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不会想到,之后足以改变整个欧洲命运走向的重大战争,会起因于一桩桃色事件。公元四百四十九年,西罗马帝国皇帝的姐姐霍诺里娅被发现与管家尤金尼斯私通。和绝大多数皇室丑闻处理方式雷同,当时的西罗马皇帝瓦伦提尼安三世将他的姐姐软禁于一座修道院,打算安排一桩婚事来掩盖这个丑闻。而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位公主有着后现代女性所推崇的独立人格,深深的明白,自己的命运和幸福都需要自己来掌握。于是,托人把一封求爱信辗转寄给当时让整个欧洲都闻风丧胆的匈人部落领袖阿提拉,说愿意嫁他为妻。而对于此时已经几乎榨干了东罗马帝国最后一滴油水的阿提拉来说,寻找一头新的肥羊是让自己和自己的帝国继续生存下去的当务之急。所以,对于这种打瞌睡,就递枕头的外来变化,是不可能拒绝的。于是,这种建立在无比现实基础上的婚事竟然获得了当事人双方的爽快同意,只不过作为其中一方的阿提拉提出要以西罗马帝国一半的王国作为公主的嫁妆,这种既征服女人,又征服世界的买卖,一本万利,童叟无欺。
当然,对于这样一个几近荒唐的婚约,其实无论谁都明白,背后所蕴藏的不过是一场战争前期的外交试探和投石问路。罗马皇帝的断然拒绝正中阿提拉的下怀,垂涎于整个西罗马帝国财物的他在获得如此回应后,并未放弃并以此为借口,迅速集结了一支以迎亲为目的的十五万大军向西挺进,渡过莱茵河,进入法兰西西北部。
这支由匈人和哥特人组成的军团一旦进入高卢地区,所到之处烧杀抢掠,生灵涂炭。大概此刻的阿提拉也不会想到正是如此自以为所向披靡的时刻却即将迎来人生中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战场惨败。此刻,西罗马帝国的皇帝早已跑得不知所踪,举国事务都有一位叫做埃蒂乌斯权臣主持。
有时候历史的巧合要比演义小说更加富有戏剧效果。比如这位埃蒂乌斯正是青年阿提拉的相识,并且早年有过并肩作战的经历。事实上早在青年时代,十六岁的埃提乌斯就以人质的身份一直都生长在匈人帝国之中,也许正是这样特殊的成长经历,让他能够更加深刻的了解匈人,他们的作战方式,内部的运作与矛盾,以及他曾经的战友阿提拉……
阿提拉崛起
从历史上来看,在蒙古人横扫欧洲之前的八百年,就有一支来自东方的神秘帝国以同样事迹创造了这项壮举。最终却因为语言、文字、文化等方面的不足与局限,没能在历史的记录中留下属于自己的浓墨重彩的一笔,从而只能用一种入侵者、屠夫、野蛮人的形象出现在对手国家的历史记录中。
可正是这些带有强烈主观色彩和敌意的记录,当看到那些当事人宛如梦魇恶魔般词藻的叙述后会,后人们更加深刻的体会到匈人帝国在这样一段残缺不堪的历史上曾经所展现出的惊人的毁灭之力。
无论中西的历史上,游牧民族有着很奇怪的生存法则。当他弱小时,会遁走远方,藏匿于沙漠草原深处,即使于环境恶劣之地,依然与天斗,与自然斗,慢慢积蓄属于自己的力量。而当他变得足够强大时,则可能忽然出现在所有文明面前,然后以雷霆万钧之势,横扫眼前的一切,所过之地人畜皆亡,寸草不生。而按理说,这种强大武功之后应该会是更长时间的统治和称霸,但事实却是,往往几代人的变迁下忽然得消逝于漫漫历史长河中,了无痕迹。这种,弱小时的生命力和强大时的破坏力,循环往复,蹂躏文明。
在欧洲历史上,对于匈人部落的来历一直有个众说纷纭的争议,哪怕时至今日也无法用考古发现,人种研究等直接证据来证明匈人,匈奴人还有匈牙利人之前是否存在着直接的关系。
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在四世纪的某一天,他们突然出现在当时已经江河日下不复当年之繁华的东西罗马帝国边上,即是卧榻之侧,也是强敌环伺,麻杆打狼,两头害怕。
这种类似“黑暗丛林”的国际局势下,用交换人质的方式来放下彼此的戒心,肯定是最经济的方式之一。于是,当时十二岁的阿提拉就这样第一次登上历史的舞台,被派遣到西罗马帝国作为人质,而西罗马所派出的人质正是埃蒂乌斯。
双王时代
和历史上大多数游牧民族类似,对于这种以战养战的政权来说,拥有一个更加安全稳定的统治制度是非常必要的前提。匈人帝国选择方式就是双王统治。即,一个部落同时拥有两个领导者来完成共同统治。当内政时,因为两人立场相互制约,可以保证在资源有限情况下更好的做到资源调配。在战争时,一位身先士卒,一位就坐镇中军,唯如此,即使主君阵亡,也不会导致整场战争的崩溃。这种方式事实上到了中国晚明满洲崛起时也有类同的设置,即努尔哈赤去世后,整个后金军的一切事宜都由当时最高统治的四大贝勒共同决策制定。要知道,游牧部落无法如政局稳定的国家一般,配套一整套权力分化复杂的行政机关,所以让领导者在权力上相互钳制,是避免独裁和一意孤行最好最廉价的方式之一。当然,有互为掣肘,就是自相残杀。
公元四百四十五年,因为与东罗马帝国是否和谈的问题上,阿提拉与比自己年长十二岁的兄长布勒达出现了严重的分歧。对于见好就收的决议,阿提拉更在乎能不能做到持续压榨对手的财富来壮大自己的帝国,可布勒达则显得更加的犹豫和谨慎。正是这个倚老卖老的兄长之位,彻底激怒了阿提拉本人。于是在某一个庆功宴上,布勒达不出意外的死于非命。虽然至今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出于他弟弟之手,可随之而来的布勒达几个儿子忽然从历史记录上彻底消失,阿提拉的三个儿子又同时出现在领导核心作战部队的统帅名单上,其中之玄机,可见一斑。
自此,匈人帝国双王共治时代彻底终结。其实,这种看似可行的权力制度,有着永远不可调和的内在危机,就好比,任意一个低估人性欲望本身的制度都有着致命的弱点。特别是“权力”这种象征至高无上的欲望,任何一个想要有所作为的人物都不会眼见着有人拥有与自己一样的权力,并坐视不管,哪怕对方是自己的兄长。分权会死于内耗,统一才可益发强大。
不过具有讽刺的是,深明此道并且付诸实践的阿提拉最后在选定继承人时也未能做出如此决绝又绝对正确的决定,之后三王并立让后来的局面更加的混乱和复杂,同时,匈人帝国一直强大的希望也在这样的混乱复杂中,彻底赴水东流。
东罗马帝国
在阅读本书之前,我一直无法明白,一个以基督教为国家宗教的帝国,为什么会将一再蹂躏自己的对手称之为“上帝之鞭”,直到看到游牧民族凶悍无比的战法将当年无比辉煌的罗马帝国士兵打得丢盔卸甲,不得不签下城下之盟时。
深明权力运作规律的阿提拉知道,即便是大权在握,也始终无法在内心上去统一整个匈人帝国,比如形式上的变更,以及一家独大的独裁,会同时让敌人和自己的子民感到不安。要让这样的不安情绪在蔓延遗祸之前扼杀,最好的办法就是获得一场战争上的决定性的胜利。一致对外的战争,可以凝聚整个国家的人心又可以乘机剔除异己,一场无可辩驳的胜利,可以打破所有的争议,铁蹄扬起,马鞭挥舞,隆隆的战争机器即将全速开动,欧洲大陆会为之震动,崩裂,轰塌。
很快,东罗马帝国吃到了苦头,曾经以为花钱就能买到和平的行径,不过是助长对方的贪婪和欲望,饮鸩止渴,抱薪救火。匈人所到之地,无可生之草,无可活之人,昔日城池,变成了匈人洗劫的对象,沿途屠城,废墟不计其数。任何的退缩好像都无济于事,阿提拉此刻的目标只能是是东罗马帝国首都君士坦丁堡。可悲的是,城内瘟疫和饥荒让整个局面更加内忧外患。最终,罗马皇帝以每年两千一百磅的黄金为代价保住了国家的首都,却也沦为了匈人帝国取之不竭的提款机。
财富是目的,掠夺是手段,阿提拉用野蛮鞭挞文明,于此同时,绝对的势力和源源不断的财力也让匈人帝国成为了欧洲大陆上最强大的帝国,周边无数个部落纷纷依附归顺,以免遭到匈人的屠戮。
沙隆之战
作为兔死狐悲的西罗马帝国,埃蒂乌斯深切地明白眼前这位杀人魔王所代表的恐怖力量和他的弱点。任何用强权凝结而成的联盟,一旦遭遇到挫折后会以最快的速度垮台。暴力所获得的顺从和反噬,不过是一枚硬币的两个面。当然,所有的一切变故都来自一个前提,埃蒂乌斯需要赢得这场战争。
如果无法在战场上击败阿提拉,只会让他变得更加强大,从而高卢地区将彻底沦陷,西罗马帝国也会被困死于意大利半岛之上,形同灭国。
这时候,埃蒂乌斯成功地将日耳曼人拉入了战争的已方,之所以日耳曼人会与西罗马帝国缔结盟约,究其原因就是匈人过于强悍的战斗力和残暴的战后措施,实在让所有的欧洲人心有余悸。同为蛮夷,相比鄙视,又在埃蒂乌斯纵横捭阖下成功加入阵营。随着而来的,西哥特人,阿兰人,勃艮第人,法兰克人也纷纷捐弃前嫌,共御强敌,同时兵力也成功的达到了惊人的五十万。这几乎就是一句中国古语的范例:“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这场欧洲历史上著名战役,沙隆之战,由此打响。决战一开始就打出了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气质,面对匈人一浪高过一浪的骑兵冲锋下,联军并没有表现出想象中的分崩离析,与之相反的是竟然可以顽强的进行对攻,并且还能不失时机的发起反冲锋。即使是中路防线被撕破,西哥特王阵亡等不利因素下,埃蒂乌斯依旧成功的领导联军对匈人实现了反包围,同时西哥特王子临阵指挥,死战不退。
在古代战场上,人数的优势之所以会被弱化,根本缘由就是如果一方拥有强大的战斗力,即使人数处于劣势,也可以通过攻击把对方的士气打到崩溃,从而引发集团性的溃逃。到了那一时刻,本来“人多力量大”的局面变成了“人数过多,逃之不及”的战场悲剧。换而言之,只有当士气未崩,战力仍在的前提下,人数的优势才能得到充分发挥,并且足以弥补战斗力上的不足。很显然,埃蒂乌斯等到了,也做到了。
最终,双方共有十六万人在这场战斗中死亡,战无不胜的匈人军团惨败,阿提拉被困于营地之中,陷入联军重重包围。据说,自知无处可逃的匈人王,将木制马鞍堆积成小山,自己高坐其上,单等联军进攻后自焚而死。不过,出于欧洲各个部落相互牵制的大局考虑,埃蒂乌斯最后还是放走了阿提拉。因为他明白此战之后,西罗马帝国的头号大敌再非匈人,而是日耳曼人。
只是在场所有的人都未曾想到的一件事情是,这场仗成为了阿提拉最后且唯一的败仗,也成为了西罗马帝国最后一场胜仗。历史有时候刻意的像在演戏。
阿提拉之死以及后来的世界
公元四百五十三年的某一天,匈人王阿提拉迎娶一位日耳曼美女,此日清晨发现暴毙而亡。这个笼罩在整个欧洲头顶上十年之久的黑云就以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方式忽然谢幕,烟消云散。所留下的不过是为后人们津津乐道的谈资和疑问。
游牧民族的弊端在他死后第一时间爆发,生前未能指定继承人,国家又不存在那些稳定国家所拥有的法统性选定继承人的方式,三个儿子的决裂在所难免。他的次子丹克玆克在岳父的帮助下杀了长子艾拉克,暂时统一帝国。之后,匈人帝国在丹克玆克的带领下,再次杀入东罗马帝国,可惜上帝之鞭已折,匈人帝国已不复当年之勇,丹克玆克的头颅被悬挂在君士坦丁堡显眼的位置以示众那一刻,整个欧洲安心了。而幼子艾内克得以在罗马皇帝许可下居住于多瑙河沿岸了此残生。
一人兴一邦,一人毁一国,匈人这支不知来源的神秘种族,最后也同样神秘的方式消逝于历史的记录中,如今,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中心广场立着一座阿尔帕德大公的雕像。无数匈牙利人会告诉游客,阿尔帕德不过是夺回了他原有国家的土地,因为他是艾内克的后人。
沙隆战场上,面对如潮的敌军,阿提拉高喊道:
匈人,你们征服过多少国家,征服了世界……战争不就是我们的日常生活吗?还有什么比用自己的双手去复仇更加让人惬意的事情呢?大自然赋予了我们重要的使命:用复仇之心填满我们的灵魂。让我们狠狠地打击敌人。打击那些压迫我们的人……受伤的人诅咒自己的对手呢;让仍然健在的人去杀死我们的敌人……我将身先士卒,如果有人能在阿提拉战斗时还无动于衷,那么他一定是个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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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彭书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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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冷的眼,很热的心,插科打诨,吹牛不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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