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点一:玄武门事变的当天是原定召集太子、齐王和秦王就“淫乱后宫”一事当面对质的日子,高祖李渊怎么有心情“泛舟海池”?疑点二:就算李渊当时在游玩作乐,何以对玄武门的冲天杀声充耳不闻?宫内上上下下几千号人都在这一天失去了听觉?疑点三:尉迟敬德身披铠甲、手持长矛到岸边迎接高祖时,高祖和近臣才如梦初醒,试问皇帝身边的禁卫军去了哪里?尉迟敬德这样一身打扮为何能堂而皇之地在宫内行走?疑点四:玄武门之变后论功行赏,身为普通武将的侯君集为何与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尉迟敬德并列为一等功臣?种种迹象表明,在大唐武德九年六月四日这天的玄武门之变里,不仅只有“玄武门”这一个战场,还有一个李世民耗尽一生都要掩盖的“第二战场”——太极宫!
大唐天下安定之后,太子李建成、齐王李元吉和秦王李世民的权力之争逐渐演化到势不两立的地步。此刻的李渊身居极位、儿孙满堂,但也在皇帝与父亲两个角色间游走不定。作为皇帝,“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是确保大唐江山永固最直接的方法,那就意味着要确保以后太子的皇位坐得稳,现在就得杀掉秦王;作为父亲,即便世民有“觊觎大宝”之嫌,可他毕竟与建成、元吉一样是自己的亲骨肉,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子孙围膝更能让一位垂暮老人感到慰藉的吗?李渊感到无奈、痛苦,他想过各种办法调和太子与秦王的矛盾,但局势却愈演愈烈,终于在武德九年六月四日这一天爆发。
面对太子和齐王一波又一波的政治攻势,势单力薄的李世民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从名位上说,对方是储君,自己只是藩王;从人脉上说,大哥有四弟相助,自己却形单影只;从资源上说,后宫舆论基本为太子所用,自己反要时常提防嫔妃谗言。在这场政治对决中,李世民不可避免地陷入劣势,但其实这些都不重要,只要有皇帝支持,所有的困难都会迎刃而解,如果这样的话,我想也就不大可能会发生后来的“玄武门之变”了。可问题恰恰在于李渊心中理想的继承人是太子而非秦王,这就使得陷入绝境的李世民不得不绝地反击。
六月三日清晨,太白经天,古人对这种天象极为迷信,太史令傅奕向皇帝呈上密奏:“太白见秦分,秦王当有天下”。这道密奏对李世民极为不利,但也正是这件事把李世民逼上了绝路。尽管秦王集团此前就已经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但究竟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以什么借口发动政变?没有人知道。如今这一天终于来临了,高祖李渊怒不可遏地召秦王进宫,甩手把傅奕的奏疏扔到李世民面前:“你自己看吧!”李世民轻蔑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奏章并没有弯腰拾起,而是从袖口中拿出另一份准备已久的奏疏:“臣也有一道密奏!”当李渊满腹狐疑地打开奏疏后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眼前白纸黑字赫然写着:太子和齐王淫乱后宫!
这一指控直接把当时大唐帝国最有权力的几个人一网打尽,受害者是当朝天子,被告人是太子和齐王,控诉方是秦王李世民,最要命的是这件事以“淫乱”为由头,而且是儿子给老子戴绿帽子,李渊此时恨不得把李世民给撕了。作为一个成熟的政治家,李渊不可能看不出这封奏疏纯属子虚乌有,而且对于这种捕风捉影的宫闱丑闻只要你拿不出证据就是“诬告”!那么李世民有证据吗?答案是:没有。既然没有,你就是自寻死路,明日宣太子、齐王及百官入朝,双方当面对质,结果出来后你哪怕不死,政治生命也将从此终结。想到这里,高祖反倒有些释然,兔崽子,这种帽子也敢往你爹头上戴,就借这次机会结束掉你与太子的矛盾吧,以后安心做个富家翁,不要再想皇位的事了!
李渊不会想到自己的儿子同样是个优秀的政治家,这种明显的“授人以柄”,肯定别有用意。果不其然,当晚秦王府通宵未眠,甲兵将士紧急埋伏于玄武门附近,只等天亮后太子和齐王自投罗网。皇帝宣召的消息传到东宫和齐王府,元吉劝说建成托病不朝,同时召集军队以免不测,但秦王露出的这个“把柄”太诱人了,这场“丑闻官司”只要打完就能一劳永逸地解决二弟,有这种好事干嘛不去?是啊,可你为什么不反过来想,一向精明的李世民怎么会呈上这种“低智商”的奏疏?
六月四日清晨,玄武门之变爆发,关于在玄武门前的战斗经过一概省略,毕竟在各种影视和文学作品中已经表现过无数次。我们只探究文章开头提出的几个疑问,玄武门之变中只有玄武门一个战场吗?假设你是李世民,你要在皇宫的北门截杀太子和齐王,如何能确保一步之遥的李渊对此不闻不问?只要有一个宫女或太监跑去向皇帝报告了玄武门前发生的事,勤王的诏书马上就会从长安发向各地,那个时候即便你打赢了太子和齐王,也绝对架不住外地军队的合击,反而要落个“乱臣贼子”的恶名。所以在发生玄武门之变前,必须把高祖同外界的信息屏蔽开,如何屏蔽?收买或者拘捕所有的宫女太监?显然不可能,那等于向天下昭告“我要造反”,秦王也不会蠢到把捉襟见肘的兵力用来对付太监和宫女。可行的方案只有一个:直接控制高祖本人!
只要这点行得通,那么疑点一、疑点二和疑点三便都说得通,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在玄武门之变的同时或之前一点,太极宫内就已经发生了一场政变。在这场政变中,李渊的宫禁卫兵被悉数解决,高祖本人则被囚禁在昆明池的一艘小船上。所谓的“海池泛舟”纯属颠倒黑白,等到太子和元吉伏诛之后,一身重甲的尉迟敬德大摇大摆地替李世民向高祖逼宫。敬德向高祖提出的第一个要求是“天下兵马悉归秦王调遣”,李渊明白第一步是兵权,第二步是储君,第三步是皇位。后来李世民的轨迹也确实是这样的,但此刻高祖有选择的余地吗?没有!可以想象,在李渊就范之前,李世民大概不会与其见面的,为的就是避免父子相见的尴尬。
既然李世民不能亲自出面,那么由谁来主导“太极宫之变”呢?有人说是逼宫的尉迟敬德,但“太极宫之变”与“玄武门之变”时间几乎同步,当晚就已经埋伏在玄武门并且酣战至结束的敬德不可能分身到太极宫。让我们看一份李世民事后颁布的功臣名单,位列第一的五位:长孙无忌封齐国公,尉迟敬德封吴国公,房玄龄封邢国公,杜如晦封蔡国公,侯君集封潞国公。前四位自然没有争议,但当时只是秦王府普通武将身份的侯君集何以跻身一等功臣行列?史书对此只字不提,但我们仍旧可以从太宗皇帝十几年后的话里寻找到蛛丝马迹。
太宗皇帝晚期,侯君集卷入太子李承乾谋反一案,论罪当诛,太宗向群臣求情:“往者家国未安,君集实展其力。”什么叫“家国未安”?只怕玄武门之变解决的不仅仅是“国”的问题,更是“家”的尴尬,而侯君集的最大作用就是代替太宗处理了身为儿子不能出面的事情。在太宗之前,皇帝按例不能观看当朝史书,但“玄武门”是李世民一生都挥之不去的阴影,所以他迫切想知道史官们是如何记载“六月四日”的,于是后来的历史版本就变成我们现在看到的样子了。封建时代以“孝”治天下,“弑兄、杀弟、屠侄”都能坦然面对,但唯独不敢说自己曾经“囚父、逼父”,从这点来说太宗尽管贵为皇帝,却也是背负着沉重的负罪感艰难走完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