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古斯丁有一句名言:“不要问我时间是什么。如果没有人问我时间是什么,我知道时间是什么;如果有人问我时间是什么,我不知道时间是什么。”普通人只知道“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不知不觉时间从指缝间溜走。但时间去哪儿了,不知道。
作者:一鸣
元 鲜于枢 鲜于枢《秋兴诗册》(局部),纵33.6厘米,横40.6厘米,现藏北京故宫博物院。
释文:次韻仇仁父《晚秋杂兴》,枢拜呈。薄宦常为客,虛名不救贫。
又看新过雁,仍是未归人。
茅屋寒谁补?柴车晚自巾。
青云有知己,潦倒若为亲。
沈靜莓苔合,门闲落(叶深)。
笔法俊爽劲健,略显苍疏,结体谨严,气魄恢宏。诗中充满浓郁的思乡之情,是鲜氏中晚年代表作。
不是吗,北京地域书风一下子从“燕系书法”进入到元代,有穿越感。“天咫墨存”栏目前两期的“燕系书法”乃篆书文字,在书法史中属“古文系统”,汉隶之后,就是“今文系统”,隶书、楷书和行书,更能为大多数人接受和欣赏。书法史中,魏晋之前的绝大多数书法家,通常是“无名氏”,无法留名或不允许留名。魏晋之后的书家主体意识觉醒,书法家不再是“群体”形象或“整体”印象,而是一个个鲜活的个体,所以才有个性、风格等评价方式和语汇。
元 鲜于枢 鲜于枢 《老子道德经卷》(局部),纵26.7厘米 横642.5厘米,现藏北京故宫博物院。
此卷学虞世南,体势修长,清爽劲利,是仅见的其楷书长篇,中年时作。
鲜于枢(1246-1302),字伯机,号困学山民,渔阳( 今北京密云) 人。书法与赵孟并称“二妙”。书法成就主要在于行草。草书学怀素并自出新意。
那么,肯定您会问,从燕国到元,其间跨度近1500年,这中间难道是空白?当然不是。只是因为历朝建都不同,书家的中心有所转移。历史上在北京建都的先后有燕、前燕、大燕、辽、金、元、明、清八个朝代。需要说明,前一期说到过鲜卑慕容家族建立的“五燕”。历史上以“大燕”为国号的,乃后梁刘守光,定都幽州,领燕、范阳、渔阳三郡,地域涵盖今天的北京。刘正式称帝时间仅两年,又被称为“桀燕”。另外,“安史之乱”的叛将史思明曾自称应天皇帝,更国号为“大燕”,改范阳为燕京。不过,在历史上几乎没有什么影响。今年4月30日和5月7日的《墨缘》,曾刊登少数民族书家专题,其中辽代宰相耶律楚材,金代皇帝金章宗,属于北京地域书风。因此,北京地域书风系列不再重复。
清 刘春霖
刘春霖行书书札,现藏安徽省图书馆。
成为状元,“馆阁”是必过的一关,“馆阁”锤炼了基本功,但对于个性和性情会有伤害。而书写手札,个人性情能得到极大发挥,一任自然,清新流利,不计工拙,所谓无意于佳乃佳。
刘春霖(1872-1944),字润琴,号石云。直隶肃宁人。明洪武元年(1368)十月始,肃宁县属河间府。明洪武二年,河间府归属北平行省,永乐十九年正月划归京师。刘乃是清光绪三十年(1904)甲辰科状元,也是中国历史上最后一名状元,所谓“第一人中最后人”。小楷书法有“楷法冠当世,后学宗之”之誉,至今仍有“大楷学颜,小楷学刘”之说。
提到元代书法,首先想到“楷书四大家”之一赵孟。殊不知,将赵孟推到“楷书四大家”位置上的,正是鲜于枢。鲜于枢和赵孟并列“双子星座”,一北一南,交相辉映。鲜于枢对于赵孟推崇不吝言辞:“子昂篆,隶、真、行、颠草为当代第一,小楷又为子昂诸书第一。”现在耳熟能详的“天下三大行书”,也是鲜于枢提出来的,第一王羲之《兰亭序》,第二颜真卿《祭侄稿》,第三苏轼《寒食帖》。看来,鲜于枢是一个思想非常活跃的人,点子多。
李衎在书坛名气不大,他主要是画画,和赵孟、高克恭并称为元初画竹三大家。李衎一生唯有一幅书法作品传世,死后被追封为“蓟国公”。北京地域书风,为此要记上一笔。
清代有“帖学四家”,分别是刘墉、梁同书、王文治、翁方纲,《清朝书画录》并称“翁刘梁王”,翁亦与刘墉、成亲王永瑆、铁保齐名,称“翁刘成铁”。
李衎《张公艺传并赞》卷,绢本,纵42.1厘米,横113.1厘米,现藏浙江天一阁博物馆。
用笔结字有欧颜意趣,兼有隶书古朴之意,迥出时风,自成一格。
李衎(1244-1320),字仲宾,号息斋道人,蓟丘(今属北京市)人。善画枯木竹石,双钩竹尤佳。墨竹初师金代王曼庆,后学北宋文同,双钩设色竹师法五代南唐李颇。此为其唯一的传世书作。
翁方纲不仅仅是书法家,更是学者,也是官员,历督广东、江西、山东三省学政。学者的严谨性影响到了书风面目,整体上趋于保守,讲究用笔要有出处。每逢过年,翁方纲必在瓜子仁上写四个小楷字,五十岁写“万寿无疆”,六十岁写“天子万年”,七十岁写“天下太平”。有一年元旦,写到第七粒西瓜子,眼睛疲劳看不清了,不由地感叹:“吾其衰也!”不久便去世了。
翁方纲在书法史中著名的轶事有二:
一是与刘墉互相讥评。当时有个叫戈仙舟的,乃刘墉的学生,也是翁方纲的女婿。某年春节,戈到岳父家拜年,奉上一卷董其昌法帖。翁氏展卷后赞不绝口,当读到刘墉的题跋时,严肃地对女婿说:“你尊师的字哪一笔是古人的。”仙舟把这话告诉了老师,刘墉笑了笑说:“我自成我法,令岳父大人的字,哪一笔是自己的?”
翁方纲《七言诗轴》,纵112.5厘米,横58.3厘米,现藏河北省博物馆。
释文: 老屋寒林廿四泉,我来重补月村禅。
只拈雪后昏雅思,古木荒陂一钓船。
题王秋史《二十四泉草堂图》作。和斋学兄政。翁方纲。
此作谨守汉法规矩,得力于《史晨》、《礼器》,但点画平正,技巧有些简单,波磔如《礼器》之浓重,然失之僵正,虽自汉隶,却不能同日而语,只能说谨守古法。
翁方纲(1733-1818),字正三,号覃溪,晚号苏斋。直隶大兴(今属北京)人。乾隆十七年进士,授编修。历督广东、江西、山东三省学政,官至内阁学士。精通金石、谱录、书画、词章之学,书法与同时的刘墉、梁同书、王文治齐名。
二是排挤邓石如。户部尚书曹文敏自见邓石如后,惊为天人,极力推崇。时任相国的文清公刘墉、中堂纪晓岚等皆延为上坐,诸公所用字押图章,皆出邓之手。一天,翁到相国府有事相商。刘墉便引见邓石如,称其金石书法为当朝第一。翁方纲见到邓石如后学小子,既来京师,不来拜见,径自以书法闻名于京师,分明不把他放在眼里,心中憋了一肚子火,当然不待见,也必定没好话。邓石如这个最早的“北漂”,从此告别北京。文化人彼此之间不服气多见,古今一样。
刘春霖生逢易代之时,少不了颠沛流离,对于个人来说,当然是不幸,但个人可以见证历史,也是一种机缘。刘是直隶肃宁人。中国传统社会,京畿周边之地归属中央直管。北京作为首都,在清代经由政府组织的勘界而明确了其界线,并具有了专门地理名称“城属”,有专家就称:“清雍正中勘定的北京城属行政界线是当时世界上最早的城市郊区界线,清代北京城属就是世界最早的城市郊区。”
翁方纲《七绝诗轴》,描金蜡笺,纵167.3厘米,横72.9厘米,现藏上海博物馆。
释文:
兽额朱扉小院深,绿窗含雾静愔愔。
有人独对芭蕉坐,因为春愁不放心。
晴沙相国正。北平翁方纲。
笔法流畅丰润,结字稳健,风格古朴遒劲,是翁晚年上乘之作。
刘春霖是中国历史中最后一位状元。科举对书法产生了巨大影响,依此可以分为前科举时代、科举时代、后科举时代。隋炀帝在587年推行科举,此前为前科举时代。科举时代中,耳熟能详的就是“馆阁体”出现,其实是明清时代走到了一种极致。隋唐时期楷书蔚然大观,并未有统一要求。后世举子不断强调“乌光方”的规范,才导致走向“馆阁体”。俗话说,“学书贵在法,而其妙在人”。很多参加科考之人,也能够写出自己的个性,不要说苏轼、黄庭坚等人,即便是王铎、刘墉等人,彼时“馆阁”要求已非常严,最终仍可以随心所欲,愈加证明这句话的准确性。观刘春霖的手札,不也是性情十足吗?
四位书家,鲜于枢、翁方纲大名鼎鼎,他们是“北京地域书风”的杰出代表,是标杆性的人物,更主要的是,他们俩是地道的“老北京”,难得。
来源:北京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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