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是古往今来超然出世的第一人,即便是老子,在这方面也只能望其项背,后来人更无出其左右者。庄子最为著名的除了那只梦蝶之外,就是北冥之鲲,一则《逍遥游》,可谓是传颂古今,名扬中外。那么,庄子的鲲,又与瞎子的象有什么关系呢?
故事,还是要从这条大鱼说起……
一、庄子的鱼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逍遥游》
《庄子》的第一篇就是《逍遥游》,讲了一种叫做鲲的鱼的故事。说,鲲原本是生活在北方的广袤大海中,鲲的身形巨大,身长几千里,人们根本无法窥探它的全貌。故事一开篇,就将我们带到一个从未到达的领域,完全超乎人们正常的认知范围,“北冥又是哪里”“世间怎么会有这样大的鱼”“这是臆想的吧”“这只是一个神话故事而已”“太荒诞了”“果然庄子最会写故事了”……我想有这些想法的人不在少数,无论是哪一种怀疑和认定,基本上都会否认鲲的存在。
实则不然,换一个角度来看,鲲,也许是真实存在的。
1、人之所以在世,而被世所拘限,是因为处于与他人、他物的对待联系中,且人把在与他人、他物的对待关系中的“己”执定为己我。举一个很朴实的例子说来,在我们所看的几乎所有的武侠大作里,最厉害的招式就是“忘我”之后的大招,且不论这些武侠所言有没有权威,作为读者,我们都是很接受的,似乎“忘我”之后真的就天下无敌了;再者是某些运动中,比如瑜伽,也会有相似的要求,放松、驱除杂念;再再者,佛家有云“色即是空”;再再再者,老子说“为学日益 ,为道日损”;到了庄子这里,则是逍遥游!其实,“忘我”这个概念距离我们并不遥远,甚至于工作中,学习中,生活上,我们偶尔也要有一下忘我精神——得了吧,不要想了。
由此,我们尝试着逆推一下,人,之所以会陷入苦恼中,之所以容易一叶障目,是不是和“想太多“有分不开的干系?我们为什么会想太多?则是因为世间的约束太多,而我们不得不遵循这种约束,不得不遵循世间的法则。这是矛盾的存在。庄子,就是打破这个矛盾的人!
说是“打破”,也算不得准确,真正到达庄子的那种境界,大概根本就从未把两者放在眼里,自然也就不存在什么矛盾了。因为不拘于世俗,所以庄子看到了常人无法看到的景象。
人之所以在世,而被世所拘限,是因为处于与他人、他物的对待联系中,且人把在与他人、他物的对待关系中的“己”执定为己我。——《中国哲学简史》
我们不曾知道北冥是在何处,更没有见过鲲如此巨大的鱼,所以这些被理所当然的认定是不存的、荒诞的,因为这一切都是我们站在生而为人的这个角度、用常理推出来的结论。
在人的观念里,有太多的应该,花该是红的,叶该是绿的,太阳该是金色的,夜空该是黑色的……女人该是这样的,男人该是那样的……从小孩刚刚懂事开始,我们就开始“修修剪剪”,为的是让孩子更好的适用这个社会,适用人类社会的标准。有的自然是好的,有的却不见得真正的好,我们获得社会生存法则的同时,也可能会伤害到一些生而为人本该拥有的珍贵品质,比如纯真,比如创造力,比如勇敢……我们不能否认“应该”的必要性,但是,在学习这些“应该”的同时,应该尽量保护好一些美好的、生而为人的、自然的品质。
庄子恰恰相反,他无视那些“应该”,视世间法则如儿戏,然后站在更高的角度,脱离了“人”这个拘限去看待这个世界,看到世人看不到的景象,写出世人眼中如此不靠边际的故事,也成就了自己的自然心。
2、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而不敖倪于万物,不谴是非,以与世俗处。以鱼来说,对人而言,再大不过鲸鲨,也不过如此了,对蝼蚁而言,就是再常见的种类也是庞大的,至于鲸鲨,完全可以用“不知其几千里”来描述了。但是,无论是蝼蚁,人,鲸鲨,若是与这天地比起来,都是渺小又渺小了。再往外看去,和宇宙比起来,更是没法比较了。
为什么我们不曾到达北冥?为什么不曾见过鲲?因为人,一直执着于这个己我,将自己局限在俗世的种种限制中,我们不曾以蝼蚁的视角看世间万物,更不曾以天的高度俯视过人间……
民湿寝则腰疾偏死,鳅然乎哉?木处则惴栗恂惧,猨猴然乎哉?三者孰知正处?——《齐物论》
忘记自己,脱离束缚,变换成各种存在去看这个世界,山川也不再巍峨,普通的花草可以通达天境,大海也可以如一洼浅水,沟渠也孕育了无边无际的世界……如庄子所说,我已然超脱于人间俗世,只做自然的我,独与天地对话,这是何等的高度,何等的境界啊?
因为见识了更宽广的世界,所以不再执着眼前的事非俗物。
如此看来,鲲,也不过如此。
二、瞎子的象
与庄子所见的鲲相悖的存在,那就是瞎子的大象了。大象虽大,却不及鲲一鳞,是我们能够一眼可以观全的。但是瞎子,因为眼不能识,只能用手去摸索,最后得出来的结论也是各式各样。盲人是因为生理的原因无法见识这个世界,所以无法周全眼前的景象,也是情有可原,最有趣的却是眼好心盲的人,依然看不到完整的大象。
有王告大臣,汝牵一象来示盲者,时众盲各以手触.大王唤众盲问之,汝见象类何物?触其牙者言象形如萝菔根.触其耳者言如箕.触其脚者言如臼.触其脊者言如床.触其腹者言如瓮,触其尾者言如绳。
怎么样才算是眼好心盲呢?执着于功名利禄的人,往往是最容易蒙蔽心智的人,因为在他的眼中,已经存不下其他的风景,不必说庄子所说的鲲,就是一根象尾大概也看不见吧。庄子说“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至人、神人、圣人(此圣人非儒家的圣人),这都是最出世的存在,他们之所以可以洒脱世间,依靠的不是拥有了多少,而是放下了多少。
无己:不执着个我;无功:不留恋功业;无名:彻底舍弃名位
在这里借用一下佛家的一句话“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有人想大成佛法,享极乐世界,却往往是不可求,不可得的,因为放不下手中沾满业障的刀。在这个人世间,无刀就失去权威,无刀就失去保障,无刀就会受到伤害,但这些都是来自人世间的烦恼,佛是超脱红尘之外的。成佛自然了却世间烦恼,又何必顾虑有没有屠刀呢?所以,不放下屠刀本身就是不舍生而为人的执着,那又怎么成佛?这就好比盲人,紧紧抓住大象的一个部分就以为发现了真相,执着此道,至此不悔,一世参不透人间苦恼。
在庄子的鱼和盲人的大象对比中,我们也发现,不要过于相信自己“手”,这些经验性的东西告诉我们的并不一定是真的、是全面的,多用心去看。剥离经验知识和经验事物对人的拘限和禁锢,这本身也是庄子对于道的独特的见解,对后人启发极深远。
写在最后
庄子告诉我们,当你放下那个被俗世拘限的“我”的时候,会拥有更广阔的天地合世界,在那里,有人们从未见过的景象,也有俗世间不能拥有的逍遥自在,在那里,鱼的身形可以几千里,甚至可以振翅高飞,幻身成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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