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长安风物到东京老铺，中国濒临失传的传统文化竟在日本得到传承
无斋山人谈异录2019-11-04 14:03
01
“啊，若非亲眼见到，实在难以想象这世上竟然会有如此雄伟的城市！”仰望着面前这座繁华宏伟的长安城，19岁的阿倍仲麻吕不由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公元717年4月，春已深，晚樱开。阿倍仲麻吕所在的船队在茫茫大海上漂流数月，其间经历了九死一生，终于抵达了目的地——扬州。在这支船队上乘坐着的，是日本国派往大唐帝国的第八批使团。
彼时，海运还是九死一生之事，四艘船一同从日本岛出发，到达遥远的大唐时，可能就剩下一艘了——这还算好的，最危险的时候，四艘船全部葬身茫茫大海，也是完全可能的。
然而，传说中那个无比繁华、无比富饶的大唐，实在令人魂牵梦萦，足以让这群来自日本的留学生们以命相搏。
如日中天的大唐盛世、血脉旺盛的中华文化、八面来风的宏大气度，共同绽放出一朵让整个世界都瞠目结舌的国际大都会。一切有关财富与时尚的资讯，都将从这里出发，迅速辐射到全国各地，然后远波海外，引领世界潮流。
阿倍仲麻吕乘坐的船只登陆扬州港的那一天，春和景明，惠风和畅，是个难得的好日子。这支前来朝圣的日本使团在扬州城稍作休整，便昼夜兼程，向着心中额圣地长安城进发。
五个多月后，他们终于抵达了长安。
远处，巨大的城池如同一头威严的巨兽，矗立在广阔而富饶的平原上。日本留学生们的反应不一，有的放声高歌，有的捶地痛哭，而阿倍仲麻吕事后回忆说，自己当时“浑身颤栗、不能自已”。
02
全盛时期的长安城，占地约87平方公里，常住人口超过150万，其中有三分之一，是来自世界各地的客商。这座城市的规模，是古罗马城的五倍，是巴格达城的六倍，是君士坦丁堡的七倍——可以说，在无比漫长的岁月中，长安城一直是人类所建造的最大城市。
属于长安城的辉煌，将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大唐盛世戛然而止。自黄巢之乱开始，如日中天的唐王朝，就进入了衰败的晚年，而在那个注定会令无数人哀伤的时刻，这座辉煌的城市将彻底毁于战火。而下一个王朝，将会在千里之外的开封城得到重生。
但无论如何，矗立在阿倍仲麻吕面前的这座长安城，仍然处于全盛时期。而那位站在全城最高处的大唐天子，则被世人尊称为天可汗。他可以在酒席上，命令来自东突厥的可汗下场跳舞，也可以命令南蛮国的首领当众赋诗。自然，他也有这样的资格——站在长安城的中心，张开双臂，得意地对臣子们宣称：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矣！
阿倍仲麻吕清楚地记得，大唐立国之前，是一个叫做“隋”的朝代。那个时候，日本还傲慢地在国书里留下这样都落款：“日出处天子致书日没处天子。”
没过几年，不可一世的日本国在入侵朝鲜时，遭遇了来自华夏的一支军队。日本军队不仅被彻底击溃，就连数百艘船只也尽数被烧毁。而那支打得日本毫无脾气的华夏军队，只不过是大唐帝国派出的一支偏师，连主力都算不上。
此后，日本彻底成为了唐王朝的小跟班，并不断派出访华使团，希望学习大唐帝国最先进的文化知识。建筑、律法、服饰、围棋等许多古老的华夏文化，就是在这个时期传入日本的。
03
阿倍仲麻吕一行人进入长安城后，受到大唐政府的盛情款待。按照惯例，他们可以留在长安考察一年。而久慕中国文化的阿倍仲麻吕，特意向大唐提出申请，希望进入国子监留学。
阿倍仲麻吕的申请得到了获准，同时，大唐政府还批准他参加了科举考试。阿倍仲麻吕在这场考试中金榜提名，高中进士。此后，他就留在了长安城，专门从事文书修编的工作，并在太子的府邸上做过一段时间的陪读。
为了更好地入乡随俗，阿倍仲麻吕给自己起了一个中国名字“晁衡”。化名晁衡的阿倍仲麻吕，可谓是交友满天下，在大唐生活的数十年里，他与许多著名的文人，例如李白、王维等人，都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55岁那年，已经来到大唐30多年的晁衡开始思念遥远的故乡，于是向唐玄宗申请归国。
唐玄宗感念晁衡的劳苦功高，不仅破例任命他为大唐使节，还特意赐诗褒奖他为中日友谊作出的贡献。王维也专程写了一首题为《送秘书晁监还日本国》的诗相赠，诗前还特意写了一篇六百多字的序言，字字殷切、句句深情。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晁衡乘坐的船在东海触礁，然后被强风吹向南海。所幸，晁衡并未溺亡，他在南洋流亡两年之后，终于返回大唐。此后，直到终老大唐，他再也没能回到故土。
晁衡死后，朋友们把他葬于长安东郊。在今天的兴庆宫公园，还留有一座“阿倍仲麻吕纪念碑”，以彰其迹。
在阿倍仲麻吕的故乡日本，一场效仿大唐的风潮正在兴起，上至天皇，下至平民，日本如饥似渴地汲取来自大唐的文化和风俗。在阿倍仲麻吕抵达大唐的同时，此前派往大唐的使团，就已经把长安城的建造图纸带了回来。天皇命令能工巧匠按照这张图纸，仿建了一座“平城京”，也就是今天的奈良城。
可以说，今天走在日本街头，你所能看到的许多样式古朴的建筑风格，都是对当年那个无比灿烂的大唐文化的传承和发扬。
04
阿倍仲麻吕去世一千多年后的公元1952年，北京，一座拥有3000余年建城史、900余年建都史的历史文化名城，面临着被大拆大破的命运。许多拥有近千年历史的古老建筑，从此将不复存在。
面对此情此景，梁启超之子，清华大学建筑学的奠基人梁思成痛苦地说：“五十年后，历史将证明我是对的。”
今天，地安门、崇文门、东直门，以及气魄宏大、举世无双的北京古城墙……这些古老的建筑，早已不复存在，只在原地空留下一个个地名，依稀提醒着我们：这里曾经有过一座历经千年沧桑的古老建筑。
虽然由于种种原因，中国的许多古建筑并没有得到很好的保存，但梁思成先生的努力，却在大洋彼岸的日本开花结果了。
1945年，梁思成专程找到美国驻重庆办事处的联络官布朗森上校，并向他说明了保护日本京都、奈良古建筑的重要性：
“上校先生，要是从我个人的感情出发，想到四万万中国人蒙受的深重灾难，我是恨不得马上炸沉日本四岛的。然而，一种职业与历史的责任感，让我马上冷静下来。日本的古建筑不仅仅是某一个民族的，而是全人类文明结晶具体象形的保留，我图上所标注的地方，保留着东方最古老的建筑。像奈良的唐招提寺，法隆寺，那是全世界最早的木结构建筑，一旦炸毁，那是永远无法补救的。”
最终，美国政府采纳了梁思成的建议，在对日本进行轰炸时，有意避开了京都、奈良等古城，从而使得奈良城内那些古建筑得以完整保存。
今天，我们到日本去旅游，还能看到那些古色古香的唐式建筑，真的要感谢当年梁思成先生的仗义执言啊。
05
无论是建筑还是手艺，对于那些古老传统的传承和延续，日本人简直有一种近乎痴迷的爱好。
日本有一个叫做“人间国宝”的节目，其内容就是邀请嘉宾们漫步在日本的市井街巷，去寻找那些有价值的人或店。在节目里，我们可以看到许多动辄经营了上百年的老店，或是绵延传承了数代人的古老手艺。
有一期节目，播出了一家面包店，这家店在东京的一条商店街上开了40多年，附近的居民已经习惯了每天早晨在这里买几块面包当做早餐。有一位曾经住在附近许多年的阿姨，在搬家之后，还会专程过来买面包回去吃，因为“老公只吃这个”。
在东京有一个段子：一条街上有两家千年老店，有一天，一个客人在其中一家店吃饭时，问店主说：“隔壁那家千年老店怎么样？”店主刚开始回答说：“他家的味道也很不错哦。”但过了一会儿，店主实在忍不住，又多说了一句：“但是他家前一阵子换过一次主人哦。”然后客人问他：“是什么时候换的主人呢？”店主回答说：“大概是两百多年前吧。”
这虽然只是一个段子，但从中我们也可以看出，日本人对传统有着变态一样的极致追求，然而，正是这种追求，才让日本拥有了全世界最多的百年老店。
在繁华的东京街头，那些传承了上百年甚至近千年的老铺们并不需要特意宣传，它们只是静静地呆在那里。时间的长河缓缓流过，就在它们身上镀上了一层属于老铺的独特魅力：
你可以品尝到一瓶来自明治元年的正宗烧酒，也可以买一件用天保年间手艺制造出来的、精致风雅的“京扇子”，当然，你还可以坐在一家明治19年开业的料理店，吃上一锅暖暖的寿喜烧……
每一次对东京老铺的探索，都是一次穿越时空的旅行。
06
乌尔巴诺维斯，一位来自波兰的插画家，少年时跟随家人到日本旅行，被东京街头那些古朴的老铺深深吸引。那些只有在日本动漫里才能见到的风景，激起乌尔巴诺维斯的强烈共鸣，并为他日后的创作引发了源源不断的灵感。
于是，乌尔巴诺维斯决定留在日本，寻找属于自己的艺术风格。
他先在日本著名的神户艺术工科大学学习动画专业，毕业后，进入东京的动画工作室Comix Wave Film担任动画背景插画师。他曾经为日本知名动画导演新海诚的电影《你的名字》等多部作品手绘漫画背景，绘画风格深受观众好评，并成为世界知名的插画师。
在东京定居期间，乌尔巴诺维斯走遍东京五大名区，游历了近两千家老铺，并从中选出有美学个性的五十家，用近百幅门面全景、细节分镜以及店内透视图，手绘出如新海诚的动画一般唯美浪漫的昭和风情。
位于东京新宿的御苑，是《秒速五厘米》和《言叶之庭》的主取景地，在这里，有开张于1948年的中餐厅宝美楼，金灿灿的屋顶、正红色的瓷砖和栏杆分外惹眼。
在《你的名字》中出现过的千代田区日枝神社，不远处便是鹤谷洋服店和海老原商店，自1928年开店以来，至今承接定制男装并贩售复古杂货，是神保町古着迷的淘货圣地。
这些散发着浓浓时代感的昭和老铺，虽然看起来并不显眼，但却一直守护着古老的传统，凝聚着几代东京人的情感记忆。在乌尔巴诺维的画笔下，它们一如新海诚动画里的风景：唯美如梦，细节逼真。
翻开书，我们就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奇妙意境与怀旧气息。走进这些老铺，发现一个有味道的老派东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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