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兰是在一个冬天的早晨走的,她走的那一刻心心念念着的是一碗面条……
春兰在弥留之际,家里人问她还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家里尽量想办法去满足,春兰说,她每次一大早赶到镇上去卖菜,都会路过一家面条店,总闻到面条香喷喷的味道,和家里下的面条味道不一样,真的很想吃一碗面店里的面条。
只是,这个愿望终究未能达成。
春兰是我的姨奶奶,离世时只有四十来岁,离世的那一年已经是九零年代。之所以记得这般清楚,是因着她那碗面条的遗憾。
说实话,那时候生活是真不富裕,村里但凡在吃饭时串门子的,看到饭桌上有两个菜都会感叹一句,“你家已经奔小康了”,那时候大家伙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两菜一汤奔小康!”这句话,在现在的孩子听来,似乎是不可理解的。
我曾将姨奶奶的遗憾讲给女儿听,女儿觉得这个故事编得有点离谱。一碗面条的愿望又不是什么大事,至于带着遗憾离世吗?那一刻,我想到了陈年喜写给儿子的信中有这么一段话:我想让你绕开书本看看生活,又怕你真的看清……
那个清贫的时代已经一去不返,在读陈年喜的《微尘》时,读到他的妹妹,他的母亲,还有他的陪读经历。
【妹妹】妹妹病了,中耳炎引发的乳突炎。妹妹在卫生院里打了六天吊瓶,病越来越重。去县医院,无异于登天,不仅路途遥远,主要是没钱。我们兄弟几个正上高中初中,每星期每人只有一袋干粮。街上小饭店的面叶子两毛钱一碗,我们从没吃过。
本来是不要命的病,却要了妹妹的命,那一年,她十三岁。也从那时候开始,母亲开始哭,白天哭,晚上哭,哭了十年,哭坏了眼睛。这十年,她去得最勤和最远的地方,是妹妹的坟头。这个远,是说来来回回的路程,单程算,不过数百米,加起来,怕有千里之程。
【陪读】案台上,一棵洗过的白菜,菜体腐烂的部分被菜刀清理掉了,残损但清爽,等待着下一次炊事。显然,这些日子里,这些白菜叶子是儿子肚里的主食。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当家之一,就是搭锅做饭。
我曾见过年轻的陪读母亲,从东头跑到西头,又从西头跑到东头,无数遍地比对土豆的价格和品质,用半天时间,最后买二斤土豆。对于穷人,时间有的是,而钱怎么精打细算都没有多余的。
【母亲】村里有一对兄弟,两人都三十出头了,都没有媳妇。这兄弟俩也是可怜,早早没了父母,也没什么家门,孤零零的。母亲总是看不过,要为他们说亲。自然是从老大头上解决困难。这一跑,跑了四五十趟,也就是一年。老大骑一辆自行车,驮着母亲,风里雨里,都在提亲路上。母亲此前没有坐过车。她说那自行车下坡时,像起风了。
母亲的床头是一片白石灰墙,上面用铅笔记满了儿子们的电话号码,哪一个打不通了、作废了,就打一个叉,新号码再添上去。这些号码组成了一幅动态地图,她像将军俯瞰作战沙盘,因此懂得了山川万里、风物人烟,仿佛她一个人到了四个儿子所到过的所有地方。
所谓母子一场,不过是她为你打开生命和前程,你揭开她身后沉默的黄土。
最初知道陈年喜是看纪录电影《我的诗篇》,电影有6位爱写诗歌的打工人参演,其中就有陈年喜。
再后来是读他的诗《炸裂志》,以及易中天的那篇《兄弟,我听见了你的饿》。因着这些,我对这位既是爆破工又是文艺作品创作者产生了兴趣,于是开始关注他的文章。
读《微尘》,起初便是源于这样的关注。只是,翻开书后,便被他的文字深深吸引,充斥在那个年代的艰辛与不易扑面而来。书中以粗粝真实的笔触,记录了一群朴实的劳动者的生之故事。这些主角是爆破工、运石工、乡村木匠、农夫、农妇、小作坊老板......
而陈年喜自己的故事,也贯穿始终:在地下五千米开山炸石,用微薄的报酬养家糊口,以诗歌承载命运和深情,记录人生无边的黑暗炸裂。他们虽历经生活的磨砺,却淳朴而硬扎,沉静地诉说关于死亡、爱情、亲情、欲望和功利的生活主题。
看陈年喜的相关介绍时,印象最深的是在他出名后,被记者们问及:“你在那么艰苦和危险的条件下,为什么还有心情写诗?”
他的回答很朴实:“我只能不断去打工,家里需要用钱,孩子需要成长,父母需要赡养,你是唯一一个可以挣钱的人,逃无可逃,也退无可退。”完了停顿一下,再强调一句,“是真没办法。”
书中的文字,是记录,也是延展,延展曾经消逝的东西。我想,这份延展正是当下的孩子们需要去读、去看、去记、去想、去思考的东西。这份消逝的过去应该让孩子们去体味去深思。
如果你也如我这般已是人到中年,不妨读一读《微尘》,在陈年喜的文字中,找寻那份逝去的过往,感受他的那份卑微如尘,也要热烈地活着的拼搏斗志。
如果你正值青春年会,不妨读一读《微尘》,从那份曾经消逝的东西里,感受人生百味,体会那句:人活着,就是一个拼字。
举报/反馈

漫步秋叶

2522获赞 1617粉丝
一枚爱户外,爱美食,爱读书写字的二宝妈妈
关注
0
0
收藏
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