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1970年出生的闫博,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这位自小便在艺术的陪伴中长大的“画二代”,享受着新中国第二代油画家的耳传面授,沉浸在大多数人难以触及的艺术海洋,但他的艺术之路则略有些“叛逆”。从写实到独创的架上雕塑、搬至北京门头沟山中居住8年、历经癌症的折磨,这一切铸就了现在的闫博。

即将于9月21日在北京安居客艺术中心闭幕的展览“我在”,汇聚了8年来他在山中工作室的创作。这个曾经想当“老炮”、威慑“四九城”的少年,如今已是有着独特个人面貌、从艺30年的艺术家了。

01

“为难”自己的艺术之路

沿着永定河一路向西,进入北京门头沟后山清水秀、风光旖旎,这8年来,闫博就住在其中的一座山中。与他为邻的,不仅有文艺界的知名人士,还有老一辈艺术家们,他们无形中为这座鲜为人知的山头笼罩了不少文化气息。

《无题》 木板、亚麻布、丙烯综合材料

240×122×10cm 2017

2021年夏秋的雨水特别多,去闫博工作室之时,恰巧赶上暴雨黄色预警。推开铁门,钢结构搭起的100m雨棚映入眼帘,几幅未完成的作品平放于低矮的支撑物上,旁边堆满大桶颜料,沾满颜料的手套、刷子放在木桌上,装着各种辅材的蛇皮袋和铁锹放在一堆,很像某个工地现场。

由于闫博绘画材料的特殊性,无论寒冬酷暑,他都在这里创作。坐到客厅之时,雨开始噼里啪啦地打在屋顶,闫博的父亲、著名油画家闫振铎的《丁香花》挂在墙上,与室外的雨构成一段行板。

父亲是艺术家,母亲是美术老师,作为一个典型的艺术世家的孩子,命运引导闫博自小接触艺术,天赋和机遇最终让他成为艺术家。既然选择成为艺术家,闫博“要做出点样子”的梦想就要靠画笔来实现。他一直是有拼劲儿的人,从不甘为人后,像极了坚毅、自信、拼搏的父亲。

《无题》 木板、亚麻布、丙烯综合材料

244×220×14cm 2020

这件作品是闫博现在的微信头像

《无题》 木板、亚麻布、丙烯综合材料

244×247×15cm 2019

天津美术学院毕业后,1996年,闫博在香港第一次举办个展,所有表现性的具象油画销售一空。金钱带来的喜悦,反而让他冷静地意识到自己需要做出改变——这正是前辈自小便灌输给他的观念——艺术要不断前进。在绘画领域小有成就之初,闫博便给自己立下规矩,每张画都要不一样,要有突破。

他画男女、画游戏、画动物与植物,以跳跃明快的颜色记录日常,在不断对绘画语言的简化中,材料突然成为他新的兴趣点。2001年,他进入中央美术学院专门进修材料方面的课程。

《梦》 布面油画

162cmx114cm 2006

《藏》 综合材料

162cmx131cm 2008

《平安》 综合材料

80cmx116cm 2010

早期的创作中已经可以看到闫博对于材料的探索

2008年到2012年,闫博开始花大量时间系统地研究材料,他以材料代替绘画,这时,逐渐对材料的掌控和肌理的生成自成一派。到了这一阶段的最后,他开始尝试由平面上创作过渡到在立体结构上创作。

到了2013年,逐渐摸透材质的闫博终于找到最适合呈现自己作品观念的材料,也探索出了如何在无规则画布上绘画的门道,他对创作中的五个要素——结构、造型、色彩、空间、材质的认知,以及之间关系的理解更为透彻了。

《无题》 木板、亚麻布、丙烯综合材料

485×463×11cm(5联拼) 2015

完成冲破“矩形平面”的非具象绘画后,闫博终于有了自己独特的语言,转入了一种介于绘画、装置、雕塑之间的创作,也就是“我在”展览中所呈现的样子,若以手触摸,还能感受到如玉般的温润

闫博作品中材料的特殊质感

闫博的绘画是独特的。他从画材的结构入手,研究媒介的处理技术,最终形成了一件件纪念碑式的架上雕塑。“我在”展览中所有作品的名字均为《无题》,在去除了“形式美”以及语言引导后,这些新的视觉体验给观者更多想象的空间。

《无题》 木板、亚麻布、丙烯综合材料

615×244×11cm(5联拼) 2018

作品从工作室到展场的不同呈现

展览中尺幅最大的作品——逾6米长的《无题》创作于2018年,由黑白两个主色调构成。这一年,闫博被诊断出癌症,这对于一路顺水行舟的他来说,无疑是一次沉重的打击。现如今,手术后的刀口已经渐渐淡去,生死考验改变的人生态度被带入到创作中。恰巧,此时闫博年近50岁,慢慢走入了知天命的年纪。

02

“画二代”的“老炮”情结

“画二代”所带来的最大优势,就是先知先觉。闫博常说自己作为“画二代”是极其幸运的。在影响一个人审美和艺术鉴赏力至关重要的青春期,他看过无数国内外艺术作品,阅读大量中西艺术史论,为日后的创作打下了牢固的理论基础。父亲无条件支持他走这条路,父亲朋友们对他艺术创作和思考方式的指导,让他们成为闫博创作上的老师和引路人。

艺术对于闫博来说,是自小的生活,是每天的日常,那种浸入骨髓的感知——艺术不仅仅是教出来的,更需要浸染。然而,成年之后这种语境却是少年时期他最想逃离的。少年时期的闫博便开始琢磨艺术中的变量,与之相伴的,则是每个少年都有的叛逆时光。

叛逆少年闫博的最初理想是当一个“老炮”。少时他有三个愿望:有一个哥,有一条狗,有一杆枪,在“四九城”里行侠仗义。成年后,闫博自己成为了保护弟弟的大哥,养过许多条狗,也画过很多狗,少时梦想中的枪成为了手中的画笔。

《我的艺术家朋友》 布面油画

80x60cm 1997

《为什么》 布面油画

100x80cm 2002

《剪枝》 布面油画

146×97cm 2006

站在前辈的肩膀上,在著名油画家们的引导下,加上那些揉进骨髓的艺术感知,这一切,为闫博长达8年的“隐居”创造了条件。作为一个与艺术打了50年“交道”的艺术家,这种外人看来有些单调的生活,恰好是他创造独特艺术语言的世外桃源。他沉浸其中,最大限度地隔绝纷杂信息干扰,有助于他清晰地按自己内在的生发创作。

交谈中闫博总是忍不住提及结构、空间、色彩等绘画中最基本,却也是最难的要素。在闫博的作品中,很少看到具有强烈中国“时代色彩”“地域色彩”的东西,而是历史上庞大艺术流派和文化的的杂糅。

著名艺术评论家殷双喜在《图像与符号——闫博近作阅读》一文中称,闫博追求的是具有艺术史价值的创造性工作,他总是在基于整个人类艺术的范畴中思考。观看闫博作品时,一时会不知从何处着眼,马蒂斯、米罗、毕加索等大师从脑中闪过,原始艺术、现代主义、贫穷艺术等流派一一浮现,却又都不是。这正是闫博这些年练就的,将骨髓中的艺术以自己的方式“打出来”,在艺术史的脉络中完成自己的语言转换——一种陌生却又熟悉的艺术经验。

这是闫博多年深刻思考所谓“艺术”后,重建了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语言表达的秩序。“我在”展览主办方,永樂文化创始人赵旭看过闫博的作品后表示:“他说出了一个完整的异形的语言。

03

“文明”地诉说快乐

初看闫博作品,可能有点“找不到北”。将闫博的作品置于阳光下,画面高低错落排布产生的阴影会随着时间发生变化,将作品按照不同的角度摆放,皆可独立存在。这就是他创作中的“多重时间性”。

闫博的创作过程本身就带着厚重的时间的痕迹。“我在”中很多作品的创作时间跨越了数年:画完框子的形状给到木匠师傅,师傅做完框子他突然不想画了;画到一半突然没感觉了,停笔后一放便是数年。

《无题》 木板、亚麻布、丙烯综合材料

125×345×16cm 2013-2021

《无题》 木板、亚麻布、丙烯综合材料

122×244×13cm 2015-2019

从设计框子到开始创作,每一个步骤都是时间和体力的考验。画的时候,颜料一层一层的反复打磨,少则几十遍,多则上百遍,最终出现了具有厚度,像玉石、大理石等一样的石质肌理。同时,这一过程这也赋予他的作品一种匠人精神。闫博笑称这些是他为自己作品设置的“技术壁垒”。

结合闫博从小至今的艺术“简历”,或许就能解释为什么无数“画二代”中,最终成为艺术家的寥寥无几。闫博具有的不仅是成长环境和艺术天赋上的优势,更有超越常人的表达欲望,还要能以多年的钻研找到最佳的表现方式,并在技术上极大地拓展出去。谈到让作品成立的关键所在,闫博认为在于艺术家驾驭形式和心理之间关系的能力。

《无题》 木板、亚麻布、丙烯综合材料

256×246×16cm(两联拼) 2021

在创新与标新立异上,闫博带有清醒的认识。他强调自己画中的秩序来自于对文明的解读,他理想中的艺术既要创新,又可以呈现人类精神的高度。这不是一个简单的课题,闫博又有喜欢跟自己较劲的习惯,除了要求自己的创作要有文明高度,闫博还偏要用它们传递快乐。

快乐就艺术而言,像是一道“窄门”。众所周知,人类感知快乐和美好的能力弱于感知痛苦的能力,对负面的记忆往往更深,所以痛苦的存在感特别强。

表达激烈的负面情感容易激起人共鸣,从而更易被记住。而诠释快乐不仅更难给人留下印象,稍不注意还会流于“庸俗”。幸运的是,父亲的话早就令闫博坚定了方向:“如果你有能力,有智慧,你就应该表现快乐的东西,不应该表现痛苦的。但快乐需要更大的智慧。”

他将一切探究的答案放在作品中,让观众自行去体会他所领悟到的,无论是生活,抑或艺术上的哲学。

在采访的过程中,山中的雨一直断断续续。雨水汇集,像一条小溪沿山路流向山下。采访结束,闫博顺着这条路开车下山取刚送来的快递,可以想象,之后他又要回到自己筑造的艺术“乌托邦”中继续追寻了。

文字|顾博、张酉浠

图片|闫博、永樂文化、艺术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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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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