碳达峰和碳中和目标愿景,需要落实到城市治理的基本单元——社区。
文|潘斌 编辑覃柳笛
浙江省衢州市龙游县詹家镇芝溪家园小区屋顶上的光伏发电装置(徐昱/摄)
最近,从东北三省到东南沿海,拉闸限电时有发生,这和煤价高位运行、电煤紧缺,用电供需紧张有直接关联,也是个别地方“运动式减碳”所导致的结果。过去几年,各地为了完成能耗以及碳减排指标,严控煤炭使用,不断压降碳排放强度较高的产能。
实际上,碳达峰和碳中和目标愿景,需要落实到城市治理的基本单元——社区。低碳社区可以灵活地利用当地自然资源条件禀赋,实现绿色清洁能源供给,还可以通过智慧城市管理手段,提升能源利用效率,减少能源消耗。
更为重要的是,这将形成一种具有公信力、公共影响力的低碳文化,更深地影响个体,使人们在生活中减少碳足迹,最终传导至产业链和供应链,促使整个经济循环系统朝低碳化方向发展。
零碳还是低碳?
联合国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在“全球升温1.5℃特别报告”中指出,当前全球平均温度相比工业革命前的水平已经上升了1℃,很可能在2030-2052年之间达到温升1.5℃。全球温升1.5℃时,高温热浪将增加,暖季将延长,而冷季将缩短,多年冻土、冰川和冰盖将加速融化。
气候变化的紧迫性意味着,即便生活领域碳排放相对较少,对个人碳足迹的测度、控制也刻不容缓。低碳社区是开展这项工作的重要抓手之一。
目前,低碳社区还是一种新事物。社会知名度较高的低碳社区多持先锋姿态,拒斥工业文明,尝试回归自然、简单的生活方式。对它们来说,“低碳”还不够彻底,“零碳”更能标示他们的决心与志气。
国际上,著名的零碳社区有英国伦敦BedZED零碳社区,瑞典斯德哥尔摩的哈马小区等等。BedZED社区体现了设计者整体的、节约的构思——水、电都来自于自身装置,所有居民都不用交水电费;尽可能采用机械而非电动设施,连屋顶的天窗都是机械操控。设计者试图打造一个自我循环、自给自足的小区。
相比BedZED只有几十户的规模,阿拉伯联合酋长国阿布扎比市的新市镇MasdarCity(马斯达尔市),则是个名副其实的小城,面积6.4平方公里,堪称大手笔的零碳社区试验。其不仅以“零碳”城市作为造镇目标,还提出“零废弃物”“零车辆”等发展目标。
国内城市如上海也在探索、布局零碳社区。上海电气在崇明三星镇建设了一个小型光伏社区,屋顶布设光伏板,再辅以离网储能系统,就地生产、消纳清洁能源电力,将能源“生产者”与“消费者”两种身份合二为一。
未来,上海还将在崇明东滩建一座生态城,有望实现八成固体废弃物循环利用,将通过风能、生物能和太阳能光伏直接获取热能和电力。
不过,在笔者看来,零碳社区固然能起到示范带动作用,却未必便于大面积推广。
首先,零碳具有某种压迫性,似乎要求人们将欲望降到最低,过一种最简单淳朴的生活。但现代社会的主流,终归不是要回归原始田园生活,而是要通过现代化技术手段,在减碳的同时,更好地满足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其次,我国居民生活水准还有很大提升空间,许多生活领域的碳排放不可避免。电力能源不可能一朝一夕完成零碳化,但居民生活质量的改善却要“只争朝夕”。例如,目前民用电梯、暖气都涉及碳排放。值得一提的是,目前,我们的居民生活用电只占工业用电七分之一,而美国由于去工业化,居民生活用电量远超工业。
河北省安平县一家热力公司员工入户测量室内地暖温度(李晓果/摄)
融合与想象
低碳并不必然要求清心寡欲。低碳生活有阶段和程度之分,有圣徒式的零碳英雄,也有无法拒绝牛排美味的低碳达人。只要一个人是通过自主性选择去降低他生活中的碳排放,那他就是低碳践行者。
因此,低碳社区要具有包容性、普适性,不是去挑战和颠覆,而是去融合已有的生活方式。
打个比方,一个人在自家屋顶装上光伏板,在买菜时坚持使用环保购物袋,但同时对燃油车仍抱有情感,他的生活选择是可以被包容、被理解的。就像不能因为比尔·盖茨拥有私人飞机、大游艇、大别墅,就忽略他在更广泛生活领域的低碳努力,比如他崇尚吃人造肉,在私人飞机上加注绿色燃油。
包容性的低碳社区建设,首先不能背离人们对美好生活的追求。东南亚小国家不丹,很早就实现了碳达峰,而且是以一种“自然”的方式实现的:人的需求减少了,对工业化产品消耗少了,自然就达峰了。不丹也被称为幸福指数最高的国家之一。
但很明显,不丹的路径无法在我国复制。我们无法忽视摩登城市的B面——老旧小区里住着许许多多等着安装电梯的年长者;很多害怕寒冷的人希望下一个冬天能装上地暖……低碳社区还要想方设法满足这类需求。
包容还意味着多元化以及想象力。特别是在当前这个阶段,新能源技术纷繁复杂,突破性、爆发性、革命性技术尚未显现,我们更要尝试多种方案、多种选项。有些人宁愿忍受堵车也要开车上下班,就要研发新能源车,并且提供尽可能多的充电桩;有些人有里程焦虑,就要研发混合动力车。
很多城市在低碳建设上提供了令人意想不到的“选项”。例如,为改善“亚洲第一大社区”回龙观的居民出行,北京开设了一条全长6.5公里的自行车“高速路”,这条“高速路”全程没有红绿灯,骑行途中完全不需要“刹一脚”,并且“装备”了各种人性化的服务设施。
当大部分人在地铁上摩肩接踵时,都市“骑士”们自由欢快地行驶在宽阔的自行车高速路上,格外悠然惬意。
从科技到人文
低碳社区建设,依托于科技的进展。
打造以社区为单元的高科技绿色能源循环系统,是重中之重。未来,城市需继续在社区层面,探索构建低碳的能源体系,在人均能源消费量可能上升的情况下,通过减少能源系统中的碳排放来实现减碳的目标。
近来,光伏建筑一体化技术和储能技术都得到较大提升,社区范围内的光伏发电和离网储能系统,将更加经济、更加便利。日本正在探讨从2025年起,强制要求所有新建住宅在屋顶加装光伏发电设备,我国676座县城已经获批整县屋顶分布式光伏项目试点。
在低碳社区的规划、建设、运营、管理过程中,也将植入更多的硬科技,人工智能技术尤为重要。例如,新加坡和香港在对社区进行规划时,就已经在考虑建筑形态以及排布方式对于构建社区微气候环境的影响。但这涉及极其复杂的计算推演,有赖于人工智能领域的算力、算法突破,从而计算出最佳的、最低碳的建设方案。
随着国内人工智能科技在各个领域的深入应用,未来更多国内城市也将会在规划和建设阶段引入人工智能,助力低碳社区建设。
科技自发明以来,总是在不同的场景之间迁移,最后往往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正如移动互联网诞生以来,不仅孕育了快捷支付,减少了大量的纸币流通,还催生了共享单车,解决了“最后一公里”的难题,使得人们倾向于更为低碳的出行方式。
这,恐怕是创立BedZED零碳社区的英国低碳先锋们怎么也想不到的。
当然,低碳社区的内涵不仅在于硬件环境,还在于人文氛围。城市管理者要参与到社区美好生活的人文构建当中,才能让低碳生活从潮流变为主流。
目前,低碳更多还只是一种由达人引领的潮流生活。举个例子,在欧洲,有瑞士人发明了一种新奇又简单的“低碳”煮鸡蛋方法:在水沸腾后立即关掉电源,利用余热把鸡蛋煮熟,从而节省一半的电能。一个如此简单的煮鸡蛋过程,被贴上了低碳标签之后,迅速流行开来,引来社交媒体上人人争相效仿。
还有时装界流行的自然简洁风。国际一线品牌的设计师们开始拒斥过度打磨的材质,转而选择那些可再生的天然有机材质,比如贝壳、海螺。低碳成为了一种时尚元素。
由达人们引领的各种“低碳行为”,更像是一场又一场行为艺术,很难成为普通人的生活方式。
如果低碳只是一种潮流,意味着它在被人们拥抱的同时,也可能会像一阵风一样逝去。唯有在普通人的意识中扎根,低碳生活才能从“潮流”变为“主流”。
(作者系上海发展战略研究所助理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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