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经典香奈儿形象

所谓时装的艺术二十世纪初期,欧洲盛行一种束胸长裙,裙摆用铁圈撑起,远看如同一个硕大的蛋糕。这类华丽衣裙需要一副曲线玲珑的躯体,裙摆挡开之际,诱人的花香弥漫开来,足以令绅士名流炫目。

图:20世纪初(维多利亚时代)流行的裙

香奈儿从未拥有这类婀娜肢体。终其一生,她都保持了平板瘦削的身材,后来还剪了短发,猛一看,似乎一个假小子。

她并不试图将自己塞进那些裙子里。

可惜名人永远是双重标准患者。香奈儿本人终身违逆着这条原则。潮流滚滚而来,她只专注设计简洁至极的小黑裙和宽松的香奈儿套装,难以置信的是,最终胜出的却是后者。

20世纪中期,赫本身穿香奈儿小黑裙的经

她谋杀了潮流,却拒不承认,然而挡不住“反对秩序者”,时尚界的“莱昂 布洛瓦”的名声随之而来。香奈儿后来解释说,时尚是一个速度的问题,暗示她在这场改革中的作用可有可无。

可惜,这个女人已经有了太多自我矛盾的前例,这说法无法令人信服,反而多了另一层狡辩的意味——这是她为自己的过时提前设置的借口,然而错误地预估了人们对小黑裙和香奈儿套装的偏爱。

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的法国时尚界,香奈儿是绝对的话题中心。她被视为一个复仇者。巴黎的夜晚,服装设计师们试探着彼此的目光,试图在香奈儿身上寻找话题。他们总能共同“破解”她的阴谋:香奈儿以一个牧羊人的身份投入时尚界,试图戏弄整个上流社会。

对于野心家的解读永远不乏观众,何况,她确实让贵妇人穿上了更为廉价的鼠皮、原本是劳工专属的针织线衫和单一的黑白颜色。她用设计修饰廉价的物料,颠覆它们原本的质感。香奈儿对整个社会进行了“洗脑”:一件裙子的材质越是昂贵,这条裙子本身也就越贫乏。

设计师们群起抵制,她被妖魔化为一个为博出位不顾手段的三流设计师,却也似乎瞬间取得了成功。买香奈儿服装的贵族们居然蜂拥而至。

他们说香奈儿制造了一场幻梦,她用廉价拼凑出昂贵,人们迷醉在这梦境中——事实却是,战后匮乏的钱包让贵族们不得不沉浸其中,自我洗脑并簇拥向前。

人们达成了共识:当钱包重新塞满金币,香奈儿就会被打回原形,“自欺欺人”的时尚将自动瓦解。

可惜他们尚未领略香奈儿的魅力。没有人意识到这是一个“圈套”,没有人比香奈儿更了解女人的心思:女人永远野性难驯,一旦习惯了雅致的自由,就无法再接受被禁锢,如同习惯了舒适的躯体无法重新接纳胸衣。上层社会的女人们被自由的躯体禁锢了,除了香奈儿,其他人无法提供这种优雅的自由。

她并不吝啬提供这种自由。

香奈儿的每一次时装发布会都在巴黎康朋街31号的Chanel总部进行。站在总部入口处,会看到通向二楼的一条镜梯,镜梯盘旋而上,直通向香奈儿女士观看Chanel时装发布会的位置——自楼梯向下的第五级台阶。

巴黎康朋街31号的Chanel总部

时装发布会前,香奈儿总是跪在地上为模特整理服装。口中香烟燃起的白烟缓缓而上、散开,让她不得不眯起双眼。俯视着她的美丽女模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香奈儿工作时的面孔 总是让别人无端畏惧。

香奈儿一生参与过无数次时装发布会,她就是时尚。

在法国人眼中,香奈儿的真实样貌和那副著名的插图重合了——一只脚朝前,跨步前送,两肩垂下,一只手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比划着手势。

经典香奈儿照片之一

人们恭维香奈儿:时尚是一种艺术,顶级的时尚更是如此。

香奈儿却拒不承认:时装从来不是艺术。她公开宣扬,时装是一种技术,一种职业,一种生意,却唯独无法被归类为艺术。时尚能被归类为艺术的唯一途径是,被真正的艺术家重新再创作,像雷阿诺作品中的妇女小帽或安格尔绘画中配有金丝带的农夫帽。

但事实却是,百年后,人们还在反驳着香奈儿的反驳。

自由,还是自由“可怕的弓形眉毛”、“张开的鼻孔如马的鼻孔一般大小”、“头发比魔鬼还要黑”、“嘴如同一道裂缝”,香奈儿这样自述外貌。

她从不扩大自己美貌的力量,但关于她魅力的传说却从不断绝。

1921年,香奈儿初次见识到上层社会的真实面貌。而当21岁的香奈儿初遇安波、随之入住城堡的说法流出,便埋下了她被写成傻白甜爱情小说主角的伏笔。人们无法抗拒欣赏标准灰姑娘童话剧情的诱惑。

年轻的香奈儿

幸好真相足以浇灭一切幻想。她不过阴差阳错踩上踏入上流社会的门槛,从未真正进入过。贵族家中的仆人也是仆人,并不能轻易得到他人的另眼相待。更重要的是,香奈儿并非完全依赖男人养分的菟丝花,懂得如何借力前行——没有人能超脱时代的限制,这是彼时的女人们无法反抗的宿命,因为男人而羞辱香奈儿的,显然都戴上了有色眼镜。

虽然拿到了一个童话幻想故事的开头,她却把故事的最终执笔者换成了自己。

永远不要嫁给有零钱包的男人,香奈儿后来这样劝告女人们。她通过花钱的方式去判断一个人,似乎一个人如何挣钱并不重要。她当然不必关心这个问题。对于这个巴黎最富有的女人而言,钱财是真正的身外之物。

穷人家的孩子注定早熟。有些人垂垂老矣,还在幻想用爱感化一切。可香奈儿十二岁时就已经意识到,金钱是万能的钥匙。她坚信,当一个人毫无背景和权势可言,财富就成了与上流社会平等通话的唯一凭据。

巴黎的八卦小报是风流韵事汇聚之地,它们总是暗戳戳散布那些有钱人为香奈儿一掷千金的传言。谣言太多,成了惯性动作,香奈儿后来已经懒得反驳。

事实上,她总是为朋友们花钱。越是富有的朋友,她为他们支付的金额也就越大。她从不让和她一块旅游的艺术家付账,因为“他们一旦知道自己的快乐是免费的,就会更加有趣,魅力十足。”

更重要的原因是,香奈儿永远很忙,压根没有精力一一参与那些风流韵事。她雇佣众多王公贵族代替自己参加应酬和社交活动,自己则一直保持着清教徒一般的生活:九点入睡,七点起床,其他时间几乎全部用来工作和看书。

香奈儿总是在看书。她的艺术家朋友们评论道。香奈儿说书籍教会了她一切,她什么书都看,偏爱小说,相信“就算最烂的小说也有一定的道理”——她最爱的小说家是勃朗特姐妹。

富有和对艺术的热爱让香奈儿成了俄罗斯芭蕾舞推动者佳吉列夫的幕后赞助者。佳吉列夫为推广芭蕾舞曾几度破产,最终都依赖香奈儿的支票才转危为安。俄罗斯芭蕾风靡巴黎之时,香奈儿也亲自下场为芭蕾舞剧设计了服装。她甚至为作曲家伊戈尔·斯特拉文斯基一家人的生活支付账单。

香奈儿否认时装是一种艺术,她将艺术捧得神圣无比,却从未觉得艺术的制造者是高高在上的。对于人们盛赞的天才毕加索,她说,她无法确认毕加索是否真的拥有天才。她和太多天才艺术家熟识,破解世人强加的七色光环,在她眼中,那些人不过是拥有喜怒哀乐的普通人。

香奈儿还否认真正的天才会令人敬畏,说平静温和才是常态。但她本身就称不上是什么性格温和的人物,她的独断专行和盲目自信令所有伙伴头疼不已,她自己也承认自己性格暴躁。

在巴黎人眼中,“丽兹即巴黎”。丽兹酒店由参与凡尔赛宫设计的Jules Hardouin Mansart亲自操刀设计而成,是典型的巴洛克宫廷式建筑,酒店本身就是巴黎贵族的象征,代表了上流精英阶层的绝对话语权。

如今的丽兹酒店

从1935年到1971年,香奈儿一直住在丽兹酒店。酒店专门为她安装了私人专用电梯,从她的豪华套房一直延伸到酒店后面,让她只需穿过一条街道,就能到达位于康朋街31号的办公室。

在丽兹酒店里,她接待她的名流朋友们,对着前来采访的记者随意指责,漠然拒绝情人们的求婚。她和上流人士们彼此支持也互相伤害。他们试图彼此解读达成和解,可惜从未成功。

她对待世界的态度随便到恣意,无论后果如何,她都并不在意。她甚至不需要爱人。她说,自由,是她为自己购买的最贵重的东西。她有这个底气。

1971年1月10日,可可·香奈儿在长租了30年的丽兹酒店去世,享年88岁。临终前,她对女佣说了这样一句话:“死亡,并没有什么大不了”,之后留下了最后的遗愿:不得让任何人看到她死后的样子。

于是,人们只能在想象中涂画香奈儿离世时的模样。

-End-

本文为原创

欢迎转载或分享

举报/反馈

白宁纪事

112获赞 17粉丝
一个角度,某种偏见。
关注
0
0
收藏
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