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语出《庄子·大宗师》和《庄子·天运》。
这句话被后世误解的很多,多是因为没有通读全文,望文生义了。就像很多情侣分手之际都喜欢写一句“相忘于江湖”,其实和庄子的原意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们以《大宗师》一文来解释这句话。
何为“相忘于江湖”?庄子讲了几个生动的故事
泉水干涸之后,水中的鱼都暴露在陆地上。这些鱼互相吐水润湿对方,以此来表示不愿意就此死去。
所以,庄子说,与其这样做,那还不如就此消泯于“江湖”之中。
这句话被误解为,和互相苟延残喘十分的友谊来比,还不如大家互不相识,在江湖里游曳。被强行解释为“恋爱”领域里的分手金句也是从这里衍生出来的。
但是,我们需要真正明白庄子说的“江湖”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个“江湖”不是指具体的那个带水的江河湖海,而是指“天地”、“宇宙”一类的环境。
庄子说,这样“相濡以沫”地活着,实际上是违背了自然规律的。鱼离开了水就会死亡,这是规律,所以与其这样苟延残喘,那为什么不坦然地顺应自然法则,回归到“天地”之中呢。
这里庄子提出了一个词,叫做“相忘”,表露的是庄子如何来看待死亡的。
需要注意的是,庄子绝不是劝这些“鱼”去坦然地死亡,而是让他们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什么叫做“死亡”。
庄子又讲了一个故事。
几个人一起讨论人的生灭,他们认为人来自于天地,所以最终也应该回归于天地。而人就像材料一般,死亡只不过是这一生命形态的消亡罢了,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都将被天地所重组,这是另一种新生。
有一天,其中一个人即将死亡,朋友们来看他,用很轻松地语气说:“不知道你消亡之后,这些材料会变成什么呢?是重组为飞虫还是走兽?”
这个将死之人却说:“不能有这样的想法。这样的想法是干预了世界的平衡。就像我们冶金铸造一般,材料自然不能跳出来和我们说,它要变成什么样子。那么人也不能要求世界将自己化作什么具体的事物。”
这个过程就被庄子描述为“相忘”。
庄子还编造了一个和孔子有关的故事,做了一个较为形象的对比。
说有个人去世了,孔子派子贡前去吊唁。子贡看到死者的朋友们围绕着死者唱歌跳舞,一点也不感觉悲伤。
子贡感觉有点接受不了,回去问孔子,这是怎么回事。
孔子说:“这些人是超脱世俗之外的人,他们有他们生活的道理,和我们不是一类人。”
并且在这个故事里,孔子也提到了那群鱼的做法:
鱼相忘乎江湖,人相忘乎道术。
是说,孔子这些人讲求礼义,其实是入世者,用条条框框将人束缚在一定的规矩之内,就像建造一座池塘来养鱼一般;而那些出世者,他们并不在意生死,将自然万物看做一个整体,包括人都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此消彼长,并不会真的消亡。
既然不会真的消亡,那么人的死亡只不过是换一种形态罢了,又何必悲伤呢?
庄子通过“江湖”的存在,告诉人们一个道理
庄子通过一系列的故事,并不是为了告诫人们看淡死亡,而是讲述了一种处事态度。即:
不要过于干涉事物的发展轨迹,一切变化都有其规律。
庄子提出了“真人”的概念,其实就是道家经常提及的:
圣人与天地合其德。
春秋时期所说的“圣人”,不是后来儒学中的圣人,而是指如伏羲、三皇五帝等等上古的先贤,这些人治理国家的办法就是“无为”。
庄子说,既然真人是和天地同一思想,那么治理国家就像天地这般超出物外,以绝对公正的眼光来看待世事发展即可,何必推翻已有的大规则,制定小规则呢?
在“相濡以沫”的故事之后,庄子总结道:
与其誉尧而非桀也,不如两忘而化其道。
是说,与其称颂尧之治世,非议桀之残暴,不如将它们看做世事发展的一个规律,有大治就有大乱,就像有高才有低一样。
其实这种思想在《道德经》中说得更明白: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就是说要以一个公正的眼光来看待事物的发展,超出规则之外的事情自然会受到惩罚,不必去过于忧心。因为羊要被狼吃掉,所以就要对羊进行特殊的照看吗?这显然是不对的,因为狼也有活下去的权力。
在最后,庄子又编了一个孔子的故事,是说其实儒家、道家治国的终极目的和手段都差不多。
颜回对孔子说:“我这两天有进步了。”
孔子问:“有什么进步?”
颜回答:“我已经不再刻意坚持仁义了。”
孔子说:“还不够。”
过了几天,颜回又对孔子说自己进步了,称连礼乐也一同不再坚持了。
孔子的答复依然是还不够。
最后,颜回对孔子说,自己已经达到了“坐忘”的境界。
什么是“坐忘”呢?即:
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
孔子这才认为颜回已经真正明白了真意。
这一段有点类似“机锋”的对话其实就是在说一个道理,即儒家也好,道家也好,最终的目的和手段其实都绕不开对于规律的敬畏。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其实说的就是要服从自然万物的规律而已,其中蕴藏的是道家“无为”的思想。
陆游与唐婉的故事,《钗头凤》不是结束,还有四十年后的沈园重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