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汴梁有一个员外,名叫张俊,家中富有。膝下有二子,长子叫张虎,次子叫张狼。长子已经成家,次子还没婚配。本地还有一个李员外,有一个女儿,名叫翠莲,今年十六岁。容貌出众,针织女红,经书子集,无所不通。就是嘴有些快,常常问一答十,出口成篇。
本地有个王媒婆,替两家说合,结为因缘,选择良辰吉日娶亲。李员外与妻子商议说:“女儿哪都好,就是口快,万一她公公脾气大,婆婆难相处,他家人口又多,惹出事来,实在叫我放心不下。”妻子说:“我们两个好好的嘱咐她一番。”话还没说完,只见李翠莲走过来说:
“爷开怀,娘放意。哥宽心,嫂莫虑。女儿不是夸伶俐,从小生得有志气。能裁能补能绣刺,受得辛苦吃得累。烧卖、匾食有何难,三汤两割我也会。到晚来,能仔细,大门关了小门闭;铺了床,伸开被,点上灯,请婆睡,叫声‘安置’进房内。如此伏侍二公婆,他家有甚不欢喜?”
李翠莲
李翠莲刚说完,李员外气得起身就去打她,妻子赶紧劝住,对翠莲说:“孩儿,以后少说话,古人云:‘多言众所忌。’到人家只是谨慎言语,千万记着!”李翠莲说:“知道了,今后闭嘴就是。”
到了送亲这天,李员外一家早早起来,准备银钱,赏赐先生和媒婆,以及车马轿夫等人。吉时一到,众人簇拥着李翠莲上了轿子。路上媒婆吩咐说:“姑娘,你到了公婆家门口,不要乱开口。”不一会儿,车马到了张家门前,轿子落下。媒婆手里拿着一只饭碗,大声说:“姑娘,开口接饭。”李翠莲在轿中大怒说:
“老泼狗,老泼狗,叫我闭口又开口。正是媒人之口无量斗,怎当你没的翻做有。你又不曾吃早酒,嚼舌嚼黄胡张口。方才跟着轿子走,分付叫我休开口。甫能住轿到门首,如何又叫我开口?”
贫嘴的李翠莲
李翠莲刚说完,媒婆气得一溜烟跑进去了,也不管她下轿,也不管她拜堂。张家人只好出来簇拥新娘到了堂前,面朝西站好,先生说:“请新人转身向东,今日福禄喜神在东。”李翠莲说:
“才向西来又向东,休将新妇便牵笼。转来转去无定相,恼得心头火气冲。不知哪个是妈妈?不知哪个是公公?诸亲九眷闹丛丛,姑娘小叔乱哄哄。”
张员外与妻子听了大怒说:“当初说是善良人家女子,谁曾想竟是个没规矩的长舌村妇!”众亲友也是面面相觑,十分吃惊。张狼无可奈何,只得出去张罗酒席。到了晚上,酒席结束,亲戚也都散去,张狼回到洞房,刚要脱衣服,忽然李翠莲大喊一声:
“痴乔才,休推醉,过来与你一床睡。近前来,分付你,叉手站着莫弄嘴。上床来,悄悄地,同效鸳鸯偕连理。休则声,慎言语,雨散云消脚后睡。束着脚,拳着腿,合着眼儿闭着嘴。”
李翠莲结婚
张狼见她说了这大一篇,欲待发怒,怕惊扰了父母,只好一夜不敢声张。第二天早上,婆婆叫张狼:“你叫娘子早点起床梳妆,外面出来收拾。”李翠莲说:
“不要慌,不要忙,等我换了旧衣裳。菜自菜,姜自姜,各样果子各样妆;肉自肉,羊自羊,莫把鲜鱼搅白肠;酒自酒,汤自汤,腌鸡不要混腊獐。三朝点茶请姨娘。总然亲戚吃不了,剩与公婆慢慢尝。”
婆婆听了,气得半晌无言,想要骂她,又怕下人笑话,只好忍气吞声。不一会儿,一家人来到堂前,分大小坐下,只见李翠莲手里托着茶盘说:
“公吃茶,婆吃茶,伯伯、姆姆来吃茶。姑娘、小叔若要吃,灶上两碗自去拿。两个拿着慢慢走,泡了手时哭喳喳。二位大人慢慢吃,休得坏了你们牙。”
快乐的李翠莲
张员外听了大怒说:“女人要温柔稳重,说话安详,这才是做媳妇的道理。”李翠莲回应说:
“公是大,婆是大,伯伯、姆姆且坐下。两个老的休得骂,且听媳妇来禀话:你儿媳妇也不村,你儿媳妇也不诈。从小生来性刚直,话儿说了心无挂。公婆不必苦憎嫌,十分不然休了罢。也不愁,也不怕,搭搭凤子回去罢。也不招,也不嫁,不搽胭粉不妆画。上下穿件缟素衣,侍奉双亲过了罢。公公要奴不说话,将我口儿缝住罢!”
张员外说:“这样的媳妇,以后必败坏门风,玷污祖宗。”便让张狼休妻。张狼因父母做主,只得含泪写了休书,两边按了手印,叫来轿子,抬了嫁妆,将李翠莲送回李员外家。
李员外和妻子见李翠莲被休气得说:“我们老两口,管不了你了,让人耻笑,可怜啊!”李翠莲说:
“孩儿生得命里孤,嫁了无知村丈夫。公婆利害犹自可,怎当姆姆与姑姑?我若略略开得口,便去搬唆与舅姑。且是骂人不吐核,动脚动手便来拖。生出许多情切话,就写离书休了奴。指望回家图自在,岂料爹娘也怪吾。夫家、娘家着不得,剃了头发做师姑。”
说完卸了装束,拜别了家人,去城外明音寺,从此出家为尼。
兴高采烈的李翠莲
这个故事出自《清平山堂话本》,名字叫《快嘴李翠莲》。故事很容易让人想起《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这部电影。同样是贫嘴滑舌,快言快语的张大民,因为身处开明的现代社会,得到了身边人的包容,最后通过自己的努力,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而故事里的李翠莲,在封建礼教社会的压迫下,最终只能出家为尼,不禁让人唏嘘。新旧社会的鲜明对比,让人们更加看清了封建社会对妇女无情迫害的本质。
举报/反馈

晋唐翰墨

11万获赞 6590粉丝
专注传播中国传统文化
文化领域爱好者
关注
0
0
收藏
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