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到夏天的尾巴,一阵来自广东的咸湿的风,吹开了我的笑颜——海风的咸,南方的湿,一支乐队重新定义了“咸湿”的含义。
现在又要捞五条人了吗?
看个《乐夏2》变成了“保护五条人大行动”,明知道是马东下套,观众却甘之如饴,边骂边看。
五条人是我对今年《乐队的夏天》唯一的念想,正如他们对拖鞋的执念,穿上台——
甩下了台——
还写进了歌词——
“被五条人笑死”不是传说,来自于他们散漫的画风——
来自于他们上台随便换歌,深埋在“乐夏”工作人员内心的愤懑,
来自于“农村拓哉”和“郭富县城”的土帅传奇——
也来自“谢霆锋和谢贤”同台献艺的大型民谣现场——
神奇的是,这两位“土到掉渣”的人往那一站,手风琴声一起,你没去过几千里外的海丰,却能瞬移每个家乡的质感,逼压出你永恒的乡愁。
我们一边笑到掉头,一边也深谙“乐夏”的阴险,五条人就像那个红色塑料袋,飘来飘去躲不过被捞的命运,这是今年“乐夏”招揽收视最后的王牌。
五条人的土,一部分来自于他们生活的土壤。在海丰和中国的任何一座小城,汽车和摩托车响着喇叭在大街上飞驰,小贩用廉价音箱放着最大音量的《小苹果》,沙县小吃和本地小卖部安然共处……
另一部分来自精心的包装:仁科的皮衣和阿茂的花衬衫,一丝不苟和油头和敲得稀碎的塑料垃圾鼓(桶),和他们的海丰话民谣相得益彰,如同二锅头勾兑了威士忌,又土又洋,保管上头。
但商业包装却不妨碍五条人的有趣,这个“有趣”可不只是仁科和大张伟你来我往的互黑和砸挂,阿茂随时上演的舞台行为艺术。而是他们音乐中蕴藏的永恒的故事性,《县城记》《道山靓仔》《梦幻丽莎发廊》……
你永远不知道,小城巷尾,看似痞子的知识分子在认真讲述人生故事。
这些隐藏在波普风海报背后的音乐故事,是五条人的道听途说,是朋友的经历,甚至是自己的梦想与现实。
你不会怀疑,每首歌里的故事都有一个原型,游荡在南方某个湿热的街头。
仁科的潮汕话和广东话我听不懂,他的国语更是烂得像外国人,那些土气的歌词也有很多有的没的,但真实感却让你无力抗拒:
在一栋烂尾楼里,那里聚集了疯子乞丐,孤魂野鬼还有一堆流浪汉。大楼的主人在二十年前,从上面跳了下来。一个生意人沦为乞丐,躲藏在烂尾楼里面。一座巨大的钢铁吊桥,桥上有很多人在摆摊,城市快车从身边飞过,一个父亲在寻找他的儿子,乞丐财神爷在街上乞讨,米奇老鼠在广场跳舞。幸福变成现实转化成海报,贴在小区的宣传栏上。——《烂尾楼》
阿龙是谁,阿龙究竟是谁?我相信你们应该有所听过,想当年在旧上海十六铺码头,他一拳头打到你吐血,什么叫真功夫?阿龙的功夫就叫真功夫。但是阿龙跟阿凤的事,我相信就应该没几个人知道。解放后咧,阿龙就在香港当大佬,但是为了阿凤连大佬都不当。什么叫真爱?阿龙的爱就叫真爱。——《阿龙有真爱》
听着五条人半念半唱,仿佛想起了《南海十三郎》的剧情,牢房里的说书人痴痴地讲,狱友痴痴地听,黄霑饰演的警察都听上了瘾,说书人却傲娇地回:你们想听吗?等我下回分解……
《广东姑娘》专辑里,他们唱东莞打工的兄弟姐妹,午夜街边的走鬼,回乡祭祖的大叔,霸气外露的龙哥,传奇爱酒的将军……
“时尚的土气”是五条人的王牌,而“家乡的故事”是他们音乐中不变的灵魂。
他们的专辑《故事会》从唱片设计到内容无一不是创意满满,那些江湖传说和街坊传闻,都让我们充满了最世俗的好奇心。
他们更像是一个故事叙述者,一如本雅明指出的,“讲故事的艺术”行将消亡的背后,是技术时代中经验的匮乏和被贬抑,因而“讲故事”这门“手艺”成了一个大学问。
我承认,只有在“土摇”的吟唱中,才能卸下一切伪装,放弃所有偏见,让灵魂碰撞最原始的乡土。那样不加修饰的嗓音,吊儿郎当的咬字,油腻社会的衣着之下,却细腻包裹了疗愈的内核。
这一点上五条人和伍佰土得一脉相承。
在乐夏的舞台上,五条人翻唱了伍佰的《Last Dance》,何其神似啊。只不过在唱这首歌时,伍佰是释然的浪人,五条人是纠结的痴汉。
这些土味的浪漫中。五条人讲故事,伍佰引出故事。
《Last Dance》出现在《想见你》的小清新里可谓十分惊人。当年听这首老歌的人,以为过气的伍佰为了宣传歌曲,拍了26集MV。00后却纷纷在网抑云上感慨:伍佰歌仿佛金门高粱酒,后劲忒大。
我们几乎能在每个KTV的走廊听到伍佰的旋律,即便没有开三个纽扣露出项链的台客衬衫,二十年不变的洗剪吹发型,你也能get到男生五音不全的嘶吼,唱出土味的爱情感伤。
五月天的贝斯手玛莎曾说,那时候过年打麻将,背景乐一定得是伍佰的歌。脑补一下,有内味了……
再看看伍佰的网抑云,那些诗一样的人生寓言,屎一样的爱情破事儿,每个人都是贾樟柯的金牌编剧——
别说普通人了,“野生王家卫”毕赣的电影里,无论是《路边野餐》还是《地球最后的夜晚》,都靠伍佰的歌来塑造时间幻觉。一开嗓就能把你拨回千禧年前后又脏又破的卡拉OK厅。
在《地球最后的夜晚》里,深色皮肤的小姑父用巴拿马帽帽檐遮住眼睛,白衬衫扎进白裤子,动作笨拙扭起舞步,深吸一口烟,“爱上了你,将一切都抹去,我静静悄悄默默淡淡地止住呼吸…”
在挪威森林里发现突然的自我,让钉子花开出坚强的理由。
时代随时更迭,你打拼的一线城市,离开一年就可能不再认识它,但家乡的泥土却经年不改,无论是衣锦还乡还是一事无成,等着你的深情目光不曾改变。
电影人都爱这土味的浪漫,贾樟柯在自己的电影里用尽了上世纪90年代的港台歌曲,但真正映衬出电影的底色的,却是林强和迪克牛仔的苍凉。
林强是台客摇滚乐的开山人,他曾经说:那时候没人唱台语歌,时常在乡下、夜市,我想唱新的台语歌,那时候我有这样的梦想。
有人说,以《向前走》《春风少年兄》等专辑开宗立派之后,林强转而投身电影音乐领域,将当年刚刚开拓出的台客摇滚的一片大好江山,就这么的让贤给了吴俊霖(伍佰),但伍佰却并没有将台客摇滚带到更高的层次,反而偏向了主流乐坛,因此也成就了台客摇滚即伍佰,伍佰即台客摇滚的历史误差。
林强说自己的歌比较“土”。不过他觉得自己的“土”与贾樟柯的电影还是蛮配的,“我觉得跟一位导演合作之前,我肯定要先了解和喜爱他的电影。当你看到电影中的一些东西,比如说人性,会心有戚戚焉,会感动。”
但不管是在《世界》《三峡好人》还是《江湖儿女》里, 林强的音乐一点也不土,甚至也不怀旧,观众反而能在电子的冷酷中找到超现实的未来感。
在《江湖儿女》中真正负责“土”的,是迪克牛仔的《有多少爱可以重来》。出狱后,身无分文的巧巧走在奉节的大街上,杀马特少年第一次唱起这首歌。
常常责怪自己,当初不应该,常常后悔没有把你留下来……谁知道又和你相遇在人海,命运如此安排,总教人无奈这些年过得不好不坏,只是好像少了一个人存在……
前面是马戏团的狮子老虎,她接过杀马特的玫瑰花,那歌词仿佛就是她和斌斌的写照。
但说回来,我们对这些土味音乐是怎样的感受呢?是爱它废墟中的浪漫,还是猎奇它成为音乐中的行为艺术?
年初以来,伍佰在B站风生水起,正如五条人在半个月的时间里爆红,当这些土味艺术家被流量捆绑,犹如一个符号被流行文化轻浮地解读。
我似乎也看到了去年在“乐夏”爆红的九连真人,狂欢过后,一切需要在路上寻找答案。
九连真人
五条人
就像1995年就成立的夹子电动大乐队,标准台客风的外形,高级言语加杂屎尿屁的歌词,夜市风的夸张舞台动作,都让他们十分出挑。
即便是陈珊妮为他们担任制作,但多年来仍只能活跃在“野台”,《康熙来了》已经是他们的“顶级秀场”。
之后,“夹子”解散。再后来,我看到主唱小应出现在电影《血观音》中。
你会说那又怎样?我还不是为伍佰才去看了《奇门遁甲》,结果发现他分裂了两个二百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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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娱若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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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八卦可论道,若有所思看娱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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