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时代周报

　　5月31日，三孩政策落地，引发教育股大涨。6月1日儿童节，教育行业迎来当头一棒。因存在虚假宣传和价格欺诈等违法行为，市场监管部门对作业帮、猿辅导、新东方（EDU.NYSE/09901.HK）、学而思等15家校外培训机构予以顶格罚款，罚金合计3650万元。

　　从备受追捧的“风口”到沦为避之不及的“雷区”，在线教育只花了一年。风向变换之快，让业内人士都始料未及。

　　从今年3月开始，余娇原先所在的公司内部就有传言称“监管将要整顿在线教育行业”。“当时大家只是说说而已，谁也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快。”5月31日，余娇告诉时代周报记者。

　　余娇供职于国内一家头部K12在线教育公司，担任辅导老师。身处一线的她对这场监管风暴的感受更为强烈，“我们每次开会，领导都不断打气，说公司正在调整业务，现金流充足，一定能活下去”。

　　“活下去”是很多在线教育企业的当务之急。为了这个目标，在线教育公司正在拼命缩减支出，减少广告投放、大规模裁员，甚至不惜撕毁与应届生签订的三方协议。

　　某种意义上，正是在线教育巨头们此前的无序扩张，才导致了如今的窘境。新东方创始人俞敏洪则认为，是资本快速涌入催生了行业乱象。

　　网经社电子商务中心的数据显示，2020年，在线教育行业融资金额超539.3亿元，超过了过去四年总和。“资本把教育培训机构弄得有点不太像话了。”5月30日，俞敏洪在出席第四届全国青年企业家峰会时如此表示。

　　监管已落下重锤。5月21日，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员会第十九次会议审议通过《关于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的意见》，强调要全面规范管理校外培训机构，坚持从严治理，对存在不符合资质、管理混乱、借机敛财、虚假宣传、与学校勾连谋利等问题的机构，要严肃查处。

　　此前，北京、广州、山西等多地在5月出台针对校外培训机构的监管措施。而从4月份以来，多家教培机构亦陆续遭到监管部门顶格罚款。

　　面对自诞生以来最为严峻的考验，这个因疫情而强势崛起的行业，连同身处这一行业的每一个个体，都已行至命运的分岔路口。

　　营销“内卷”大战

　　俞敏洪是少数公开反思在线教育商业模式的行业大佬。

　　2020年11月，俞敏洪就“炮轰”在线教育模式，“到现在为止，我还不认为在线教育是一个跑通的商业模式”。他断言，在线教育每收入一块钱，就要花掉两块钱。一旦资本停止输血，在线教育就会哀鸿一片。

　　时隔半年，俞敏洪再次向在线教育行业发难。他认为，资本与教育培训领域，如果结合“到位”，有好处。但过去几年，“资本跟教育领域结合后，推着教育领域往前走，结果急功近利的事情越来越多，各种各样的被（资本）推动的低价产品、中间产品让老百姓无所适从”。

　　资本裹挟之下，在线教育开始“内卷”肉搏，“烧钱”不断。

　　5月26日，高途集团（GOTU.NYSE，原名“跟谁学”）发布2021年一季报。当季，高途实现营收19.4亿元，同比增长49.5％；净亏损14.23亿元，而上年同期净利润为1.48亿元，由盈转亏。一季度，高途集团的销售和营销费用暴涨202.3％，高达22.89亿元。

　　同期，网易有道（DAO.NYSE）实现营收13.4亿元，同比增长147.49％；净亏损为3.26亿元，同比下降92.29％，但它的销售和营销费暴涨195.5％，增至8.8亿元。

　　在财报电话会议上，高途集团创始人、CEO陈向东表示，高途从3月开始逐渐减少信息流投入，目前已全面停止信息流投放获客，并积极开拓其他渠道。

　　电梯屏幕、公交站台、电视媒体、社交App，在线教育广告一度无处不在。部分广告涉嫌虚假宣传，骗取家长信任，诱导“埋单”。

　　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有关负责人表示，此次重点查办案件的特点为“虚构、夸大、诱导”。比如，虚构教师资质、夸大培训效果、夸大机构实力、编造用户评价、虚构原有价格等。

　　“有时候也不是我们主动投放，但在其他几家都投放以后，我们就必须跟进。”一家在线教育公司的营销负责人韩旭告诉时代周报记者，2020年是教育行业最为疯狂的一年，广告费用大笔大笔地往外砸，“几乎不看渠道，难以保证广告内容质量”。

　　广告乱象也引起监管部门关注。5月19日，北京海淀区相关部门发布《教育培训行业广告发布重点内容提示书》，要求严禁烘托、渲染紧张氛围，故意造成学生或者家长的焦虑情绪。

　　原本只负责教学的辅导老师，也被迫承担销售职能。

　　“每次和家长打电话聊续报，我都觉得自己根本不是老师，而是销售。”这让余娇感到烦心，“因家长标注是骚扰电话，我已经被封了4个手机号，但我又不得不打，公司每天都有KPI要求，甚至还要求提交通话记录截屏”。

　　在开会时，领导大谈续签率、转化率，言语间仿佛把这些家长只是视作源源不断喷吐钞票的“印钞机”。“一次开会，领导甚至说，‘家长们就算借钱，也会让孩子享受更好的教育’。”余娇终于下定决心要离开在线教育行业。如今，她正在准备事业编制考试，希望回到家乡，成为一名学校教师。

　　裁员、毁约，寒冬来临？

　　在线教育行业的寒冬已至，有人主动离开，有人被迫劝退。

　　政策严监管效应下，在线教育股大幅下跌，多只教育中概股股价从2021年3月开始下调。从年初至今，好未来（TAL.NYSE）、新东方、高途的股价分别下跌44.11％、44.94％、64.15％。据时代周报记者计算，年初至今，上述三大教育中概股的总市值合计缩水424亿美元。

　　天眼查数据显示，年初至今，注销和吊销的教育培训企业合计已超过1000家。其中，3月和4月注销和吊销的企业均超300家，为近一年高点。

　　在线教育行业迅速降温，即使头部公司也在收缩开支，预备过冬。

　　据媒体报道，高途5月27日提出裁员计划，重点是行政、人力、中台等职能部门，裁员比例在20％左右。高途旗下3-8岁启蒙课业务 “小早启蒙” 将被放弃。

　　5月30日，一名接近高途的人士向时代周报记者表示，“小早启蒙”业务被放弃，除了政策原因之外，也有投入产出比方面的考量。“与斑马（启蒙）、瓜瓜龙（启蒙）相比，高途起步太晚，消耗大量资源却一直没跑通商业模式。现在又赶上监管，放弃是明智选择。”这名人士说。

　　为规避可能的监管风险， 多家企业的APP纷纷“更名”以图自保。好未来旗下的小猴AI课更名为“小猴启蒙”，猿辅导旗下的斑马AI课更名为“斑马”，火花思维旗下的小火花AI课更名为“小火花启蒙”，作业帮旗下的鸭鸭AI课更名为“鸭鸭启蒙”。

　　（应采访者要求，余娇、韩旭、李思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