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不如波德莱尔的一行诗。
《罗生门》的作者芥川龙之介曾在他的随笔评论集《侏儒的话》中写过这样一段话:
“人生悲剧的第一幕始于成为父母子女。遗传、境遇、偶然——掌握我们命运的,终究还是这三种东西。”
岂料一语成谶,他的一生确实一直受此牵绊,后终因多事、多难、多忧结束了一生。
回顾芥川龙之介短暂的一生,或许是苦难造就了他的文学艺术。
芥川龙之介出生在一个普通的送奶工家庭,母亲在他八个月大时便精神失常,随后被舅父收养,从此过上了寄人篱下的生活。
23岁时,与初恋感情破裂,致使他产生厌世情绪;几年后,亲眼目睹至友似生母般发疯,让他内心的恐惧加剧。
30岁时,他的身体渐衰,此后饱受神经衰弱、皮疹、痔疮、胃痉挛、失眠症、肠炎、心跳过速等病的折磨。
35岁时,姐姐家突遭大火,所有物品皆付之一炬,因其房屋有巨额保险被怀疑自己纵火以骗保,姐夫不堪其辱卧轨自杀。
姐夫死后,姐姐家背负的高利贷全落在他头上,除此之外,他还要承担养父母、亲生父母的赡养,为此芥川龙之介四处奔波筹钱,健康状况再度恶化。
同年四月,与好友相约在帝国饭店自杀未遂;七月,在其卧室服用大量安眠自杀,留下的遗书中写道,自己对未来有种模糊的不安。
在他自杀前六年,即1921年,受大阪每日新闻社所聘来华访问。
他由海路登陆上海,周游江南一带,访遍芜湖、九江、武汉、长沙,再北上游历京津一带,最后经由朝鲜半岛回到日本。
在游历期间,芥川不断为报社提供可刊登的游记文章,也就是之后集结成书的《中国游记》。
那时的中国是满目疮痍的乱世中国,麻木、迂腐、破败、落后,充斥在市井的每一个角落。
从小熟读中国古典名著的芥川,臆想中的中国应该是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可现实却与理想大相径庭。
这才令他感叹道:“现在的这个中国,不是我们在诗文中读到的那个中国。”
由他撰写的《中国游记》出版时,遭到了许多人的谴责,认为是有偏见。
但鲁迅却对芥川似乎有着一股“高山流水”之情,曾着手翻译了他的名作《罗生门》与《鼻子》。
而芥川龙之介亦被称为日本的鲁迅,可谓惺惺相惜,两人的文风也极为相近,皆以批判为主。
如鲁迅一般的人,应该不会信口雌黄,那么100年前的中国是否真的就如芥川龙之介所描述的一样。
日本NHK根据芥川《中国游记》中的《上海游记》改编而成的短剧《异乡人:上海的芥川龙之介》将对此娓娓道来。
短剧并非一味的还原芥川眼中的旧中国,而是将视角投向“救中国”,由败落、反思,转向新生。
芥川前脚刚踏足上海就遇到了黄包车夫的纠缠。
这些人力车夫从各个方向汹涌而来,大声嘶叫着,口中唾沫星子横飞,一手把着车,另一只手拉着芥川的胳膊,祈求他坐自己的车。
他们的“热情”让芥川不由自主地退却,为了打发烦人的侵扰,他学会的第一句中文便是“不要、不要”。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车夫们到了晚上转头就变成拦路抢劫的盗贼,为了耳环会割掉贵族妇人的耳朵。
街道上还有声势浩大的工人运动以及镇压暴乱的警察。
两方人马都为了各自的权益争斗,扫眼过去,横尸街头的男女老少不计其数,甚至有小孩无助的跪在父亲的尸体前哭泣。
夜幕降临,茶馆也不再是小憩的地方,而是妓女盛行的烟花之地。
她们学着上流社会的模样人人戴副眼镜,然后对前来的日本人说着“saigo、saigo”,俨然红灯区的样子。
至于“saigo”的意思可不是什么光彩之事,原是日俄战争时,日军抓到中国女人将她们带到附近高粱地时的叫嚷,后来流传开来。
既然映入眼帘的都是不堪,深入民间应该会淳朴多一些,但芥川误会了。
走巷弄堂里随处可见引车卖浆之流,他们专门以高价坑骗不懂行情的外国人或第一次来的外地人,市侩嘴脸尽显。
街头小摊旁有脚上生疮的拾荒者,有如行尸走肉般躺在破干草上一动不动的乞丐。
他们衣衫褴褛、臭气熏天,身前的乞讨盆里空空如也,行人从旁路过尽数视而不见,好像对此见怪不怪。
更有甚者,在大街上睡醒之后,堂而皇之地往池塘中小便,这一幕恰巧被芥川撞见。
他鄙视这样的行为,让空气中弥漫着使人郁闷的尿臭味,更加恼怒不懂奋起的中国人,彷佛国之不国与他无关。
底层人士行为粗鄙,众星捧月者也是道貌岸然。
在舞台上一颦一笑举止优雅的戏剧名伶绿牡丹,一旦到了后台便不顾身份的徒手擤鼻涕。
在戏院不远处的犄角旮旯里,躺着数量众多的吸食鸦片的人。
他们个个面黄肌瘦,贪婪的吞云吐雾,誓要用尽毕生的力气抽掉仅有的鸦片,然后得过且过。
羸弱的中国,不仅国民皆无斗志,就连小孩都难逃磨难。
在农村,有人在路边卖婴儿,小点儿的三块钱,大些的五块钱,想要更大点的孩子,也仅需50块。
如此衰败的景象,令芥川失望道:“即便是中国人自己,只要还没有心智昏聩,一定会比我这样的一介游客更加地不堪忍受吧。”
这是他所见的旧中国,但在他眼中还有即将到来的新中国,一代人终将老去,但有人总在年轻,正是这群年轻人让泱泱大国正在崛起。
他们是妓女们。
她们身上还存有半殖民统治下的人情味,她们会分食沾上已经死去的至亲血液的桃酥。
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让至亲的血液在自己身体内流淌,增添了浪漫气质的“人血桃酥”像极了鲁迅笔下的“人血馒头”。
他们是绿牡丹们。
虽已被西洋同化,但旧上海仍然保留着古典中国的美,是绿牡丹他们用京剧捍卫着中国传统文化为数不多的硕果。
他们是露露们。
露露本为大户人家,识文习字,但因家道中落沦为男娼,但他仍有一腔热血,并以血肉之躯对抗恶之洪流。
他们是李人杰们。
李人杰的原型是李汉俊,他是中共一大的参与者,第一次代表大会就是在他家举行,也是他促进了中国的第一次由无产阶级领导的社会革命。
他们都是《新青年》。
他们于苦难中,迸发出灿烂的铁树银花,正因为有了像他们般的一代人,才有了我们这一代安然的生活。
当时的中国何其困难,可他们不论贫贱始终坚守着中国人压不弯的脊梁。
有了这些“脊梁”,我们才能真切的感受到中国的强大来之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