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仁宗天圣八年(1030年),时任御史中丞的晏殊主持礼部省试,当年就是以神童出道的他出了道一反常理的试题——《司空掌舆地之图赋》。在座的考生们看着题目一脸茫然,无从下手,虽然也有人举手提问,但终究不得要领。

无人领会晏殊的意思,这就意味着本次省试之中恐怕没有什么人才,就在晏殊连连摇头的时候,一个瘦弱青年独自走到晏殊面前,并一语道破《司空掌舆地之图赋》的题眼:“题目中所说的司空,是周朝司空还是汉朝司空?”

这是个很有技术含量的问题,因为问出这一问题的人不仅通晓这条题目的出处,还完全领会了晏殊出题的心思,这让原本失望的晏殊顿时喜出望外,他笑着回答道:“这么多考生中只有你一个人读懂了题目,本题考的正是汉朝司空。”

上请云:“据赋题,出《周礼?司空》,郑康成注云:如今之司空,掌舆地图也;若周司空,不止掌舆地之图而已。若如郑说,今司空掌舆地之图也,汉司空也。不知做周司空与汉司空也?”元献微应曰:“今一场中,惟贤一人识题,正谓汉司空也。”盖意欲举人自理会得寓意于此。少年举人,乃欧阳公也,是榜为省元。——《默记》

只是那时的晏殊还不知道,眼前这位独具慧眼的年轻人叫欧阳修;晏殊更没有想到的是,他一手选擢出来的欧阳修会给北宋的政坛与文坛带来巨变。

纵观唐宋数百年的历史,有三位国民级文坛偶像的出身很惨,分别是:韩愈、范仲淹和欧阳修。三人都是自幼丧父,都靠着自己的天赋和努力得以逆天改命,在政坛和文坛都稳稳处在C位。范仲淹和韩愈是毫无疑问的正统文人形象,但少了几分凡人的烟火气,所以相比较之下,更像“普通人”的欧阳修就显得十分难能可贵了。

作为中小学生“阅读并背诵全文”的常客,欧阳修是很多组合的成员,这其中含金量最高的莫过于“唐宋八大家”和“千古文章四大家”。能成为这两大文学天团的成员之一,说明欧阳修的文学造诣很高,他并不只是个能写几篇爆款诗词的普通文人,而是一个在文坛产生划时代意义的标杆人物。

但回到人生的起点,我们会发现欧阳修的出生比较惨,父亲欧阳观兢兢业业干了一辈子也只是个底层小吏(绵州军事推官,宋神宗时被改为从八品)。

更尴尬的是,欧阳观属于晚来得子,儿子欧阳修出生那年他已经五十六岁了,这位年迈的老父亲既没有给欧阳修带来足够的父爱,也没有给欧阳修留下丰厚的家产,更在他不到四岁的时候匆匆撒手人寰,只留下孤儿寡母在这世间艰难度日。

唯一感到慰藉的,是欧阳修的母亲郑氏很有想法——这是位足可以跟孟母相提并论的伟大母亲,在她的护持之下,年幼丧父的欧阳修并没有走上民间混子的歧路,反而接受了比绝大多数宋朝年轻人更严苛的教育,这为欧阳修以后的科举入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两宋三百余年是历代封建王朝中对文人最礼遇的时代,在重文抑武的政治氛围熏陶下,无数大宋年轻人都争先恐后地冲向科举考场。科举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资源的比拼,富家子弟从小就可以接触到海量的读书资源,家学渊博是他们的标配;而如欧阳修这样的穷苦子弟一没有丰厚家底,二没有政治资源,除了认真努力别无他法。

于是在母亲郑氏的敦促下,幼年欧阳修走出了一条穷苦子弟的读书之路,并为后世贡献了一个感人至深的典故——画荻教子:没钱买纸买笔的郑氏抱着年幼的欧阳修,用芦苇杆在沙地里不断书写,以此来教欧阳修认字。好在郑氏的努力并没有白费,因为欧阳修是天生的读书人,从小就展现出了超然的文学天赋,不仅过目不忘,而且笔下文章已经隐隐然有大家风采。

欧阳修所处的时代,虽有晏殊等文采卓然的词人孜孜不倦于创作,但诗词也好,文章也罢,依然无法突破承袭自五代十国时期的陈词滥调,行文过于追求辞藻和对偶,乍读起来诗意优美,细品之下尽是词藻堆砌的靡靡之音。

而当时尚在年少的欧阳修则像极了武侠小说里因误入山洞而得奇遇的男主人公,他曾于当地富户的废纸篓中偶然发现了韩愈的《昌黎先生文集》,并苦心研读之后被深深折服,并成为韩愈的铁粉。

此时距离韩愈故去已近两百年,但两百年后的欧阳修却扛起了诗文革新的大旗,用一生的时间延续着韩愈的胸襟抱负。

修游随,得唐韩愈遗稿于废书簏中,读而心慕焉。苦志探赜,至忘寝食,必欲并辔绝驰而追与之并。——《宋史·欧阳修传》

前调已经奏罢,对于欧阳修这样的奇才来说,考取功名是一件手到擒来的事情。但吊诡的是,从宋仁宗天圣元年(1023年)到天圣四年(1027年)的四年时间里,学有所成的欧阳修先后两次参加科举,都出人意外地落榜了。

这在当时人看来是很不可思议的,即便那时的欧阳修才二十出头,但大家对于他中举的信心比自己还高,两度落榜甚至让人产生了科举考试有黑幕的想法。

这桩吊诡之事直到多年以后才由晏殊向所有人吐露了实情,确实是黑幕,但这是一场众考官出于爱才之心下才产生的黑幕:其实以欧阳修的才华与文章,早就可以榜上有名了,但众考官觉得欧阳修的文章锋芒毕露。如果让其少年得志,势必在官场上难有远行,这才有了被特意安排的两次黜落。

并不知情的欧阳修只觉得是自己文章还有欠缺,于是又在书海中埋头苦学了三年,于天圣七年(1029年)在恩师胥偃的保荐下进入国子监,随后参加了第三次科举。而这一次,无人阻拦的欧阳修暴发出了他恐怖的考场实力。

这一年的欧阳修以专业第一的成绩从国子监脱颖而出,然后又马不停蹄的在第二年礼部省考中再次斩获第一成为省元,接下来便是在皇帝亲自主持的殿试中获得第一成为新科状元了。

宋朝是历朝历代中最重视文治的朝代,仁宗一朝则是两宋三百年里文气最辉煌的时期,最经典的例子莫过于唐宋八大家中,有六个都来自宋仁宗时代。而欧阳修考上进士的宋仁宗天圣八年(1030年),则可谓是选贤任能成功率最高的一年:如王拱辰、蔡襄、欧阳修、陈希亮等北宋名臣均出自这一年科举。

值得一说的是,那时春风得意的欧阳修也和所有人一样,觉得新科状元非自己莫属,胜券在握的他甚至提早备下一套崭新的状元袍来迎接这一重要的人生时刻。

作为欧阳修的同窗好友,当时年仅十九岁的王拱辰趁欧阳修不注意,翻出了那套状元袍穿在了自己的身上,还笑嘻嘻地跟众人显摆说自己穿上了状元袍。

这是等待殿试期间发生的小插曲,年长几岁的欧阳修当然也没有和这位小弟弟计较,但尴尬的事情就这么阴差阳错地发生了——王拱辰一语成谶,成为天圣八年的新科状元;而当时呼声最高的欧阳修则只能以第十四名的身份名列二甲。

其实细究情由,年仅十九岁的王拱辰能考中状元的原因,并不是他比欧阳修学问高,而是考题恰好是自己温习过的题目,再加上欧阳修喜欢写艳词的风月八卦传进了宫中,惹得宫内贵人不喜,这才导致欧阳修惜败,未能实现真正意义上的“连中三元”。

不过千年前的北宋没有放弃录取这一说法,收拾好心情的欧阳修也正式迈开步子走上了自己的仕途。

宋朝盛行“榜下捉婿”的婚姻文化,对于两宋的读书人来说,金榜题名和洞房花烛往往是一起来的。寒门子弟通过金榜题名来获得权贵人家的青睐,不仅收获娇妻,而且能得到来自岳家的提携,便于日后的仕途经济,如状元王拱辰娶了名相薛奎之女、欧阳修娶了恩师胥偃之女(后来再续弦薛奎之女)等。

欧阳修从来都不是传统刻板的士大夫阶层,他的身上有着浓浓的烟火气,喜欢香车美女,喜欢美酒佳肴,喜欢游山玩水,喜欢着一切在传统士大夫阶层看来“不洁”、“堕落”的东西。

在正式被录取为北宋公务员后,欧阳修便与恩师胥偃的女儿成亲,紧接着又等到了自己的分配结果——西京推官(西京即洛阳)。对于那时不过才二十五岁的欧阳修来说,一出道就站在了父亲穷极一生却止于此(欧阳官一生止步绵州军事推官)的位置上,这本质上已经是逆袭了。

作为欧阳修的第一份工作,担任西京推官的日子很舒服,因为他有位很佛系的直属领导——钱惟演。严格地说,钱惟演不算是个好官,为了一己私欲曾攀附奸臣丁谓,在激烈的官场斗争中也曾对寇准等忠臣落井下石。

但种种劣迹并不影响钱惟演步步高升,因为他的出身很高贵,父亲是最后一代吴越王钱俶,靠着举国降宋而得到赵宋皇室的优待,所以欧阳修在这样根正苗红的大领导保护下,他进入官场的第一份工作便主要以吃喝玩乐为主,整天忙着游山玩水,和同样身为名士的梅尧臣、尹洙等人觥筹交错,对酒当歌。

如果一直在钱惟演手下做事的话,欧阳修的名字一定会泯然在历史之中。所以当钱惟演因政治失意被调走之后,领导支持摸鱼的好日子到头,对欧阳修而言也是一种新生。

更让欧阳修受不了的是,他遇到的第二任领导很严苛,这是位后来直接干到当朝宰辅的狠角,他的名字叫王曙。王曙是位典型的传统士大夫,一生都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己任,所以当他到任第一天看到手下的幕僚们一个个游手好闲,只知道吃喝玩乐的时候,王曙直接怒了。

王曙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取消带薪休假,打击带薪摸鱼,原先一众岁月静好、吟风弄月的幕僚们瞬间“哀鸿遍野”。王曙很生气,但欧阳修更生气,很快他们便迎来了一场battle。

王曙的办公日常就是训斥手下这帮懒散惯了的幕僚,作为名臣寇准的女婿,王曙特意拿老丈人来举例子。但这一次,王曙错了,他遇到了忍了很久的刺头——欧阳修。

“诸位知道我老丈人寇准为啥晚节不保,暮年被贬吗?就是因为他贪图享乐,失去了干事创业的热情!你们这帮小年轻,才能学识比不上我老丈人也就算了,怎么还能跟他一样只知道吃喝玩乐呢?”

王曙的发言有理有据,堂下的幕僚默不作声,这是一场充满了教育意义的训诫。就在王曙很满意自己讲话的时候,愤青欧阳修出场了,他冷冷回了一句:“你老丈人之所以晚年倒霉,可不是因为他吃喝玩乐,而是因为他老了不懂腾位子让给年轻人!”

“啊这……”一脸懵的王曙半晌没说出话来,一脸傲娇的欧阳修实现了瞬时猎杀。这是他走上仕途的怼人首秀,也注定了他未来仕途难以平顺。

曙方严简重,居官深自抑损。初,钱惟演留守西京,欧阳修、尹洙为官属。修等颇游宴,曙后至,尝厉色戒修等曰:“诸君纵酒过度,独不知寇莱公晚年之祸邪!”修起对曰:“以修闻之,莱公正坐老而不知止尔!”曙默然,终不怒。——《宋史·王曙传》

欧阳修的身上永远带着和官场格格不入的气息,“和光同尘”这四个字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身处官场的数十年里,欧阳修永远都是那个坚持自我的另类。

但我们必须承认的是,这样的人在官场很扎眼,很让人讨厌。宋仁宗景佑元年(1034年),二十八岁的欧阳修奉旨回京,来自权力中央的风暴也不可避免地向他席卷而来。

宋仁宗景佑三年(1036年),朝廷爆发了一场小规模的党争。嘲讽技能满点的范仲淹给宋仁宗献上了一幅《百官升迁次序图》,并指着画中官员一一解释他们的升迁与宰相吕夷简有什么关联。下官居然敢如此讥讽当朝宰辅?不甘示弱的吕夷简也开始反击,“勾结朋党、离间君臣”等罪名接二连三地扣了上去。

而就在范仲淹和吕夷简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左司谏高若讷站出来支持吕夷简,一力主张范仲淹应该被贬,这瞬间惹祸了吃瓜群众欧阳修,许久不曾骂人的欧阳修直接给高若讷送上了脏话大礼包:“这世上还有像你这么不要脸的人吗?小人!你是个小人!”

斯文人高若讷哪里见过这样的脏话,气得直接去宋仁宗那里打小报告去了,这直接导致刚回京没几年的欧阳修与范仲淹一起被斥责并外放远州。

欧阳修乃移书责若讷曰:“仲淹刚正,通古今,班行中无比。以非辜逐,君为谏官不能辨,犹以面目见士大夫,出入朝廷,是不复知人间有羞耻事耶!今而后,决知足下非君子。”若讷以其书奏,贬修夷陵令。——《宋史·高若讷传》

从京城被贬的欧阳修似乎没有半点失意落寞,他泰然处之地前往夷陵做县令,甚至在老大哥范仲淹要拉他一把的时候,笑着拒绝:“昔者之举,岂以为己利哉?同其退不同其进可也。”这短短一句话,就已经将欧阳修的风骨展现得淋漓尽致,于他而言,所言所行都不为私利,同退是他坚持的公心,不同进是他恪守的私德。

这样的欧阳修又怎么可能一直埋没在江湖之中呢?即便有无数人不愿意让他重返庙堂,但明君贤臣们一定会想方设法让这位始终充满赤子之心的人物回到中枢。因为每个人都很清楚,欧阳修是面镜子,有他在身边,是非曲直一目了然。所以短短四年后,欧阳修又被召回京师委以重任。

阔别四年,庙堂气象早已焕然一新。欧阳修惊喜地发现,宋仁宗治下的群臣中人才辈出,范仲淹、富弼、韩琦等人均已身居要职,手握大权,一场针对当前北宋弊政的改革已经呼之欲出。

北宋最有名的变法毫无疑问是宋神宗时期的熙宁变法(即王安石变法),但事实上在熙宁变法之前,由范仲淹等人推动的庆历新政已经迈出了北宋变法图强的第一步。

范仲淹等人对于北宋的症结判断很精准,基本上针对冗官、冗兵和土地兼并等问题都提供了改善措施,但改革的代价势必会激怒既得利益者,再加上向来反感“朋党论”的宋仁宗开始怀疑范仲淹等变法派有结党营私的嫌疑,这导致庆历新政仅仅维持一年便匆匆结束,变法派的精英骨干们纷纷被调离中央,作为其中最活跃的分子——三十八岁的欧阳修也被贬去滁州,对于这群曾打算励精图治的改革派们来说,这样的结局颇有些作鸟兽散的凄凉。

如果换做是寻常人,至少也应该在这时候发个牢骚,喊一句“我用真心喂了狗”的失意之言,但欧阳修不是一般人,他到了哪儿都能活出人生的精彩。

除了把辖区管理得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之外,还经常和文学爱好者们搞沙龙,那篇震铄古今的《醉翁亭记》就是他任职滁州时写的一篇旅游笔记。“工作生活两不误”是欧阳修的人生信条,他从来都不是坐在云端的圣贤夫子,而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态度的好官。

做官已然如此,在做学问这方面,欧阳修更是两宋三百年中的佼佼者。在《宋史·欧阳修传》中对其文章有这样的评价:“为文天才自然,丰约中度。其言简而明,信而通,引物连类,折之于至理,以服人心。超然独骛,众莫能及,故天下翕然师尊之。”

行文述理恰到好处,遣词造句浑然天成,风神玉秀天下效法。从年少到暮年,欧阳修的文采便和他的为官之道一样,都是活在别人口中的传说。

如此完美的人物似乎永远只该活在经史子集的字里行间,或者是被塑像供养在先贤祠的某个神座上,但欧阳修的风采却永远出现在凡尘里,他会如天神下凡般出现在某个寂寂无名的寒门才子面前,不求回报地提携他,让他成为一朝天下知的新生代文坛偶像。

很难想象欧阳修这样的国民偶像为什么不高高在上地接受膜拜,但这就是欧阳修区别于一般圣贤的地方,因为淋过雨便想着为和自己一样出身的寒门子弟打伞,他希望能尽可能地多提携一些寒门贵子,让这些人有机会发光发热,这是他后半生一直不遗余力且卓有成效的事业。

千载光阴已过,很少有人知道欧阳修的这些故事,但我们一定听过这几个人的名字:曾巩、王安石、苏洵、苏轼、苏辙……是的,欧阳修认识他们的时候,这些人都还是无人问津的寒门,而在欧阳修的大力推荐下,这些人都成了名声千载未绝的名士……

宋神宗熙宁五年(1072年)闰七月,已官至太子少师(从一品)的欧阳修在家中溘然长逝,临终时未留下只言片语。

关于欧阳修跌宕起伏的一生可以有很多话讲:

为官,他几度沉浮,终至当朝副相(参知政事、枢密副使);

为文,他编纂了包括《新唐书》、《新五代史》、《集古录》等鸿篇巨制,更有“庭院深深深几许,乱红飞过秋千去——《蝶恋花》”、“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玉楼春》”等爆款名句流传后世;

为人,他少年常怀凌云之志,暮年不减飒飒朝气,即便是到了离开人世的那一刻,也始终带着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凛然英气。

天资刚劲,见义勇为,虽机阱在前,触发之不顾。放逐流离,至于再三,志气自若也。——《宋史·欧阳修传》

这样的欧阳修怎么能一言不发地就离开人世呢?其实翻遍他的人生履历,读遍他的传世作品,我似乎找到了一个符合欧阳修性格脾气的遗言。

那是他在宋仁宗庆历八年(1048年)奉旨回京时,面对来和自己道别的滁州父老乡亲们写下的一首诗《别滁》,诗的末尾是这两句话:我亦且如常日醉,莫教弦管作离声

我只是和往常一样醉了而已,大家不必因为我的离开而悲伤。

我亦且如常日醉,莫教弦管作离声……

举报/反馈

梁知夏君

37.7万获赞 5895粉丝
一个书写历史,出过几本书的95后青年。
关注
0
0
收藏
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