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每年11月到12月,是观赏枫叶的最佳季节。我国有“四大赏枫胜地”,分别是北京香山、南京栖霞山、苏州天平山和长沙岳麓山,其中有两处位于江苏。
早在明清时期,江苏就已出现了诸多赏枫佳地,“秋来枫树老,霜染一林丹”,文人们纷纷吟咏歌颂凌寒傲霜的红叶;“天平十月看枫约”,几百年来,江苏人将赏枫秋游作为不可或缺的时令民俗,延续至今。
栖霞山:拂头红树千枝
在南京,提起红叶,人们首先会想起南京东郊的栖霞山。早在六朝时期,栖霞山就已形成丰厚文脉,山中始建于南朝萧齐时期的栖霞寺是佛教“四大丛林”之一。栖霞山风景旖旎如画,乾隆皇帝在此建有行宫,先后五次驻跸于此,对栖霞山作出“金陵第一明秀山”的美誉。但栖霞山最为广为人知“名片”却是她的满山红叶。深秋季节,山上山下,红霞缭绕、丹枫烂漫,灿若红云的枫林中,摩肩接踵的是来自全国各地观赏红枫的游客。
“栖霞山早在六朝时期就已经有枫叶林,但真正形成‘栖霞赏叶’以及‘秋栖霞’的习俗,则是在清代以后。”南京栖霞山风景区的文史专家、《金陵明秀栖霞山》的作者张军说。
由青而黄,由黄而红,由红而紫,霜愈重、色愈浓,枫叶凌寒傲霜的品格,历来受到文人的尊崇。在他们的笔下,能找到很多描摹栖霞红叶的诗句。“栖霞红树烂如霞,十月天晴风日嘉”,这是明末清初南京诗人纪映钟赞美栖霞山秋色的诗句。同时代的著名诗人朱彝尊登栖霞山,作诗四首,有“槭槭霜叶鸣”之句。
乾隆年间的南京诗人王友亮在《金陵杂咏·摄山》中说:“秋时人多看红叶于此(摄山,即栖霞山)”。诗中更是写到:“枫叶秋林烧入云”;袁枚的女弟子、诗人骆绮兰写有多首游栖霞山的诗,有“仙楼都拥赤城霞”的诗句。两江总督尹继善曾与大诗人袁枚同游栖霞山,“共爱枫林霜叶晚,终输春暖碧桃红”,“朱履却宜枫叶老,清峰岂厌鬓毛斑”,用诗句记录下秋天栖霞山的绝美风景。
南京大学图书馆馆长程章灿教授在其新著《山围故国》中对栖霞山何时广植枫树做过考证,他推测,至少在十七世纪后期栖霞山就有大量的枫树林了。孔尚任在《桃花扇》中有一首《哀江南》曲子,其中有“新红叶无个人瞧”的句子,描写的可能就是栖霞山红叶。在《桃花扇》中,更有“放目苍崖万丈,拂头红树千枝”的佳句。
多位学者仔细研读多种地方文献后推断,在南京家喻户晓的“春牛首,秋栖霞”的民俗可能产生于清代中后期,到民国时广为流播,“栖霞赏红叶”成为文人的风雅和普通市民的秋游首选。
1934年12月15日的上海《申报》载:“自本年十月一日至十一月二十日止五十天时间内,仅由京沪铁路京丹段各站前往栖霞山观赏红叶游客已达九千人……”,在交通不发达的八十多年前,依然有大批游客沿着沪宁线,乘坐缓慢的列车前来栖霞山赏秋,足见“秋栖霞”当时就已经享有了极高的知名度和极强的吸引力。
目前的栖霞山景区已种植了鸡爪槭、红枫、枫香、榉树、乌桕、美国红栎和中山红等红叶树种5万余株,栽植面积约24万平方米。深秋时节,满山红叶层层叠叠,枫林如火,枫叶流丹,仿佛漂浮的红霞随着山峦起伏栖息停留,蔚为壮观。
天平山:仿佛珊瑚灼海
苏州著名作家周瘦鹃曾列出秋游姑苏四个必看的“节目”:中秋节,游虎丘兼泛七里山塘;农历八月十八夜,可去石湖串月;九月初九重阳节,登临吴县华山望远;深秋季节,别忘了爬一爬天平山,看一看秋日经霜、漫山红遍的奇景。
海拔221米的天平山位于苏州城西,北宋名臣范仲淹的高祖、曾祖四世葬于天平山,皇帝将此山赐给范家,故天平山又有“范坟山”、“赐山”之称。天平山以红枫、清泉、怪石为著,以红枫最为著名,从明末以来就是江南最为著名的赏枫胜地之一。
周瘦鹃提醒游人,天平山赏枫的最佳时节是农历十月,这是因为“枫叶须经霜而红,红而始美,因此看枫须等到秋深霜降之后,太早则叶犹未红,太晚则叶已凋落,大约须在农历十月间吧”(《天平山看枫》)。
据考证,天平山最早枫林属枫香树,始于明朝万历年间,由范仲淹十七世孙范允临种植。范允临是著名书画家,曾在南京、云南等地任职,官至福建布政使司右参议。万历三十二年,范允临辞官回到苏州隐居后,将宦游生涯中收集的枫香树苗在祖坟地天平山广为种植,形成苏州城外最大一片枫林。
从清代开始,每一个晚秋,苏州的文人雅士们都会结伴去天平山赏枫,吟咏唱颂,留下大量诗文。康熙十四年秋天,江苏巡抚宋荦前往天平山游览,他的诗句生动写出枫叶颜色红黄的转换:“或绚如赪虬,或灿如黄菊。参差青松间,一一媚晴旭。”生活在清嘉庆年间的苏州文人、藏书家顾莼写道:“丹枫烂漫锦妆成,要与春花斗眼明。虎阜横塘景萧瑟,游人多半在天平”,记录了天平山是深秋苏州最热闹的去处。当虎丘与横塘的风景已萧瑟时,天平山“丹枫烂漫”,妖艳似火的枫叶能与春花媲美。清代诗人李悔庐写下一篇《天平山看枫叶记》,更加详细地描摹天平秋色:“枫林远近,红叶杂松际。四山皆松栝杉榆,此独多枫树,冒霜则叶尽赤。今天气微暖,霜未着树,红叶参差,颜色明丽可爱也。历咒钵庵,过高平范氏墓,岩壑溢秀,楼阁涨彩……”
天平山看枫叶,不单单是文人的雅好,更是普通苏州人的民俗。记录苏州时令节俗的《清嘉录》载:“郡西天平山为诸山枫林最胜处。冒霜叶赤,颜色鲜明,夕阳在山,纵目一望,仿佛珊瑚灼海。”
游人必看的枫树,在“万笏朝天”一带的“三太师”坟前,共有九株,树干高大,苏州人称之为“九枝红”,“远近枫林,无出其右”。追求雅致的苏州人一年四季都要出游,他们将“秋游天平”看作一年游兴的尽头,爬山累了,就租个竹椅子,“以替足力”。文人蔡云《吴歈》中写道:“赏菊山塘尚胜游,一年游兴尽于秋。天平十月看枫约,只合诗人坐竹兜。”
如今,红霞缭绕、丹枫烂漫的天平山保留着大量当年范允临种植的古树。和其他赏枫地相比,天平山的枫香树更为高大,有的需两三人合抱。枫叶也很独特,呈三角形,同一棵树上的树叶有嫩黄、橙红、赭红、深红等不同颜色,呈现“五彩枫”的奇景。
枫树湾:霜染一林丹
苍崖丹枫,万红千黄,除了栖霞山和天平山,江苏还有多处赏枫胜地。
在黄海之滨的连云港,连云区宿城的枫树湾名闻苏北,古老的原生枫树林枫叶如丹,灿若明霞,美不胜收。明代海州文人顾乾在其所撰《云台山志》中说:枫树湾“山多枫树,秋霜渐老,则红叶满林”,他将“枫叶霜寒“列入“云台山三十六景之一”,并作诗赞颂:“秋来枫树老,霜染一林丹。叶夺明霞艳,枝瑶夕照寒。凌空翻赤影,映水漾红澜。吟赏停车客,徘徊兴未阑。”
在无锡,惠山历来是观赏枫叶的好去处。无锡文史作家王辉介绍,惠山寺前,百年老树的叶子已由绿变红,霜重色浓,为古老寺庙增添了厚重与沧桑。“借得青山不用还”的寄畅园内,枫叶如云似霞,五彩缤纷,参差错落。红色、黄色、绿色,寄畅园内斑斓的色彩,加上园内“锦汇漪”灵动的水面,以及远处漫山红遍的惠山,将寄畅园的秋色演绎得热闹而又浓烈。
明清时代的无锡的文人们曾不吝笔墨地描写惠山秋景,清代邹卿森在《惠山麓观枫林二首》中这样描绘:“杖策披枫林,杳然秋山长。丘陵芥纡互,松柏滋烟霜。幽响出丛木,回飙亦已凉。目纵情更延,清泉闻空香。”
此外,徐州的彭园,扬州的瘦西湖、个园、何园、蜀岗西峰,镇江的焦山,常州的青枫公园、红梅公园等处,也是江苏各地深秋不容错过的“赏枫打卡地”。
文献中还记载着一些昔日颇为知名的“赏枫地”。明代,常熟文人孙艾打造赏枫胜地“吾谷”,以“吾谷枫林”之名列入“虞山十八景”。“吾谷枫林”虽消失于清末,但我们依然可以从“常熟吾谷,霜后丹枫,望若锦绣,骚人韵士,往往觞咏其下”(《百城烟水》)的记载中,来想象那一片深秋时节燃烧在虞山山麓、似火一般的枫林。
枫叶为什么这样红
枫叶如火,红得浓艳,在《山海经》中等典籍中有一个神奇的传说:黄帝擒获蚩尤并将其杀死后,将蚩尤身上的刑具(一说蚩尤的武器)抛弃在“大荒”之中,很快化成了一片片枫树林。这个悲壮的故事来自古人想象。专家介绍,枫树叶变红,主要和是叶中含有的花青素有关,花青素在酸性液中呈红色。进入秋天后,气温迅速降低,光照减少,有助于叶内花青素不断生成,此时,枫树等红叶树种的叶片细胞液呈酸性,叶片因此呈现美丽的红色。
从六朝开始,赏枫观枫就是中国人延续不绝的时尚,枫叶也成为中国文学的重要意象。杜牧的《山行》是最为脍炙人口的“赏枫诗”:“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元代剧作家王实甫在《西厢记》中的秋色描写也可谓经典:“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唐代诗人张继在苏州写下的《枫桥夜泊》也提到了枫树:“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羁旅愁怀、漂泊在江南的诗人早已经没有了赏秋吟秋的闲情。深秋已至,如火的枫叶和星星点点的渔火,勾起的是他难以排遣的无尽愁绪。
来源:交汇点记者 于峰
编辑:吴盈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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