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体浑圆,极似馒头,只是馒头是尖顶,像一个圆锥体,而烧壳子没有尖顶,当然也不是圆柱体;色泽黄亮,是面团被烤制之后的那种暗黄,如果有细心的主妇用熟油擦拭美化一下,便显得黄亮打眼;因为烤制的缘故,烧壳子质地极硬,刚刚烧制出来犹可,用点力是可以掰开的,如果冷却之后就不易掰开,如果放置的时间较长,那就只能借助于刀才能将其破碎。

这是西北地区极普通的一种食物,大致能算作面包的一种,不能称其为馒头,那是因为这里将蒸制的馒头和烧制的烧壳子分得极清。如果非要笼统地算,那就将它们都称为“馍馍”:蒸馍馍,烧馍馍。烧,是从其工艺而言;壳子,从其质地而言。

其实这种手法制作的面包,西北地区较为普遍,只是名称各异。我们这里叫烧壳子(较小)或烧干粮(较大),山丹的花馍馍,武威的炉盔子,皆是。陕西有锅盔,我们这里也有锅盔,做法和烧壳子不同。藏区、陕北也有烧馍馍,更接近于原始的做法,将揉制好的面坯放入草木烧成的灰中烤制,直至成熟。这和新疆馕的初始烤法相似,只是新疆馕是将面坯放入烧得滚烫的沙子中。

可以想象,烧壳子一开始也是直接将面坯放入草木灰或沙子中使其成熟的,当然,那是铁器尚未普遍的时候的事了。

铁器的普遍使用,尤其是在日常生活中的使用,官方资料一般都认为是宋代开始的。等到这种生活潮流延续开来,推进到边远地区,那最起码是明清时代之后的事情了。

我们向来有崇古追远的传统,结果是常常会将特发或偶然的情况当作历史发展的必然,比如铁器,为了追慕赫梯人,我们把偶然出现的寺洼文化的铁条当作我们使用铁器的证物。且不说那是不是真正的冶炼锻打的铁器,即使是真的,普遍性也很不强,尤其对于普通劳动者所言。“刀削面”的传说从一个侧面印证了铁器的缺乏,即便是因为统治者的有意管控,也还是因为物资的极度匮乏。“土木之变”是民族矛盾的结果,但起因却主要是蒙古人对于汉族主要生活物资包括铁器的极度渴求。所以征战几十年后最终以双方达成贸易协定各取所需而告终。

烧壳子的制作需要铸铁做的烤锅,我们称之为鏊锅子,有底有盖皆用生铁铸成,底盖有别,底向上凹,盖向下凹,盖上还有环钮,便于用棍子挑起。接口处可以恰当地契合。

烧制时,将锅子的底部抹油防粘,将做好的生面坯在锅底放好,然后用木棍挑起盖子盖好,在锅子底部烧火,烧到一定时间,将草灰扒出一部分覆盖在盖子上保温。待到余烬皆灭,生铁铸成的锅子凭借其保温性仍旧可以烤制一段时间。

从锅子中取出的烤馍,因形体不同也会有不同的称呼,满锅一个的,我们称之为干粮或烧干粮;一锅数个,较薄的,我们就称为干粮子;一锅数个,厚实实心的,就是所谓烧壳子;将面皮摊开卷入佐料切成面坯烧制出来的,我们叫作烧卷卷子、烧花卷。

刚取出来的烧馍馍上面不免落有草灰,稍一拍打便会掉落,也有细心一些的主妇,不仅拍落表面的草灰,还用蘸着熟食用油的布子将馍馍表面擦拭一番,焦黄的馍馍立刻显得黄亮耀眼。

烧壳子一般不是立刻食用的,大都要放置较长一段时间,逢年过节时烧制的便是用来待客的必备食品;平日里则是家中的主要劳动力出外必备的干粮。没有出外等特别需要的工作,烧壳子一般都会保留很长一段时间。因为烧制的时间长,水分较少,一般不易发霉变质。

从烧壳子的形质特点来看,它极有可能就是过去的军粮,或者从军粮演变而来。但从其烧制的工具和费时费力程度,则缺乏规模化和制式化大规模生产的条件。只是一家一户的家庭化产品,难以供给千军万马。

或者仅仅从烧壳子制作的鏊锅子而言,这种食品的制作时间也不会太长。我记事的时候,一个队也没有几个鏊锅子,一般都是十余户人家共用一个,逢年过节排开来,一家用完转到下一家,用完后还给主人时,不仅将锅擦拭干净,还要在锅中放几个烧壳子,不能让锅空着。

随着人们生活水平日益提高,能置办起鏊锅子的人家越来越多了。等到后来,还短暂地兴起过一段时间烤炉,就像西方烤面包用的那种烤炉,只是要小许多,一次就可以烤出许多,几乎可以批量化生产。只是人们的口味变得很快,没有的时候都想吃,等到有了的时候,就觉得烧壳子干硬味寡,吃的人越来越少。虽然后来也有改革,比如在和面时掺入油、糖,还有南瓜甚至牛奶之类,甚至制作有馅的烧干粮,但是依旧没有改变其衰退的趋势。

而今,街上也有人在卖烧壳子,依旧是原来的那几种样式,味道么,也还是原来的,供那些有怀旧情结的人购买、怀念。老婆牙不好,但是会时常买几个带回来,掰碎后用开水泡上,撒几勺白糖,一边吃一边品味,说这是小时候最爱吃的。

举报/反馈

花开的声音AA

9941获赞 135粉丝
且将心中事说与知己听他人都不应花开静无声
关注
0
0
收藏
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