原子、曲率引擎、光速飞船、二向箔、降维打击、水滴、智子等大量科学元素,其中有很多他独创的点子,惊艳了很多读者,让布林曾赞叹道:“刘慈欣站在了世界科幻作家的最前沿。” 

太空漫游电影图

对于作品中出现的大量科技元素,克拉克与刘慈欣并没有对他们只进行简单的概括,而是对他们的技术细节做了丰富迷人的描写。如《太空漫游》中,克拉克对人在太空中所产生的失重和超重的现象进行了长篇地、详细地描绘,在《太阳帆船》中,又对光帆飞船是如何利用太阳风来推动自己前进的科学原理做了通俗、细致的解释等等,都表现出了克拉克对科学精确性和技术细节的重视。刘慈欣继承了克拉克重视科学精确性及细节的态度,在《三体》中,刘慈欣以细腻的笔调和瑰丽的想象描绘了大量迷人的技术细节,如对三体人探测器“水滴”的刻画,堪称科幻描写中的典范:“一滴水银。探测器呈完美的水滴形状,头部浑圆,尾部很尖,表面是极其光滑的全反射镜面……”为了表现水滴的特点,刘慈欣展开了大量生动的细节描写,表达了他对先进科学技术的推崇。在当今反科学主义、软科幻文学盛行的氛围下,这些大量生动的细节描写也奠定了两人硬科幻的风格,并且受到了读者的广泛欢迎。

三、作品中的思想意义和现实价值

科幻作家创造小说的终极目的和主流小说作家是一样的,即反映和关注现实,通过小说的形式来揭露人类存在的问题,以警醒人类去改正和预防。但科幻不同于主流文学的一点就在于,它的研究范围不再像后者那样仅仅局限于地球人类世界,而是将其扩展到整个星系乃至宇宙和未来,从非常高的角度来探讨人类当下或未来即将面临的种种问题,不断对“存在”和“文明”的意义进行终极追问。

(一)科学技术对解决现实问题的积极意义

科学技术的发展往往能推动人类生产的进步,进而创造更多的社会财富,如第一、二次工业革命,就极大地提高了全人类的文明程度和生活水平。但目前人类社会仍然存在贫富差距过大、环境破坏、能源短缺等问题。因此,寄希望于用科技的进一步发展来解决现实中存在的这些问题,成了所有科幻作家乃至全人类的想法。相应的,有很多科幻作者在小说中畅想过运用先进的科学技术来解决现实中遇到的各种问题,比如早期的科幻作家儒勒·凡尔纳就曾设想过,人类可以通过先进的技术前往太空和深海获得大量的资源。  

克拉克和刘慈欣也有过类似想法,他们生活在科技更为发达的社会,对科学技术改变人类社会的作用有着更为深刻的理解,虽然两人都生活在反科学主义盛行的时代,并且经历了美苏冷战时期笼罩人类数十年的核恐怖阴霾,但仍然乐观地支持人类对核能、基因工程、人工智能等有争议的科学研究,并相信只要把握好发展的度,这些科学能真正消灭人类中的贫困和愚昧,推动社会的进步。如刘慈欣的《天使时代》中,非洲的桑比亚是一个非常贫困落后的国家,并且处在非常严酷的自然环境中,桑比亚的人民连饮食等基本需求都得不到满足,每天都有大量儿童和平民饿死。为了改变这种现状,桑比亚科学家们秘密编辑了下一代人的基因,使桑比亚新出生的孩子变得可以消化草和树叶,解决了桑比亚的粮食问题,并且,这些孩子背上都能长出翅膀飞行,桑比亚的这种行为无疑遭到了国际社会反对,但等到真相出来时已经晚了,人类开始进入天使时代。这种利用科技解决现实问题,科幻与现实交织的创作手法,在克拉克与刘慈欣的多部作品中都有体现,其中刘慈欣创作的最多,写的也最为详细和生动,类似的作品还有《镜子》、《地火》、《圆圆的肥皂泡》等。

(二)宇宙探索可能带来的未知风险

地球和人类在宇宙中是处于什么样的地位呢?这个想必很多人都思考过,虽然受限于人类当下的科技水平,我们对宇宙的了解有限,但是大多数人,包括许多科学家在内都乐观地认为地球在宇宙中是独一无二的,人类极有可能是宇宙中唯一存在的文明。基于这种乐观的、甚至以地球为宇宙中心的想法,人类社会的科学家,甚至政府都在积极的向宇宙和外太空进行探索,并向宇宙发射了大量的探测器和信号,以希望找到潜在的外星生命或被外星文明找到。但是人类这种对外星人的探测和对外界暴露自己存在的行为遭到了不少科学家反对和警告,比如著名科学家霍金,曾在生前多次发出警告,认为人类不应该过早与外星文明发生接触,不然将是灾难性的,如果人类遇到比自己先进的外星文明,就好比当年地理大发现时,美洲土著文明遇到了欧洲的殖民者,这种接触会给弱势文明带来毁灭性的打击。对此,刘慈欣在其《三体·死神永生》中创造性的提出了“降维打击”、“毁灭你,与你有何相干?”这类概念。  

对于宇宙中可能存在的风险,克拉克与刘慈欣都曾在小说中做了大胆的猜想。其中最为经典的当属刘慈欣的《三体》,《三体》三部曲描绘了与地球相距四光年遥远的三体人在发现了地球后,与人类展开了数百年的争斗,并最终导致了太阳系的灭亡。在书中,刘慈欣将宇宙设定为一个没有道德观念的社会,并且为此构建了一套黑暗森林法则,在这种法则下,宇宙就是一座黑暗森林,每一文明都是带枪的猎人,像幽灵般潜行于黑暗深处,他必须时刻小心谨慎,如果被其他猎人发现,结果必然是毁灭与被毁灭。这种黑暗性既源于对资源与空间的争夺,也源于对陌生异族的猜忌和恐惧。  

刘慈欣在《三体·地球往事》后记中指出,“我认为零道德的宇宙文明完全可能存在,有道德的人类文明如何在这样一个宇宙中生存?这就是我写‘地球往事’的初衷。”宇宙无疑是广袤无垠的,可能我们要穷尽无数代人的时间去探索才能揭开它的真相,这其中定然充满了很多未知的风险和机遇。对此我们当然要有积极勇敢的探索精神,但同时也要时刻保持谨慎,尤其是保持着对宇宙的敬畏之心。

(三)科技进步对社会所产生的双重影响

随着第一次工业革命以来科学技术在全世界的不断推广和发展,人类文明在取得巨大进步的同时,科技也给人类带来了更加残酷的战争和环境污染,世界各地的地区差距和社会各阶层的贫富差距也没有得到缩小,反而愈演愈烈。正是科学发展对人类社会带来的这种两面性,促使了科幻作家们的反思,他们的反思产生了两种结果,一种是悲观的科学主义者,另一种是乐观的科学主义者。前者以人为创作中心,强调人文关怀,常通过反科学的手段来反思科技对人类带来的负面影响,尤其是一战、二战以后,反科学主义在全世界盛行,成为了科幻文学的主流,到如今仍然占统治地位。后者则是以崇尚科学和赞美科学为荣,主张以科学的手段来解决人类遇到的问题。  

“对人类自身命运的探讨是文学创作永恒的话题,也是众多科幻作家在自己作品中表达的主题思想。”科学是一把双刃剑,其在提高人类生活水平的同时,也带来了诸如工业污染、生化危机、大规模战争等问题,并且很多问题已经不仅仅局限于某一块地区,而是整个地表社会、人类存在的地方,越来越多问题和威胁需要全人类团结起来共者,尤其是年轻的读者逐渐多了起来,这对于我国的科学发展无疑会产生非常同面对。  

克拉克与刘慈欣作为当代科幻文学领域内的大师,他们虽然是乐观的科学主义者,但对于科学技术的滥用和过度发展所带来的问题,也都表达了深切的忧虑,并都写了多部科幻作品来进行揭露和反思。如刘慈欣在《时间移民》这部小说中描绘了人类在未来因为核战等暴力冲突多次濒临灭绝,并最后亡于对人工智能等高科技的过度依赖,表达了作者对人类命运的深沉忧虑和深切关怀。克拉克更是早就在他1956年的作品《城市与群星》中做了大胆预测:在未来社会,人类文明已经高度发达,所有人都生活在由一台中央电脑控制的迪阿斯巴城,在这座城市中,人类不需要劳动、衣食无忧,也不会有疾病和战乱,每个人都能活很久,甚至长生不老。然而,也许是这种生活太过于安逸,人类逐渐迷失和堕落,失去了生存的目标和探索的动力,变得如行尸走肉一般,失去了一种积极向上的生气,人类文明发展陷入了停滞,最终人类文明在自我沉沦中走向灭亡,迪阿斯巴也变为一座死城。

结语

科幻文学产生于欧美,并在西方兴盛了一百多年,早已成为世界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但其在中国的发展现状却并不是很好,长期处于边缘化地位,与传统主流文学相比,其受众一直不多,只在小众圈子中流行,直到近20年刘慈欣等新生代科幻作家的崛起,科幻文学才突破了小众的圈子,逐渐进入了广大读者的视野,爱看科幻小说的读积极的意义。鉴于科幻文学的独特意义和价值,对其作品和创作者的研究自然也应受到相应的重视,而作为当代中国科幻第一人的刘慈欣,这些年已然成为了科幻文学研究的焦点。研究刘慈欣在科幻创作上的成功经验对于中国科幻文学的发展无疑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前人也已有了不少研究,但重点大多放在国内因素及刘慈欣的个人因素上,忽视了外来因素对刘慈欣的影响。刘慈欣曾多次提到过,自身在科幻创作中深受阿瑟·克拉克等西方科幻作家的影响,故本课题在通过对比两位作家小说文本及相关研究文献的基础上,分析了刘慈欣进行科幻小说创作时,在情节结构、科学元素、思想主题等方面对阿瑟·克拉克的继承与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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