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科说,吴敬梓32岁那一年(1733),与续弦叶氏移家金陵秦淮水亭,住在秦淮河畔的白板桥西。家境已困,仍好交友。一向不解这“白板桥西”在何处,此番做一初探。
手绘利涉桥
《儒林外史》第56回,京师礼部门口悬出儒林榜之后,书作者以第一人称写一首词,作为大结局:记得当时,我爱秦淮,偶离故乡……没说他在城南的具体住处。吴敬梓还有几首《减字木兰花》,第一首和《儒林外史》结局的诗词意思差不多:
昔年游冶,淮水钟山朝复夜。金尽床头,壮士逢人面带羞。
王家昙首,伎识歌声春载酒。白板桥西,赢得才名曲部知。
我估计,这就是现今信誓旦旦地说他住在“白板桥西”的出处。真是服了当今的这些学者们。“白板桥西,赢得才名曲部知”,讲的是他出没妓家。
第33回:杜少卿初来金陵,需要租房子。在状元境的书店里结识句容人迟衡山,迟衡山领他找着房牙子,也就是中介。他们一路看了几处河房,多不中意,一直看到东水关。这年是乡试年,河房最贵。他看中一处,房子每月要八两银子的租钱。杜少卿道:“这也罢了,先租了住着,再买他的。”南京的风俗是:要付一个进房,一个押月。当下房牙子同房主人与他写定租约,他付了十六两银子。
第36回:武书道:他(杜少卿)现住在利涉桥河房里 -- 这是最具体的地点。
同在这一章回里伊昭说杜少卿,“南京人都知道,他本来是个有钱的人,而今弄穷了在南京躲着,专好扯谎骗钱。”
众多学者认为,书中的杜少卿的原型即是作者自己。既然那个杜少卿住在利涉桥旁,那么吴敬梓的白板桥就是利涉桥,前几年恢复古迹,造了个桃叶古渡的石坊,还在旁边造了个吴敬梓故居。
利涉桥概况
吴敬梓有《买陂塘》二首,其序云:癸丑二月,自全椒移家,寄居秦淮水亭……《买陂塘》第二首中写:偶然买宅秦淮岸,殊觉胜于乡里。饥欲死,也不管干时、似淅矛头米……
他先寄居,大概是租房子的另一种说法,尔后在秦淮岸上买了宅子。经济困窘,“枯鱼穷鸟”。这个过程和书中杜少卿先租后买一致。租水亭,河房诗意化,买的是个宅子。但他还是没说具体买在何处。
吴敬梓又有《洞仙歌》,说具体了些:“我亦有、闲庭两三间,在笛步、青溪板桥西畔。”他儿子吴烺有首《感旧》,“小亭卜筑板桥西,一桁春山与屋齐。”为其佐证也。
吴敬梓自己有篇《移家赋》,是华丽的四六句式骈文体。《移家赋》才是讲了个确切:“诛茅江令之宅,穿径谢公之墩。" 他能在江令宅诛茅,看样子是买下了。这江令宅在何处?《钟南淮北区域志》云:“秦淮与青溪相接处,故曰淮青矣,西为江令宅。”青溪发源钟山,从北向南流,与东西走向的内秦淮河交汇。那附近有个亭子,但未见到说是江宅的。《建康实录》:“青溪中桥,旁湘宫寺,巷对桃花园路,北为宋段缝宅,有亭曰割青,取王荆公‘割我钟山一半青“之意。”如果江令宅和亭子相邻,那么吴敬梓家住在南北向的清溪畔,中桥的附近。他在《青溪》一诗的序里道:过大中桥而北为青溪。
可是,不要以为吴敬梓向江家买下了“江令宅”。刘禹锡有诗:南朝词臣北归客,归来惟见秦淮碧。池台竹子树三亩余,至今人道江家宅。刘禹锡就“至今人道”了,吴敬梓和刘禹锡还隔着三个朝代呢。“诛茅江令之宅,穿径谢公之墩。" ,不过是他在骈文里发思古之幽,他买的宅子至多是在传说中的那一带。打个比方,现在人在夫子庙附近确定了乌衣巷,在乌衣巷里打造了王谢两家的故居。游客请动脑子想一想呵,王谢两大显赫家族,有可能挤着住在一条小巷子里吗?
回到板桥西,板桥在何处?
民国文人卢前《柴室小品》里有一篇《板桥》,言南京以板桥命名者有二,一是离南门有四十里光景的一个板桥,是镇。一是在秦淮河上桃叶渡,就是余怀《板桥杂记》所说的板桥。卢又道,据甘熙之《白下琐言》,青溪长板桥在明末已毁。顺治初一邵姓县令在桃叶渡上建利济桥。毁一桥、又建一桥,无法确定是否在原址上重建。只能说,利涉桥大约是在昔日长板桥的所在,附近。
余怀的板桥,吴敬梓没有可能见到。清人有“而今明月空如水,不见清溪长板桥”。
《金陵野史》说利涉桥是顺治初年孝陵卫一好佛之人捐建,李姓知府题曰利涉桥,后又名“红板桥”。清人《水窗春呓》里有云:“红板桥低,紫金山远”,看样子的确一度有过红板桥之名。但是“白板桥西”,只见到吴敬梓的诗词。
再回头细究他的“我亦有、闲庭两三间,在笛步、青溪板桥西畔。”我认为这句比较最可考。民国夏仁虎在《秦淮志》中有按:青溪桥,即今淮青桥。邀笛步,旧名萧家渡,在东南青溪桥之右,今上水闸是也。如果两人言者都为真,吴家住在淮青桥附近。
有个南京人得到一张苏州的旧明信片,他发现这张标为苏州街的河道实际上是秦淮河,是站在利涉桥上拍的。证据是远处有夫子庙的地标建筑奎光阁。
朱偰(1907—1968)三十年代从德国留学归来,在中大经济系任教。他站在利涉桥上拍下同一条河道,远处的奎光阁清晰可见。“他(杜少卿)现住在利涉桥河房里 “,就是这样的居住环境。
朱偰是朱希祖之长子。朱希祖便是周作人《知堂回想录》中谈及的那个朱胡子,历史学家:“尤其是在旧书业的人们中间,提起‘朱胡子’來,几乎无人不知,而且有点敬远的神气。”
1932年,朱偰和在广州中山大学任教的父亲一起在南京城南做了一次一天的古迹寻访游,照片放在《金陵古迹名胜影集》中。朱偰著成《金陵古迹名胜影集》、《金陵古迹图考》、《建康兰陵六朝陵墓图考》三本书,现在合称金陵考古三种。他在解放后任省文化局副局长,在五十年代的拆城风潮中保下了中华门和石头城,但没能保下通济门。1968年他为此付出代价,自杀身亡。死前他留下话,历史会证明他是对的。
利涉桥先前是一木桥,之后翻建成石桥。风水先生说石桥坏了考科举的士子们的风水,又改回去木桥。1958年南京运行了五十几年的城内小火车停止运行,在利涉桥附近的铁路桥改为人行桥,便将利涉桥拆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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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合镇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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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后无业青年,独立游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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