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在课本中读朱自清的《背影》一文,被其中那如暖阳一般的父子温情打动心弦,感动得很,觉得这是世间最好的父子情。但要了解一个作者的经历,往往不是看他写了什么,而是看他没写什么。现实往往比文学残酷,《傅雷家书》背后是傅家三代人的噩梦,而朱自清《背影》的背后,是朱自清父子之间的多年心酸纠葛。
少时隔膜
朱自清的父亲名叫朱鸿钧,因为喜欢苏东坡,所以给自己起了一个小名叫小坡,他出生于书香门第,本身也是一个有才华的人。
朱自清是朱鸿钧的长子,因此,父亲在朱自清身上放了很多期望。朱自清小的时候,清朝已经走向灭亡,科举制度也已经日益衰落,新学不断发展。但朱鸿钧是旧文人,对新学持着怀疑的态度,所以一开始并没有把朱自清送进新式学堂,而是送到秀才或举人那里去学习古诗文,而这也为朱自清的古文打下了很好的基础。
直到1912年,清朝彻底灭亡,朱鸿钧方察觉科举考试再无希望,于是才把朱自清送到新式学校读书。
朱自清十二岁时,作为封建家长的朱鸿钧就强硬地为儿子定下一门亲事,那就是朱自清的第一任妻子武仲谦。在那个时代,鲁迅、徐志摩等文人,无不受包办婚姻的荼毒,但朱自清和武仲谦虽然是包办婚姻,但他们结婚后恩爱非常,举案齐眉。
原本全家定居于扬州,后来朱鸿钧在徐州做了一个榷运局长。这是个肥差,朱家的经济状况也因此好了不少,但朱鸿钧有了钱之后就不太安分,在徐州娶了一个姨太太。朱鸿钧的正妻倒是没说什么,但朱鸿钧在扬州老家有一个潘姓姨太太。潘姓姨太太得知朱鸿钧又再娶妾后,从扬州跑到徐州,在大庭广众之下大闹一场,使得朱鸿钧很没面子。他的上司也觉得这有失政府部门的颜面,于是将朱鸿钧革职。
朱鸿钧丢了工作后,一时也找不到事情,只能靠借债和变卖一部分家产来维持一大家子的生活。在家赋闲时,他的脾气也暴躁了起来,动辄打骂人,这些朱自清都看在眼里。
朱自清自小懂事,那时候他正考上北大预科,但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他改报考了北大的哲学系。
朱自清的《背影》中说:“那年冬天,祖母死了,父亲的差使也交卸了,正是祸不单行的日子。”描写的正是这段时光。那年,朱自清19岁,朱鸿钧48岁,朱自清正在北大读书,从北京赶回徐州奔丧。料理完丧事后,朱自清要去北京继续上学,朱鸿钧要到南京谋差,两人一起前往南京,在浦口车站分别。
朱自清只是一笔带过父亲卸任,祖母去世这种种变故,没再多说。但实际上,朱自清认为祖母会突然逝世是因为父亲不检点的行为,将祖母活活气死,否则71岁本无病痛的祖母不会突然病逝。他因此怨恨父亲,只是没有表露出来,但与父亲之间已有了一层隔膜。
矛盾加深
1920年,成绩优异的才子朱自清提前一年从北大毕业。也还是作为家中长子,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他没有选择继续深造,而是在杭州一所师范中学任职,后又到扬州第八中学教授国文和哲学,并继续他的文学创作。
朱自清是新文化运动的先驱者之一,他鼓励学生组成文学社、诗社等,大胆创作,不拘泥于传统,而朱鸿钧知道后,并不支持朱自清的这些工作,他利用和学校校长的私交干涉朱自清的教学,这让朱自清很是不满。父亲是旧时代的封建大家长,儿子是在新思想新文化的熏陶中长大的年轻人,这本身就让这对父子之间有了根深蒂固的矛盾。
开始挣钱后,朱自清将每月的大部分工资都寄回家里,自己留一些开销。朱鸿钧本来应该松一口气,因为家里多了一份稳定的经济来源,但朱鸿钧没有,他还想要儿子剩下的工资。他认为那是自己的儿子,理应在自己的控制之下。
于是,朱鸿钧做了一件荒唐的事,他没有向朱自清打一声招呼就取走了他在学校所得的薪水,不让他自己支配。朱鸿钧本能地觉得,自己是一家之主,做什么不需要向家中其他人商议。朱自清得知此事后,对父亲极其失望,也为父亲束缚自己的行径感到恼火。这件事成了父子间矛盾激化的导火索。
然而,更让朱自清愤恨的,还有另一件事。朱自清平日里工作繁忙,妻儿都是跟父母住在一起的,朱自清得空时就回去看望他们。前文讲到,朱鸿钧失业后脾气变得暴躁,那时武仲谦嫁给朱自清不久,带有封建腐朽思想的朱鸿钧,觉得是武仲谦这个媳妇是扫把星,败坏了家运,时常以冷眼相待她。彼时朱自清在外读书,并不知情。
后来,朱自清与朱鸿钧父子失和,夹在中间的武仲谦日子自然不好过。她性格开朗,很喜欢笑,她的笑也是朱自清生活里的一抹阳光。但朱鸿钧却不喜欢武仲谦笑,他认为家里霉运不断,亏她还笑得出来,于是只要见到武仲谦笑,朱鸿钧就会破口大骂。
在公公的不断斥责下,武仲谦渐渐失去了笑容,变得郁郁寡欢,甚至心中郁结。但她骨子里是个隐忍、乖巧的女性,只默默地侍奉公婆,照顾几个孩子,料理家务,从不向丈夫提起半句。
朱自清回家后,见妻子与以前大不相同,脸上毫无笑容,还因为过度操劳瘦成了皮包骨。细心察觉后发现这和父亲有关。他本就心中积恨,见妻子受这些委屈,一气之下带着妻儿离开家里,到宁波、温州等地执教。
冷战多年
朱自清拖家带口离去后,父子彻底失和,关系陷入僵局。但有一年暑假,朱自清想缓和与父亲的矛盾,带着妻小回家探望,朱鸿钧却还没消气,连家门都不让他们进。朱自清怏怏地回去了,他在长诗中写下“一年来骨肉间的仇视”这样的词句,说得正是和父亲的矛盾。
一年后,朱自清再次回家探亲,父子却争吵不休。朱自清认为父亲不应该控制他的生活,也不该那般欺负他的妻子,朱鸿钧却说老子花儿子的钱天经地义,还让他要管教好自己的妻子。这一次,父子彻底决裂,此后多年,两人再未相见,一直处于冷战的状态。
到了1925年,朱鸿钧身体每况愈下,开始思念儿子,反思自己。他给在北大教书的朱自清寄了一封家书,表面上是唠叨家常,实际上是求和解。朱自清看到信后不禁流下泪来,过往的仇恨似乎一瞬间土崩瓦解,涌上心头的是对父亲深深的感情。
他想到,父亲在自己出生之前,有过的两个孩子都过早夭折,所以对他其实很是疼爱。少年时候,他白天在新式学校上学,晚上还被父亲要求诵读文言文,这是为了让他全面发展,不拘泥与新式或传统教育。父亲会仔细阅读他写的文章,会仔细帮他修改。正是父亲那样尽心尽力的教育,才让自己今后能有巨大的成就,成为能写在史书里的大才子。只不过,父亲为他付出许多,也对他要求许多。
这一年,朱自清回忆当年在车站与父亲分别的场景,把满心温情付诸笔墨,写出了《背影》一文。朱鸿钧在报上读到此文,双手颤抖,眼里闪着泪光。这对多年不合的父子,在这时总算是冰释前嫌。
世间的父母和子女,无非是一路走来互相折磨,一起成长。但父母总归是父母,血缘是永远都割不断的东西,父母与孩子之间的爱,永远是人世间最伟大,最深沉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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