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永远叫政治,生活永远叫生活。有的人和政治打了一辈子交道,但到头来,人们更多记住的是他的生活。
于右任,1879年—1964年,汉族,陕西三原人,中国近现代政治家、教育家、书法家。原名伯循,字诱人,而后以“诱人”谐音“右任”为名;别署“骚心”“髯翁”,晚年自号“太平老人”。在这段文字里,我们更愿意抛开他身上的那些“家”,将他还原为一个生活的人,一心一意地来讲述他的生活,他的家庭生活或者说是他的婚姻生活。因为通过这一点,我们基本上就能把他看清楚了。
于右任的婚姻生活大致是这样的:先后娶过5个女子,高仲林、黄仁爱、陈氏、原氏、沈建华。高仲林和黄仁爱为于右任生过一个女儿、一个儿子,陈氏先后给于右任生过四个子女,原氏是否有生育不详,沈建华和于右任育有一子。
晚年的于右任曾经写过一首诗,希望自己活到100岁,看到祖国统一的那一天。这首诗很有名,叫《望大陆》,饱含了他浓厚的思乡之情,原文如下:
“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陆;大陆不可见兮,只有痛哭!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故乡;故乡不可见兮,永不能忘!天苍苍,野茫茫;山之上,国有殇!”
然而,于右任并没能活到100岁,85岁时就离开了人世。在他去世前的几个月,已经不能说话了,和他一起到台湾的人中,有一个叫杨亮功的好朋友前来看他。杨亮功说:“院长,您有什么想要说的吗?”于右任先是伸出了一根手指,过了一会儿又伸出了三根手指。杨亮功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就说:“院长,您好好休息,等您身体略好一些,我再来问您手势的意思。”但于右任的身体并没有像杨亮功说的那样好起来,几个月之后,他便去世了,手势的意思也便成了一个谜。不过,于右任去世后,这手势的意思很快被一位资深记者“破解”了,这位资深记者认为:于右任伸出的一根手指是希望祖国早日统一,而三根手指则是指他的老家三原县,是想着祖国统一后,能到老家三原县看一看,或者能回三原县。
长髯伴乡情,大陆的三原最终成了于右任生命最后没能说出的“诱人”的乡音。但是,老家对于右任来说,还不是乡情与乡间这么简单,那里还有一个人,那就是他的结发妻子高仲林,一个可以让他在台湾老泪纵横的女性。1961年,也就是于右任去世的三年前,高仲林80岁,家人高高兴兴地张罗着要为高仲林过寿。那时候,于右任的身体已经不行了,他很思念老家的妻子高仲林,甚至在深夜里抱着高仲林为自己做的衣服泪流不止。因为这种思念已经不是一天两天,而是数十年时光中的漫长,于右任经不起这种折腾,甚至在妻子高仲林80时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与勇气,身体的情况变得很糟糕。
妻子高仲林过寿的消息,几经辗转,由大陆传到了台湾,多年没有妻子消息的于右任开心极了,虽然两人还是无法见面,但伴随消息而来的还有妻子和家人的照片。随后,于右任拿出妻子给他纳的布鞋,抚摸良久,含泪为高仲林写下了这样的诗句:
“两界河山一支箫,凄风吹断咸阳桥。白头夫妇白头泪,留待金婚第一宵。”
正是因为有了高仲林和家人的消息,80余岁的于右任才在台湾支撑着度过了生命的最后几年。于右任与高仲林的相识是在1898年,熟悉历史的人都知道,1898—1901年间,陕西因为大旱引发了大规模的饥荒。当时有一位叫尼克尔斯的外国记者亲历了这场饥荒,并根据自己的采访写成了《穿越神秘的陕西》一书。在此书中,尼克尔斯说,农民们对荒芜的田地已经绝望,在1900年1901年间,至少30万饥饿的农民来到了陕西省城,巡抚担心会发生抢粮事件,不许他们进城。他们被迫住在郊区的田野里,在路边的斜坡上挖洞栖身,靠吃草根树皮拖延死亡。又说,当—切食物越来越不容易见到的时候,饥民自身也就成为了食物,“不久之后,西安城郊就有人肉出售”。
灾情发生的时候,于右任19岁,1895年,他以第一名成绩考入县学,成为秀才。1897年,在三原宏道书院、泾阳味经书院和西安关中书院继续求学,1898年,参加岁试,以第一名成绩补廪生,被陕西提督学政叶尔恺誉为“西北奇才”。灾情发生后,官府把主持粥场一事,交给了他。所谓粥场就是官府主持救灾的场所,大约是熬些米汤、稀饭之类的东西,分发给灾民。在这个过程中,于右任发现有一位姑娘每天都扶着两个老太太来粥场吃饭,但自己却从来不吃。为什么呢?于右任决定一问究竟。
姑娘小于右任两岁,是当地一位庄户人家的女儿,和于右任算是同龄人。经于右任一问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而这也引起了她和于右任之间的相互注意。原来,在灾情发生的时候,姑娘的家里来了两个老人,坐在屋檐下走不动,也不走了,而姑娘的家里又拿不出食物来给老人,又不能赶老人走,于是,姑娘只好每天带两位老人来粥场了。在粥场,姑娘除了照顾两位老人吃粥,还力所能及地做一些帮助其他灾民的事情。
于右任听后非常感动,心想,在这世道里还有这么好心的人,过了几天就上门提亲来了。姑娘因为在粥场对于右任有印象,又觉得于右任很不错的读书人,就含羞答应了这门亲事。这个姑娘就是高仲林。不久,两人结婚,成为夫妻。在这里需要说明的是,于右任虽然在当时被称为“西北奇才”,但他的祖上却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出身贫寒之家,两人结婚时,因为正在灾情里,于右任家里拿不出钱粮大操大办,用仅有的几颗大白菜,请了不多的几个亲戚朋友来吃了顿“大杂烩”。
1900年,八国联军攻陷北京,慈禧、光绪帝出逃西安,于右任参加“跪迎”。但随后,他所在的陕西中学堂校舍因为慈禧“扩充行宫”被拆除,师生被扫地出门,他成了一无可做的人。带着妻子高仲林回到老家三原,于右任因看到慈禧等人的腐败,开始写一些撞击时政的诗文,进而于1904年被清廷下令拿办,逃往上海等地。
这时候,于右任和高仲林已经有了女儿于芝秀,虽说与高仲林分离后,两人很少见面,但高仲林仍时常为于右任做鞋做衣,时刻挂念着于右任,而于右任正是在这个过程中,接受到了新思想,开始办学并走上了革命的道路。粥场相恋的高仲林,在他的心中就像他后来所说的那样:换太平以颈血,爱自由如发妻。
认识黄仁爱是在1911年。黄仁爱是苏州一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于右任去苏州办事时,正好赶上了黄仁爱抛绣球招亲。怎么招呢?黄仁爱在台上说了一句诗,让台下的人对,谁对得让她满意,她就嫁给谁。同行的好友哄抬“西北奇才”于右任上前来对,于右任当然不会因此作难、害怕,对就对。但让他没想到的是,黄小姐却他对完诗后,真的把绣球抛给了他。怎么办呢?于右任告诉黄小姐自己已经结婚多年,在老家有妻室,想以此为由一推了之,但让他更没想到的是,黄小姐是个性情中人,根本不在乎这些,就爱他这个才子,声称即使做他的偏房也无所谓。
无奈了,于右任说得写信回老家,征求高仲林的意见,不成想,高仲林竟然没有反对。于是,于右任与黄仁爱成婚,不久,黄仁爱便给于右任生下儿子于望德。其时,清朝已经灭亡,有了儿子的于右任非常高兴,就将高仲林从老家接来,和黄仁爱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高黄二人姐妹相称,相处极为融洽,甚至在分别的时候,还有些恋恋不舍。但让人惋惜的是,其后独自陪伴于右任的黄仁爱却没能活得长久,没过几年便离开了人世。于右任独自生活了一段时间,为身边能有个照顾起居的人,分别娶了陈氏和原氏,陈氏先后给于右任生过四个子女,原氏是否有生育不详。陈氏陪伴了于右任十多年,原氏要比于右任小十几岁,大约在1934年前后爱上了别人。当时,于右任已经50余岁,见年轻的原氏另有所爱,并未为难原氏,很豁达地让她嫁了所爱之人。
抗日战争爆发后,于右任前往重庆,昔日好友康心如见他身边缺人照顾,就将自己的养女沈建华派了过来。康心如祖籍陕西城固,1890生于四川绵阳,父亲在清朝曾做过四川彭山知县,后来全家定居成都。康心如早年曾留学日本,回国后创办《公论日报》,1919年开始经商,是四川美丰银行老板。沈建华到来时,于右任已经快60岁了,但身上的才华却深深吸引了这位女子,不久两人成婚,并在于右任60岁时生下一子。
1949年解放军横渡长江,国军来到于右任家中,要带于右任离开。此时,于右任已经整整70岁了,当然不愿离开,便以身体不好为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但国军根本不管这些,不由分说地架起他辗转上海,又至广州,然后到了台北,这使他甚至没有时间带上妻女。随后的事是,沈建华因为他的离去,不愿意苦等改嫁他人,而他在台湾的日子也不甚好过,甚至到晚年靠卖字画为主要收入来源,最终在1964年因长期郁闷成疾,病逝于台北。
今天,人们若能再细读一下《望大陆》以及于右任写给妻子的那首《忆内子高仲林》就多少能看到他那郁闷的心情了。而高仲林则在他举起的那根盼望祖国统一的手指里,活到了94岁。从1949年两人真正分别到1972年高仲林去世,高仲林为此付出漫长的23年,特别是在于右任去世的后8年,高仲林这位质朴豁达的陕西女性,据说常梦见于右任在台湾的高山之上哭号不止。为此,有人给高仲林和于右任送了两句古诗: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虽然,作为书法大家的于右任似乎从来没有写过这两句诗,但很显然地,对于高仲林来说,能在于右任生前伸出那根手指里已经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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