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漢詩研究專刊
國際當代華文詩歌研究會 主办
【(2020)第002期·001】
文/盼 耕
任何生态都是生命力所决定的生存形态,生命力的大小主要体现在生命期的长短及其活力(即活动能力)的强弱。研究诗社诗刊的生态,也要从这两方面入手。
一、香港近五十年诗社诗刊的生命期比较
生命期即生命的长度,是生命持久力的体现。香港的诗社诗刊没有一家像台湾《创世纪》那样有长达六十年的生命期,最多只有三十多年。自上世纪七十年代起,香港出现过八十多家诗社,此起彼落。其中有十八家办过纸本诗刊,他们有过各自的风采,做过不同的坚持。以下依创刊时间,对这些刊物生命期作比较:
《秋萤诗刊》,秋萤诗社1970年4月创办,先后由关梦南、叶辉等主编,月刊/不定期(初为报纸/后为明信片/再后册装);1988年停刊,期数不详;2003-2010年复刊再出84期;两阶段共25年。
《诗风》,诗风社1972年6月创办,初为月报/后为双月刊/半年刊。1984 年6月停刊,共116期;12年。
《罗盘》,罗盘社1976年12月创办,叶辉主编,双月刊;1978年12月停刊,共8期;2年。
《新穗诗刊》,新穗文社/新穗出版社1981年12月创办,陈德锦主编,半年刊,第3期后停刊;1985年复刊,又刊3期,1986年停刊。共6期;6年。
《九分壹诗刊》,林夕、吴美筠、洛枫、朔方等1986年12月创办,不定期,开本大小也不统一;1990年4月停刊,共6本8期;4年。
《当代诗坛》,当代诗学会1987年9月创办,傅天虹主编,1992-1993年为季刊,其余多为半年期;已出版68期;32年,仍运作。
《诗双月刊》,诗双月刊出版社1989年8月创办,羁魂等主编,1998年43期后停刊;2002年复刊,改名《诗网络》,再出30期,2006年停刊。两阶段共73期;16年。
《呼吸诗刊》,呼吸诗社1994年4月创办,陈智德、刘伟成等主编,先半年刊,后不定期;1998年至2000年停刊,2001复刊再出一期。共7期;两阶段共4年。 
《诗世界》,国际华人诗人笔会1995年创办,犁青、野曼主编,不定期(每届笔会的会刊);至今已出16期;24年,仍运作。
《我们诗刊》,我们诗社1996年4月创办,半年刊;2000年停刊,共9期;4年。
《新诗人》,洪叶书店1998年12月创办,凌越、廖伟棠主编,年刊;2000年停刊,共2期;2年。 
《香港诗刊》,香港诗人协会2000年创办,蓝海文主编,年刊;至2002年共2期;2年。 
《星期六诗刊》,星期六诗社2000年12月创办,不定期;2002年停刊,共3期;2年。
《诗潮》,诗潮社2001年创办,陈智德等编,月刊;2003年3月停刊,共24期;2年。
《圆桌诗刊》,香港诗歌协会2002年创办,秀实主编,季刊;至今已出第70期;17年,仍运作。 
《声韵诗刊》,石磬文化公司2011年7月创办,何自得等编,双月刊,纸版及网页;已出52期;9年,仍运作。
《橄榄叶诗报》,2011年6月,文榕创办、主编,半年期,32版,已出第17期;9年,仍运作。
《香港诗人》,2013年,香港诗人联盟创办,恒虹总编,陈慧雯执行主编,季报,4版,已出第28期;7年,仍运作。
(有些诗社,出版过成员选集或专题诗集,因没有出版纸本刊物,不列入比较表中。)
上述所见,五十年中,能坚持十年以上的香港诗刊有六家:《秋萤诗刊》(25年)、《诗风》(12年)、《圆桌诗刊》(17年)、《诗双月刊》(16年)、《诗世界》(24年)与《当代诗坛》(32年),其中,至今仍在运作的只有三家:《诗世界》《当代诗坛》与《圆桌诗刊》;坚持二十年以上的有《秋萤诗刊》《诗世界》与《当代诗坛》;而能坚持三十年以上的,当下仍在运作的只有《当代诗坛》一家。
如果连香港其他文学社团的刊物也统计在内,能坚持三十年以上的文学刊物,现在也只有三家,除了《当代诗坛》外,另有每期设有诗歌专页的、目前仍在运作的综合性文学报刊:如1985年创刊的《香港文学》(月刊),坚持34年;1988年创刊的《香港文学报》(季刊),坚持31年。另外,1988年创刊的《香港作家》(月刊),也坚持了31年,可惜,2019年中已停刊。
上述三家生命期超过30年的文学刊物中,《香港文学》并非以香港社团为依托之文学刊物,其经费由香港中旅集团提供,从属于内地驻港企业管理。如以纯粹的香港民间社团而言,只有香港《文学报》与《当代诗坛》了,除了1992-1993年两家曾获香港艺术发展局资助出版外,其余各期都要靠自己。《文学报》先后由负责人张诗剑和蔡丽双为主承担费用,《当代诗坛》由傅天虹及同仁筹措。
二、影响香港诗社诗刊生命力的三大要因素
生存意志,就是坚守的精神与苦行的毅力。香港民间文学团体及其刊物的生态环境十分艰难,尤其是诗社诗刊,生命力十分脆弱。其生命期的长短,主要决定于主办者生存意志之强弱。
1缺乏独立自强的资源
香港民间文学团体及其刊物的生命力,是一个值得研究的课题。一些办得有声有色、颇有档次的刊物,正在成为亮点时,却一下子消失了,轻易地退出舞台。如1994年4月创办的《呼吸诗刊》(年刊),颇受青年诗友的青睐,但第六期后就停刊了。虽然一两年后复刊,但断断续续,最终回天乏力。上世纪九十年代与进入新世纪,香港十多家刊物(包括七家诗刊)都有这种似乎“宿命”的现象。梳理这些刊物的兴衰史,发现许多都卡在同一个瓶颈上,那就是都被香港艺术发展局断了粮道,用香港话说是被“拔喉”(拔掉维持生命的喉管)了。原来,九十年代不少刊物都基于可以向香港艺术发展局申请拨款而立社办刊,刊物的经费全部依赖其支持。但香港艺术发展局在赞助两三年或若干期后,希望这些刊物能够自立,不再继续拨款,这就是被“拔喉”。这一“拔喉”,使这些刊物立即崩溃。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这是九十年代香港诗刊大多数短寿的主因。当时,香港《文学报》与《当代诗坛》也获得两年赞助,被“拔喉”后,也一度陷入困境,但后来又坚持下来。
2缺乏独立自强的精神
同样被“拔喉”后,为什么会有两种命运的格局?为什么香港《文学报》与《当代诗坛》能继续生存下来?究其原因,主要是多数诗社一开始就因申请政府资助的而萌起,并没有独立自强的思想准备与资源准备,没有“苦行”的精神与信心。抱着侥幸的心理,期望艺术发展局能一直支持自己,或者抱着有一天粮就撞一天钟的临时心理。这种心态是脆弱的,当然经不起艺术发展局“拔喉”的“打击”,刊物自然很快消失。
而香港《文学报》与《当代诗坛》则不同,一开始就在艰难中起步,就在挣扎中求生,同仁已有“苦行”的经历,大家共筹资源办刊,所以,被“拔喉”后,虽然热情被浇凉了,也有的同仁退出了,但主要骨干很快就恢复了自强的信心,重振了”苦行”的精神,重鼓了生存的毅力,使刊物又抽枝展叶。这些说明民间的文学、诗社诗刊生存的态势十分严峻。面对这种严峻性,需要命运的抗争性,需要坚守的精神与苦行的毅力,也就是需要顽强的生命意志,这样才有持续的生命期。香港多数诗社诗刊缺乏这种独立自强的生存意志,所以是脆弱的,夭折得快。这是香港诗坛的悲哀,但折射出大浪淘沙中汰弱留强的规律。
3缺乏可持续发展的创新力与突破力
香港诗社诗刊缺乏像台湾《创世纪》《蓝星诗刊》等诗刊那样,具有可持续发展的创新力与突破力。
上世纪五十年代之前,台湾诗坛的主流是传统诗歌创作。当时,一批诗歌爱好者,不满传统的社会道德与文学等旧有规范,希望用诗歌对现状进行抗争。他们本着挣脱束缚的强烈愿望,创办了《创世纪》《现代诗》《蓝星诗刊》等诗刊。由于一开始就有了使命感,显示出战门格,摆开了挑战的姿态,都想主导台湾诗歌的流向。这种使命感、导向感,使他们的诗刊创办后,就不断地对诗观、诗艺及未来的诗路、作战略性、深度性的探索,甚至多次展开激烈的论争。这种探索,使三家诗社诗刊各有专注。各有理论建树,各有体现新诗观的系列性实践诗作。探索的专注性,为诗刊持提供了持续发展的创新力与突破力,因此,并很快对诗坛产生了影响力,成为强势的导向力。
反观香港,五十年来,各诗社诗刊诞生时,诗坛的创作空间是自由的,并没有像台湾《创世纪》与《现代诗》《蓝星诗刊》问世时充满的束缚感。因此,创刊时,没有那种急需突破的爆发力,也没有太大的使命感,普遍缺乏长远的、战略的、发展大中华诗业的专注。大部分诗社,或希望有发表作品的园地,以刊会友、切磋诗艺;或一时激情、投趣把玩;或附庸风雅、图个新鲜。当然,也有确实想在诗国经营出一片蓝天,想引领一条新诗路。不同的办刊理念,产生了不同的专注力。有的专注打造活泼性的形象,栏目林林总总,不断变更;有的专注经营特辑模式,如话题专辑、风格(或流派)专辑、族群专辑、时段专辑等;有的专注文学与社会政治的关系,希望成为热血诗刊。他们的特色经营,各呈风采,虽然也给不同时期的诗坛带来这样那样新气息,但都没有为整体诗坛带来战略性、深度性的专注。
走过32年路程的《当代诗坛》,也是经过多年的思考与摸索,才有了战略性、深度性的突破,才渐渐有了自己特色的关注。如在每期诗刊上设立中诗英译专辑,并出版中诗英译的丛书,以一千部为目标。这种战略取向,改变了《当代诗坛》的风格,树立了在诗坛及出版界中诗英译的主导地位,而且填补了中国诗歌在译文出版中的大量空白。尽管其中诗英译的水平参差不齐,有待提升,但仍是前无古人之举。进入新世纪,《当代诗坛》的专注渐入佳境,除了中诗英译外,2005年以后,在“中生代诗歌”研究、“汉语新诗”等学术课题上也都有着不同的专注力。“中生代诗歌”研讨会已开了十一届。“汉语新诗”诗观是对大中华诗史的重新审视的新理论,也是开拓性的,填补了诗学的空白。《当代诗坛》的这种战略性、深度性的建设,是香港诗坛所少见的。虽然走得很辛苦,但因为有创新力与突破力,使诗刊有了可持续发展的动力,并投射出自己独特的光亮。
香港诗坛近五十年来的诗社诗刊,基本上各自为阵,各自精彩,相安无事。不仅诗坛如此,整个香港文学界也没有什么大风大浪。由于没有创新力与突破力,缺乏战略性、深度性的突破冲劲,没有新诗论之争,更没有实践新诗论的拓展力,所以,没有出现标志性的理论旗手,没有强势的具导向性的团体与刊物,当然更谈不上影响力。再加上,大多数诗社诗刊旋起旋灭,难以产生持续性的生命力,所以香港整体诗坛是寂寞的。《当代诗坛》虽然有新论,有创新力与突破力,但由于2005年以后,移师北师大珠海校区发展,十四年来活跃在两岸大学学术界,反而不被香港诗坛所熟悉,因而也没有成为香港具有导向性的刊物。
除上述三要素外,诗社诗刊还需提高统筹策划力、文本建构力、编辑出版力、人才凝聚力、诗歌推动力等,这些都是新时期新诗潮不可缺少的动力。如果在上述几个层面都缺乏力度,那么整体诗坛就难有突破性的发展,甚至难有持久的生命期。
三、结语
对于诗社诗刊而言,要想持续发展,首先要有顽强的生存意志,有了顽强的生存意志,才有旺盛而持久的生命力,才有较长的生命期,才能为专注力赢得时间与空间;有了专注的探索,才有创新力与突破力,才有不断攀升的活力。
作者简介
盼耕(陈藩庚),国际华文诗人笔会秘书长(香港)、北京师范大学珠海校区文学院荣休教授、高级编辑、国际华文文学发展研究所常务副所长、香港文学促进协会理事长、香港文联顾问、香港政治经济文化学会顾问、国际当代华文诗歌研究会顾问、香港书评家学会顾问、香港《橄榄叶诗报》顾问、香港国际创意学会副主席等。著有:诗集《绿色的音符》《盼耕短诗选》(中英文对照)、《盼耕世纪诗选》;评论集《一百个怪月亮》《文域矿脉新探》;小说集《紫荆树下》;诗文集《生与活的洗礼》;电视剧《舞者爱舞》《辛辣的鞭炮》《人间烟火》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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