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泰晤士报》Robert Crampton 翻译:Alex
在阿森纳的22年里,他带领球队获得了3个英超冠军和7个足总杯冠军。然后,球迷们突然开始指责他,他被迫离开了。他告诉Robert Crampton离开俱乐部的痛苦,以及在70岁高龄依然继续踢球的故事。
当我们在巴黎Rue Faidherbe的一家咖啡馆见面时,阿尔塞纳-温格告诉我,他前一天还在一场慈善比赛里上阵踢球。哦,是吗,你还好吗? “我很好,”他以那种面无表情的方式说道,在他担任阿森纳主帅的22年时间里(1996-2018),哪怕是最漫不经心的球迷,也已经非常熟悉这种方式了。
他补充道:“我可以这么说,是因为你没看见我踢球。”即便如此,身材高大苗条的他,也无法掩饰对自己体能的自豪。“我70岁了,仍然可以踢足球,还不错吧。”特别是其他球员里还包括布兰克、卡伦姆布、利扎拉祖,他们都是比温格更年轻的一代,为法国国家队出场的次数加起来几乎达到250次。他的球队赢了吗?“当然。4-1。”他进球了吗?“没有,我踢中后卫。”
作为一名职业球员,温格以前踢的是中场。他在法国低级联赛有过还不错的职业生涯,但在法甲只为斯特拉斯堡踢过几场比赛。在阿尔萨斯长大的他,从小就喜欢这支球队。稍后,在拍照片时需要玩儿足球,温格就展示了他的技术能力。即使身穿休闲装,他在狭窄空间内的控制力也远高于平均水平。许多最优秀的教练——温格,弗格森爵士,克洛普——曾有过还不错的职业生涯,但难称伟大。瓜迪奥拉是一个例外,他在球场上堪称世界一流。穆里尼奥则是另一种,他从未踢过职业比赛。
30岁还在踢球时,温格就已经开始执教了。在小俱乐部度过一段时间之后,他在摩纳哥出了名,在那里赢得了冠军,然后才去日本工作。当他到达那家与他名字相像的北伦敦俱乐部时(Arsene-Arsenal),有媒体在报纸头版头条问出了那个问题:“阿尔塞纳是谁?”
仅仅两年后,就没人这么问了。因为他的俱乐部夺得了英超和足总杯的双冠王。2002年,温格复制了这一壮举,并在2004年再次赢得英超冠军,这一次,他一场比赛也没输。尽管接下来他继续斩获杯赛冠军,连续19年拿到欧冠资格,还在2006年杀入欧冠决赛,但温格却失去了许多球迷的支持,并最终在两年前离开了他心爱的俱乐部。正如他在新自传里所承认的那样,这是“非常孤独,非常痛苦”的分离。他还没有回过阿森纳的酋长球场,仍然没有。
“有一天我会回去的,”他抿了口矿泉水。他被邀请了吗?“是的,但我认为最好是完全切割开。当然,在我长期领导我的俱乐部之后,这一开始会很困难,但我认为最好是保持远距离的关注。”
他热衷于观看每场比赛。我问他,是否看过最近英格兰与冰岛的国际比赛,英格兰以难以令人信服的1-0获胜。当然,他看了。他曾经告诉记者,他会用看一场德乙比赛的方式来庆祝夺冠,他在书中写道:“没有足球比赛的一天,对我来说太空虚了”。他对英格兰比赛做了分析吗?“踢得不好。我见过很多优秀球员在英格兰队表现不佳。他们不敢踢。菲尔-福登是一个很有能力的小伙子,但目前他还没有做到。他在曼城踢的比赛还不够多。你需要大约100场比赛,才能知道你在英超要干啥。”
离开阿森纳之后,他现在“与俱乐部完全没有联系”。我提到弗格森爵士,他在曼联执教了26年,在董事会占有一席之地。他为什么不提出类似的提议?“我不知道。我总是说我仍然能在俱乐部中发挥作用,但我可以理解,一开始我们最好保持一定距离。”如果被邀请,他会接受吗?“我会接受,是的。”
考虑到温格在任期间不仅单纯是一位主帅,阿森纳解雇他的做法就显得格外不近人情。他对俱乐部的资金非常谨慎,以至于从海布里迁至酋长球场的那段时间,银行坚持要求他先同意一份为期5年的新合同,然后再签署贷款协议,好像他的存在,就是俱乐部的最佳投资担保人。
通常的奖励,可能是担任俱乐部的董事。“是的,但我什么也没期待。”他说。“我只是在做我的工作。只要我在某个地方,我就会尽力而为。我很高兴为俱乐部效力,并让他们保持良好的状态。总的来说,我在三个层面上完成了工作:踢得富有风格并赢得胜利;培养球员;在全球范围内发展俱乐部。第三个层面在今天是不可能的,因为你说的不算了。”
也许克洛普在利物浦拥有这种权力?温格对此不屑一顾,“不,他只专注于球队。他不会去商谈转会或者兴建球场。”他并没有怎么与他的同行们保持联系。“这些人都很忙。我离他们不够近……除了(他停顿了一下)弗格森,是的。”
他的手机上有弗格森的号码吗? “是的,我有弗格森的电话。”你会知道是他打来的吗? “是啊。”你们是朋友吗?“我们现在互相尊重。”有一段时间,你们并没有……“我们经历了一段非常紧张、非常火爆的时期。”扔披萨以及其他那些过节?(这是2004年在老特拉福德球场的球员通道里发生的一件事,当时阿森纳的法布雷加斯从赛后的自助餐里拿出一块披萨,扔中了曼联主帅)温格笑了,“当你不再进行竞争时,每个人都会变得更加客观。“
“他(弗格森)比我更了解葡萄酒,”温格承认,逐渐开始怀旧。“啊,我们有过一些精彩的争斗。他是个聪明人。如果你很愚蠢,你就不会拥有那样的职业生涯。”
至于瓜迪奥拉,两人没有联系。但是温格透露:“当瓜迪奥拉还是一名球员时,他来到我家,要求为阿森纳效力。但当时我有维埃拉,有吉尔伯托-席尔瓦。我无法接受他。”
温格主要生活在伦敦,在巴黎和苏黎世也有住所(在那里,他担任国际足联全球足球发展部的负责人),但他仍然是英超的狂热粉丝。“我在电视上关注所有英超比赛。这是我的联赛。我们不需要智慧,就能知道拜仁将在德甲夺冠,尤文将在意甲夺冠,巴黎圣日耳曼将在法甲夺冠,而英超仍然是欧洲最不可预测的联赛,尽管上赛季没什么意思(利物浦以巨大优势夺冠)。”
既然提到PSG,他补充道:“我多次收到过工作邀请。”发出邀请的还有拜仁,皇马,巴萨,尤文,法国国家队。曼联呢?“有,”他说。什么时候?“我不告诉你。”他笑了。“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曼联向我发出了执教邀请。”请告诉我什么时候。“我不告诉你,”他更坚定地重复道。
路过的球迷避免了这种潜在的尴尬,他们向温格要合影。温格——或者说是每位虔诚拥趸都敬称的温格先生——保持着一贯无可挑剔的礼貌,但每次也略微有些脱离自我。后来我告诉他,我为直呼你“阿尔塞纳”感到抱歉,他重复道:“一点儿也没问题。”
我们继续讨论他的书。他自己写的吗?“是的,有人帮忙,但是我自己写的。”这是他完成的第一本书,在这个球员24岁左右就出自己第一本回忆录的时代,很不寻常。“人们要求我出书很多年了,”他说。“对我来说,这非常困难。首先,我不想谈论太多关于我的事情。其次,写书就像是脑海中的某个地方有声音说,‘我不再执教了,我的经历到此结束了。’我不喜欢那样。我不想听起来就像我已经退休了。然后我想,好吧,即使只是为了我的家人,也要这么做(他在2015年与妻子安妮分居;他们有一个女儿Léa,23岁)所以,他们有一天会知道我一生的所作所为。”
他想再次执教一家俱乐部吗?“我不确定。”而当他离开阿森纳时,他听起来是说确定会执教的。“是的,40年来,我一生中的每一天都只是在执教。”两年过去了,他享受更多的时间。他在做什么?“做些运动。拜访我的家人和朋友。假期。读了很多书。以一种明智的方式享受生活,因为我有点儿受三四十年来养成的纪律所累,你知道吗?”
读过他的书后,我确实知道,他是如何在凌晨5点半起床,并在健身房锻炼一个半小时的,如果有可能,还会多做一些有氧运动。我说,大多数成功人士都是遵守纪律的,但你是……“超级遵守纪律?”他猜道。我告诉他,我要说的是“极端”。这公平吗?“很棒,是的。”我们大多数人,包括著名人物,都会畏惧这样的描述。但是温格轻笑着,享受着。他每天只有五六个小时的睡眠,起得很早。他精力充沛。在疫情期间,他在北伦敦郊区托特里奇居住,“每天跑8-10公里”。
耐力的一部分,来自于在乡村的成长。他在阿尔萨斯的村庄周围的田野里漫步,他的父母在那里经营着一家酒吧。长大后,他会说阿尔萨斯方言和法语,并在学校里学习德语。足球统治着酒吧和乡村。然而,那时的法国职业联赛还缺乏像德国那样长期建立起来的深度和结构,温格甚至无法梦想自己的未来职业。“直到19岁,我才见到一名教练。这真是我一生中最惊奇的一件事。”
教会对年轻的温格也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我仍然有宗教道德,”他说。“我仍然喜欢去教堂。这是一个可以集中精力的地方。有时我在电视上看弥撒,但我不能说我是一个天主教徒。上帝拥有巨大的力量:你无法证明他不存在。另一方面,您也无法证明他存在。宗教是由我们创造的。这是一种在生活中获得快乐的方式。上帝原谅你的罪过;将来我们去天堂。我们可以专注于现在。”
初到英国时,场边的温格树立起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形象,衣冠楚楚,清心寡欲,博学多才,被那些对他持怀疑态度的人们称为“教授”。在过去,外国主帅和外国球员都没有他这样的。在英格兰无产阶级文化的背景下,温格看起来像个上流社会的人。在某种程度上,他是的。比如,他在自己的书中提到,他第一次与阿森纳副主席大卫-戴恩会面,是如何在戴恩家里举办的一场娱乐表演中出演《仲夏夜之梦》的。很难想象大山姆-阿勒代斯会出演类似的角色。
早在1996年,温格就一直坚持强调正确营养、减少饮酒、定时睡眠、伸展运动、精神准备、性格适应等概念的重要性,这引起了人们的怀疑。“我们想要我们的火星酒吧,”他的球员们在大巴上高唱。然后,他们开始赢球了,他的竞争对手们发现这些“隐形训练”可能有一些优点,并迅速复制了起来。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温格一直试图说服托尼-亚当斯、保罗-默森和其他人用花椰菜代替酒精,却一直隐藏着自己的一个不健康习惯:抽烟。
“是的,我抽了很长时间。我父亲每天抽40根烟。我在充满烟雾的酒吧里长大。在法国,吸烟是正常现象。”即便如此,他直到34岁才开始抽烟。“我的一个朋友抽烟很重。我们晚上坐下来聊天,我就来了一根,你知道吗?当我来到英格兰,我依然抽烟,晚饭后来上一两个根,不能再多了。”球员们知道吗?“我不这么认为。我从不和球队一起抽烟。没人见过我抽烟。”他已经戒了很长时间——“我的女儿总是抱怨,你知道吗?”——但仍然喜欢喝一杯。“好的红酒,喝得不多。”
我们的话题转移到政治,他对此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令人困惑的是,他说,“我是新自由主义右派。我追求自由,但某些事情(健康,国防)必须由政府控制。我喜欢(法国总统)马克龙。他是中心。让法国人满意是非常困难的,很难治理。”
是的,我说。每次政府试图改变一切时,都会发生罢工或骚乱。温格耸耸肩。“我为马克龙感到抱歉,因为他非常努力。”他认为缩短工时,延长午休,慷慨福利,大量补贴农业,以及相当惊人的官僚主义作风,在法国都是不可持续的。
“就像在一个家庭里一样。”他说,大概是在不知不觉中引用撒切尔夫人。“只要你可以平衡预算,就没问题。直到你必须付款,那就不行了。以我们现在拥有的债务,我们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了,因为下一代将不得不去还债。这是一个不公平的方法。”他认为德国是遵循预算平衡的榜样。“无论我们是否平衡预算,我们的行为都像是我们想要的越来越多。在足球比赛中也是如此。”
那么他的移居国又是什么呢?“我爱英格兰。我为英格兰感到遗憾(他说的不是整个英国),因为我担心他们(在退欧后)会遭受苦难。你所处的谈判地位很差。英格兰为激情和主权渴望做出了选择。我可以理解,但不幸的是,这不是一个理性的决定。我担心他们会为此付出代价。欧洲将被迫让他们感到困难,否则每个国家都会想离开。他们别无选择。我知道米歇尔-巴尼耶。他说,从第一天起,他们就要对英格兰强硬。”他说,英国脱欧在足球方面是具有讽刺意味的,“你想要主权,但所有英格兰俱乐部都是由非英格兰人在经营。”
温格有种感觉,他正摆脱与俱乐部分开的痛苦,正如他在书中所说的那样,俱乐部“把我的灵魂编织成红色和白色”。他喜欢他在国际足联的角色。他说:“我可以分享自己在生活中所学到的东西,并希望能有效地分享。”离开的第一年,也因为其他原因而变得艰难。“六个月后,我失去了哥哥和姐姐。我姐姐患有老年痴呆症。十年来她一直不舒服。我哥哥死得很快。”他们的离去使他更珍惜与女儿在一起的时光,经常去剑桥看望她,她是那里神经科学的研究生。
“回头看看我的合同,”他回首从酋长球场离开之日,说道。“俱乐部认为我停下来更好。我一直认为这有可能会发生。球迷们不再高兴。他们中的一些。你可以理解,在22年的某个阶段,人们希望做出改变。”我告诉温格,在托尼-布莱尔2007年辞职前不久,我采访过他,他说经过十年,人们就会厌倦你的脸。“啊,所以我惩罚了他们12年?”他开玩笑道。
他现在是否认为自己可能待了太久?他停了好一会儿,才答道:“听到这个问题,让我想想,是的。”好吧,这是共识,不是吗?“也许我待的时间太长了。”他承认。“我不知道。但是我像第一天时那样投入。我认为,我以非常成功的方式指导俱乐部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在某些阶段,人们说你太老了,但他们并没有真正看待你的工作。我竭尽所能为俱乐部服务。”
而且是几乎把其他所有东西都排除在外了。“我拒绝了那些我身边的东西。”他写道。“我没有看到美丽,快乐或放松。”但有损声誉的是,他也没有看到球员在场上的假摔。他经常在赛后接受采访时说出自己的口头禅,表示没看到红牌或者点球犯规。现在,他承认:“有时并非如此。我是个失败者,是的。如果你是一个好的失败者,那么你在这项工作中不会待很长时间。那是我一出生就拥有的东西,我仍然很喜欢。如果我玩纸牌,我会想赢。你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他补充道,并轻拍着我的手臂。“女人可以为爱情和男人而杀人,因为她们讨厌失败。”
痴迷于工作,是他直到48岁才当上父亲的原因。“我认为这基本上是一份属于单身人士的工作。我一直都很珍惜自由。我有女朋友,但我的首要任务始终是足球。我喜欢那种明天带着行李去全世界任何地方的想法。在戛纳,我住过自由城湾。当我在日本名古屋时,我能看到一堵墙。但我总是说,如果我赢了比赛,那就是很棒的景色,我会感到很高兴。如果幸福就像一生一样,我可以说我很幸福,现在依然如此。”
在结束我们的对话之前,我们谈论了一些其他话题。他认为阿森纳的新任主帅、他的前球员和瓜迪奥拉的助教阿尔特塔“已经重新抓住了球队。他们上赛季结束得不错,尽管英超表现不佳,只有56分!”他认为,英格兰队明年欧洲杯有机会,他说:“索斯盖特的分析很好”。他认为,疫情不会对转会费、工资或围绕比赛而不断升级的炒作,产生长期的通缩紧锁效应。“一旦疫情结束,足球就会再次发疯。”但他担心,“除非精英俱乐部提供帮助,否则低级联赛将会灭亡”。
他还认为,没有球迷,足球“就失去了魅力。我们可以将球迷视为理所当然,但他们是唯一不变的事物。球员,比赛,俱乐部,体育场都在改变。球迷们不会。当您到达位于Avenell路的海布里球场时,你走下大车,与球迷一起分享。在酋长球场,所有安全设施都在里面,这不一样。”
俱乐部搬迁后,宏伟的老体育场被改建为公寓。温格认真考虑过购买一栋。实际上,在我们分开之前,他自愿说道,“我有时会开车经过海布里。入口仍然在那里,大门被列入保护名单……”
他有什么感觉?“我会怀旧,”他答道。“我们在那里度过了美好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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