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源:大河报」
□赵文卿田春雨
20世纪二三十年代,随着新文化运动的兴起,民国诗坛上涌现出诸如胡适、闻一多、徐志摩、郭沫若、李金发、戴望舒等一大批耳熟能详的新诗创作者、探索者。在这一大批创作者、探索者当中,有一位独树一帜、像一盏孤灯一样存在的诗人、诗论家被长期忽略了。他就是西平籍现代著名诗人,与徐玉诺、苏金伞并称“中原三杰”的于赓虞。
于赓虞(1902—1963),西平县出山镇玉皇庙村人。新月派诗人之一,著名诗人、翻译家。名舜卿,字赓虞,以字行世。20世纪二三十年代活跃于民国诗坛,与徐志摩、闻一多、沈从文、胡也频、丁玲、曹靖华、徐玉诺、焦菊隐等多有交集。1923年,他与焦菊隐等人成立北京文坛风云一时的“绿波社”;1924年,创办《绿波周刊》;1926年,他与闻一多、朱湘、刘梦苇等人发起成立新月派诗社;同年,又与胡也频、沈从文等人组织成立文学社团“无须社”。
于赓虞发表诗作的主要阵地,是《绿波周报》《绿波季刊》《晨报副刊》《新民意报》《世界日报·文学周刊》。他著有诗集《晨曦之前》《魔鬼的舞蹈》《骷髅上的蔷薇》《孤灵》等;其中,《晨曦之前》为于赓虞出版的第一本诗集。此诗集,系“五四”以后极少的几本以线装装帧形式铅印而成的新诗,于赓虞也以此诗集步入现代文学先驱者之列。
于赓虞自幼在本村私塾读书,后入县立高等小学堂学习。16岁,他考入省立第一师范学校。1921年,考入天津汇文高中;1924年,考入燕京大学国文系;1927年,前往山西太谷私立铭贤学校任教;1928年,应邀担任北京市立二中语文教员;1930年,担任山东曲阜师范国文教师;1935年,赴英国伦敦大学留学,研究欧洲文学史;1937年,回国,任河南大学文史系副教授;1942年,应邀担任西北大学英文系教授兼主任,后接任西北大学文学院院长;1944年,转赴兰州任西北师范学院(即北京师范大学)英文系主任;1947年,重返河南大学担任英文系主任。建国后,继续在河南大学任教。1959年,拟去新成立的郑州大学任教,不幸身染重疾;1963年8月,病逝于开封。
20世纪二三十年代,是于赓虞诗歌创作高峰期。
在民国诗坛上,于赓虞的诗是独特的、凸显的。形式上,讲究建筑美;每行二三十个字,长而整齐。他大胆实践新格律诗,将新格式与新音节完美地结合起来;将情思蕴涵在整齐的诗行中,而且以押韵的形式表现出来,在创作上花费了大量工夫,成为标准的于氏格律体。
于赓虞站在更高的层次认识散文诗,开创了白话散文诗新纪元。内容上,于赓虞的诗注重表现内心真情实感,多描写郊野,拷问灵魂,抒发孤独、愤懑之情绪。他的诗歌内容早期颓废、唯美,后期明快、娴熟。他的名句“善恶如果不老,爱与恨就永远年轻”至今流传。上世纪80年代,其《秋晨》一诗曾入选初中语文阅读课。
在创作大量诗歌的同时,于赓虞还是民国诗坛上自觉构建诗论大厦的最早诗人之一,有《诗论》《诗的自然论》《写诗与艺术》《诗人的路》《诗之情思》等问世。他高举“为艺术而艺术”的大旗,以“艺术至上”为最高准则,形成了较为完整的新诗理论,并始终不渝地指导着自己的创作实践,终成一代格律宗师。
写于1922年的《诗的自然论》中,于赓虞提出诗的内涵分为两部分:形与质。认为只有热腾腾的情绪,自然美妙的音节,才是诗的唯一领域。他发展了诗学理论中两个方面的内容:一是诗的创作与灵感及修改的关系,二是诗与生命的关系。他极力倡扬诗的艺术性,主张完美的诗除有灵妙情思外也必有其完美的形式。他表示现代新诗绝不是“旧瓶装新酒”,而是形式必须随诗歌的感情而变化,诗歌是情感与形式的结合体,偏废一方均不是好诗歌。
于赓虞认为诗歌本无定法,诗人个体不同,情调不同,形式也应相异。他自觉探索具有先驱性的散文诗论,提出“在情思上,散文诗介乎感情与思想之间,而偏乎思想;在文字上,散文诗介乎诗词与散文之间,而偏乎散文”。他认为,散文诗的最高境界是“能将思想溶化在感情里,在字里行间蕴藏着和谐的音节”。他早在70多年前提出的“科学让我们的智慧增加,知道一切;诗让我们的感情丰富,感觉一切。无知将不能生存,无感则非美满的人生”这一论断,至今仍具影响力。
于赓虞的诗和诗学理论,一度引起国内外专家、学者的高度重视,给予极高评价。
著名文学史家、评论家唐弢先生曾建议,“诗坛别忘记有一位对新诗呕心沥血的老诗人,希望文坛在研究李金发的同时也研究研究于赓虞”。著名作家沈从文评价,“作诗的而且我觉得好的有许多。平列起来,如于赓虞、吴默深、刘梦苇、朱湘、闻一多、蹇先艾、冯至,我喜欢于赓虞的比爱其他的多一点。”朱自清先生编的《中国新文学大系·诗集》曾选于赓虞诗5首;武汉大学教授陆耀东主编的《中国新诗史》选编了于赓虞诗集《魔鬼的舞蹈》。法国著名比较文学家卡哀·古昂读了于赓虞的《骷髅上的蔷薇》,认为“这是一篇天才的作品,诗人有创造性的灵魂,把他手下的一切生物都弄得颤动。并且,诗人歌咏着人类的战栗”。日本知名学者、教授齐藤大纪在《被消费的感伤:沈从文与于赓虞》一文中,在概述了沈从文与于赓虞“两人在文学上志同道合,曾是交往密切的朋友”的同时,认为“于赓虞的感伤源于内部——自我矛盾冲突的表露,沈从文的感伤则源于外部——自身和读者构建关系的手段……于赓虞老实耿直,沈从文聪明灵活”。
与此同时,于赓虞既是一位特立独行的诗人,又是一位倾向于革命的思想者。在省立第一师范学校,常与徐玉诺、曹靖华等同学议论新文学和国家大事,参加爱国运动。1921年春,为营救被捕学生,当面斥责校长软弱无能,致遭开除。1926年,参加北京大学联合会举行的“3·18”请愿活动,目睹著名学生领袖刘和珍饮弹喋血现场,愤而写出《不要闪开你明媚的双眼》诗篇。1927年“4·12”反革命政变后,于赓虞被国民党当局认为是共产党员,被列入逮捕对象。1937年留学回国后,和姚雪垠、嵇文甫主编抗日刊物《风雨周刊》。同年,送长女于立人、女婿丁秀奔赴延安。“皖南事变”前后,设法营救过共产党员李蕤和进步学者嵇文甫。1949年夏,婉拒国民党教育部让其担任广州岭南大学校长的邀请,后又拒绝去台湾,并退还路费三根金条。在故乡养疴期间,于赓虞痛感当地文化落后,后生入学困难,遂发起乡绅捐资创办玉皇庙小学、出山寨中学。出山寨中学即现在的出山中学、原西平二中。原国防部长上将曹刚川(舞钢曹集人)1949年考入西平二中,在此就读三年。2009年,曹刚川将军曾专程回母校探访。
令人遗憾的是,也许因其孤傲的性格,也许因其独特的诗风、独到的诗论,这位民国诗坛上的宿将备受误解、冷落。他就像一盏孤灯,摇摇曳曳,忽隐忽现,被掩没于众多名家光环之下,“绝世而独立”。
令人欣慰的是,近年来,网络、各大院校、文学团体及知名学者掀起于赓虞诗学研究热。
2004年,河南大学出版了解志熙、王文金编校的《于赓虞诗文辑存》(上下册);2021年,中国电影出版社出版了高路编写的《新诗先锋于赓虞》。同时,有众多研究学者、教授以于赓虞为研究对象,给予其极为中肯的评价。河南大学教授余凤林在《试论于赓虞诗歌的域外影响》中称于赓虞是“20世纪二三十年代产生过重要影响的一位现代派诗人”;陕西师范大学管丽峥在《论爱伦·坡对于赓虞诗学“现代性”意识影响》中肯定“于赓虞在中国诗歌与诗学进入现代性的历程中有着重要意义”;广西师范大学教授高蔚撰写的《于赓虞:中国“纯诗”的先锋诗人》一文中赞扬于赓虞“所坚守的‘为诗而诗’的艺术观,使他的诗在20世纪20年代就进入了纯粹的诗歌世界,他也因此成为中国‘纯诗’的先锋诗人”。
受于赓虞研究热的影响,为改变“墙内开花墙外香”局面,2021年11月20日,西平县作家协会同舞钢知名诗人、学者实地探访了于赓虞出生地玉皇庙村。他们先后来到于赓虞捐建的玉皇庙小学、在建的于氏祖坟和竹林书社等地参观考察;采访了于赓虞后人于会军(侄子)、于恩强(孙辈),查阅了于会军珍藏的于氏家谱。于会军现住处即为于赓虞故居。采访结束后,他们一致认为挖掘研究于赓虞诗学影响意义重大、正当其时,并初步提出包括“成立于赓虞学会或于赓虞研究中心、建立于赓虞纪念馆(诗学研究院)或修葺于赓虞故居、设立于赓虞诗歌文化节、设立于赓虞文学奖、与酒文化联姻等”在内的设想。
如果这些设想得以实现,于赓虞这盏孤灯,将透过百年烟尘、穿越历史迷雾被拨亮。届时,不但为当今诗人寻到艺术根脉、照亮他们的诗歌之路,更为西平乃至驻马店文化建设、乡村振兴战略再添一厚重名片。
附:于赓虞诗二首
秋晨
别了,星霜漫天的黑夜,
我受了圣水难洗的苦孽,
你方从我的背上踏过,
欢迎啊,东曙,你又已复活!
在这最后的瞬间,我睁眼
双手抱住太阳的脚,看
叶颤,花舞,听市声沉醉,
直到落下欢欣的眼泪!
看,那秋叶在明媚的星月下正飘零,
与你邂逅相逢于此残秋荒岸之夜中,
星月分外明,忽聚忽散的云影百媚生。
看,那秋叶在明媚的星月下正飘零,
我沦落海底之苦心在此寂寂的夜茔,
将随你久别的微笑从此欢快而光明。
苍空孤雁的生命深葬于孤泣之荒冢,
美丽的蔷薇开而后谢,残凋而复生,
告诉我,好人,什么才像是人的生命?
这依恋的故地将从荒冬回复青春,
海水与云影自原始以来即依依伴从,
告诉我,好人,什么才像是人的生命?
夜已深,霜雾透湿了我的外衣,你的青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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