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玉住在栊翠庵,书上说,元妃省亲时,“怱见山环佛寺,忙另盥手进去焚香拜佛”,可见栊翠庵建在山中,清雅幽静。关于栊翠庵的描写,最出彩的不是栊翠庵本身,而是庵里那枝娇美的红梅。书中是这般描述的:“只有二尺来高,……花吐胭脂,香欺兰蕙,各各称赏。”书中的妙玉很特别,简单说就一个字“怪”。她出生于富贵官宦人家,却不得已出家,带发修行。她性情孤僻,清高过洁,看似素雅脱俗,实则恋恋难忘红尘富贵,流光溢彩,像极了栊翠庵的这枝红梅。
书中第41回,刘姥姥在贾母众人带领下游园,来到栊翠庵,贾母要吃茶,看妙玉如何招待:只见妙玉亲自捧了一个海棠花式雕漆填金“云龙献寿”的小茶盘,里面放一个成窑五彩小盖钟,捧与贾母。贾母道:“我不吃六安茶。”妙玉笑说:“知道。这是‘老君眉’”。贾母接了,又问:“是什么水?”妙玉道:“是旧年蠲的雨水。”
来自官宦富贵人家
看她和贾母的一问一答,这许多讲究,全然是官宦富贵人家里才有的作派。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邢岫烟说:“他因不合时宜,权势不容。”贾宝玉也说她:“他为人孤僻,不合时宜,万人不入他的目。”妙玉的怪,就怪在她“不合时宜”。在红尘中,她不合时宜,自认清高,瞧不上那些权贵。在空门中,她依然不合时宜,自恃曾经的贵族身份,既放不下,又拿不起,最后终究落了个“过洁世同嫌”(《红楼梦曲·世难容》)。
妙玉天赋聪慧,是一个“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的美丽才女。然而,不知妙玉的身份曾经有多少高,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总是让感觉高高在上,非常了不得的样子。刘姥姥饮过茶水的茶杯,她要扔掉,书中说:
宝玉和妙玉陪笑道:“那茶杯虽然脏了,白撂了岂不可惜?依我说,不如就给那贫婆子罢,他卖了也可以度日。你道可使得?”妙玉听了,想了一想,点头说道:“这也罢了。幸而那杯子是我没吃过的,若我使过,我就砸碎了也不能给他。你要给他,我也不管你,只交给你,快拿了去罢。”
看,一个本来她本要丢掉的杯子,宝玉得“陪笑”着,哄着向她讨要不说,妙玉还得先“想了一想”,方才“点头”,同意就同意了呗,她后来居然还带了这么一句:“幸而那杯子是我没吃过的,若我使过,我就砸碎了也不能给他。”这句话一出口,真的是让人瞠目结舌,这话放在书中,叫清高过洁,放在现实生活里,这人已经不是洁癖或是清高,完全是对他人的一种侮辱。
还是喝茶,书中黛玉好奇问了一句:“这也是旧年的雨水?”
妙玉冷笑道:“你这么个人,竟是大俗人,连水也尝不出来。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着,收的梅花上的雪,共得了那一鬼脸青的花瓮一瓮,总舍不得吃,埋在地下,今年夏天才开了。我只吃过一回,这是第二回了。你怎么尝不出来?隔年蠲的雨水那有这样轻浮,如何吃得。”
这段描写,不在于她喝茶有多少讲究,也不在于她说黛玉是个“俗人”,而是在于她说话的前那一声“冷笑”,好友相聚,闲话一二,茶水有些特别,随口一问,竟问出妙玉的优越感了,这声冷笑,是她发自心底的轻蔑和不屑。
嫌弃刘姥姥,取笑黛玉不识茶水这些也就算了,在她眼里,堂堂贾府她都未曾放在眼里。书中有这么一段:
(妙玉)仍将前番自己常日吃茶的那只绿玉斗来斟与宝玉。宝玉笑道:“常言‘世法平等’,他两个就用那样古玩奇珍,我就是个俗器了。”妙玉道:“这是俗器?不是我说狂话,只怕你家里未必找得出这么一个俗器来呢。”
她是不是说狂话,咱不知道,就算真如她话中所说,她的东西有多么的了不得,真的是全天下独没有,独她有,也不用如此显摆,处处要压别人一头,方才显得自己高人一等。
宝钗、黛玉、妙玉,这三位才华绝代的女子都是客居贾府,宝钗贤德谦和,自不会这样说话做人,就算是极得贾母宠爱,有着伶牙俐齿之称的黛玉,也从不会通过贬低他人而表现自己。事实上,真正尊贵、有才德的人是不会这样做人的,尊敬别人,是最基本的礼貌也是品格,越是尊贵有才德的人,越是谦和,宽厚待人。所以,作为一个有洁癖的出家人,妙玉执着表相,终究“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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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小庄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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