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聊一聊英国文学史上最独特的作家劳伦斯,劳伦斯实实在在是一位世界文坛上充满着激情的、成就非凡的天才,但他又实实在在是一位难容于时世,难容于常人的特立独行的鬼才、怪才和奇才。劳伦斯的一生充满传奇,他的小说《儿子和情人》可以说是他一生的写照。
劳伦斯全名戴维·赫伯特·劳伦斯,是20世纪英国杰出的小说家,被称为“英国文学史上最伟大的人物之一”。提起英国文学,就不能不提到劳伦斯,他笔下有许多脍炙人口的名篇,其中许多书都有中译本。他上接狄更斯、哈代,下启詹姆斯、福克纳,是近现代文学的连接人,是20世纪英国文学史上最独特、最有争议的天才作家。
劳伦斯的作品既有丰富的想象力,又与他本人切身体验的生活和思想境界密不可分,他的经历一直被公认为其价值和影响不亚于他的作品。为此,本书着重介绍他最主要的小说和与作品有直接联系的生平和思想进程,目的是让读者了解和体验劳伦斯的作品和精神世界,从中得到享受和启发。
劳伦斯出生于1885年9月11日,他是第四个孩子。他的母亲叫莉迪亚·比尔萨尔。比尔萨尔家族曾在英国的诺丁汉郡的花边工业的兴衰中发家和衰落,到莉迪亚的父亲那一代,已不从事花边业。
她的父亲是一位工程师,在造船厂工作。莉迪亚受过良好的教育,做过教师,能写诗,爱读书,善交谈。劳伦斯的父亲亚瑟·劳伦斯则生长于诺丁汉郡和德比郡交界处的伊斯特伍德村,其父(即劳伦斯的祖父)是个穷裁缝。亚瑟7岁便开始下煤井,是个地地道道的矿工。
莉迪亚厌恶矿区的贫穷和肮脏,她嫁给亚瑟时,没有预料到矿区的穷日子,因而对使她处于这种境地的丈夫一肚子怨恨,满腔的怒气。性情孤傲的莉迪亚有很强的自尊心,她尽其所能在现有的条件下安排好一切。
她在几年之中还清了丈夫的债务;她的家里总是井井有条,窗明几净,屋子里宁可不加装饰也没有廉价的点缀;她还利用家里沿街面的窗户开了一个小商铺,经营一些小本织物,如花边、手绢、毛巾等,因此,劳伦斯家里总显得比四邻出色。
然而,莉迪亚明白,她是矿工的妻子,除了几样奇特的旧服饰和一张精神与众不同的脸以外,她一无所有。这一命运无法改变。她绝望得很,有时心如死灰。于是,她的恼恨有增无减,她恨似乎永无止境的贫困和单调的生活,她恨只知道下井干活、酗酒、回家时黑乎乎、累得半死不活,木头木脑的丈夫。
绝望之中,莉迪亚把自己交给了孩子,她不惜一切劳苦,要儿子们摆脱矿井,接受良好的教育。丈夫在家里是个陌生人,她不愿意理他。在幼小的劳伦斯的心目中,母亲是优越的:她来自城市,有文化、有教养。
父母对立时,他站在母亲一边,一心希望母亲快乐,见到母亲娇小敏捷的身躯,他感到自豪和安全。劳伦斯自小体弱多病。母亲对他格外精心。
1902年,劳伦斯的哥哥欧内斯特因劳累和过度奔波患丹毒和肺炎在伦敦病逝。欧内斯特曾是母亲的骄傲,他像母亲教导的那样尽了最大的努力奋斗不止,走出了矿区,最终在伦敦的一家运输事务所获得了一份体面的工作。母亲不但没有意识到自己使儿子承受了过重的负担,还将儿子受苦的部份原因归咎于他的轻浮虚荣的未婚妻。
那一年,劳伦斯15岁,刚从学校毕业,便到诺丁汉的一家医疗用品制造厂做低纸职员。他每天工作12小时,每周6天,而且上下班步行,加上工作条件差,才工作3个月,劳伦斯就染上了肺炎。母亲全力照顾他,使他度过了危险。
从此以后,莉迪亚便将全部的强烈的爱和对欧内斯特怀有的期望都倾注和寄托在劳伦斯身上。为了补偿婚姻上的失败,为了解除由此引来的心中的痛苦,她将感情的重担和责任感独独压在了感情脆弱、生性敏感的劳伦斯身上。
劳伦斯16岁时,认识了14岁的杰茜·钱伯斯小姐。她住在距离伊斯特伍德两英里的哈格斯农场。在其后的10年里,杰茜是他任教、上大学、初期创作并走上社会时的推心置腹的朋友,还是他最早的读者和鼓励者。从这些意义上讲,杰茜非常了解他的天才。他们是青梅竹马的一对恋人。
然而,莉迪亚在本该把劳伦斯推上独立生活道路的时候,却用自己异乎寻常的母爱紧紧地束缚住他,几近残忍,简直到了令人窒息的地步。母亲在世时,劳伦斯曾动情而又矛盾地对杰茜说:“你知道,我爱母亲。”“我知道你爱她。”杰茜回答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立刻接着说:“我一直像一个情人一样爱着她,这就是我不能爱你的原因。”
劳伦斯对母亲有着深深的眷恋和爱慕,只要母亲在,劳伦斯就无法无忧无虑地去爱他的情人,为此他受尽精神上的折磨。多年以后,他仍然摆脱不了母亲的阴影。莉迪亚这种严厉和过于强烈的母爱损害了还是个孩子时的劳伦斯,他太弱了,承受不了如此强烈的情感。
劳伦斯在日后慢慢地对自己的母亲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并体现在了他的作品当中。完成《儿子和情人》几年以后,劳伦斯谈及此书,表示“我要写一本不同的《儿子和情人》。我母亲是错误的,可我过去却以为她是正确的。”
事实上,他母亲是不能用正确或错误来下结论的,劳伦斯说这样的话,我们只能当作他有所转变,或者说在重新评价。更有力的解释是他的最出色的小说《虹》中厄秀拉的母亲安娜这一形象与《儿子与情人》中莫端尔夫人的不同,安娜既好又坏,实际上是既正确又错误,做女儿的厄秀拉对她的感情很是矛盾,但总的说来,她对母亲机械地生儿育女,并霸道地统治全家的行为深恶痛绝。她要逃离这个家,争取自由,创造自己的生活。
这里,安娜这一母亲的形象较之莫瑞尔夫人更为真切,更具普遍意义。文学史上,还没有一个作家对母亲形象的创造有如此的胆识和诚实精神。当读者和评论家们发现原来我们对母亲和生活中其他人物的认识是如此的单一,如此的麻木时,有谁不为劳伦斯的敏锐眼光和反叛勇气所佩叹呢?
不过,在母亲1910年去世之前乃至后来的一段时期里,劳伦斯实在是认为母亲是至高无上的。为此,杰茜·钱伯斯对劳伦斯的母亲积怨颇深。的确,莉迪亚不喜欢劳伦斯和杰茜在一起。但是,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如果仅仅是因为母亲从中阻挠,使得劳伦斯不得不坚持对杰茜说他们决不能结婚,但又永远不能分开,那么,劳伦斯完全可以在其母亲去世以后再与杰茜·钱伯斯结合的,何况杰茜对他一往情深。
问题是莉迪亚去世以后,劳伦斯却对杰茜说:“别以为我母亲去世以后你就能得到我。”杰茜觉得脚下的大地蹋陷了,她不得其解。而劳伦斯心里却很清楚。他对杰茜的认识也经历了一个过程,或者说他对杰茜的感情一直比较矛盾,直到母亲去世以后,他才逐渐明白了个中缘由。
他喜欢杰茜聪明、漂亮、有才气、善解人意,但不喜欢她感情过于偏执、缺乏幽默感。和她在一起,难以轻松愉快。有时劳伦斯兴之所至地去看杰茜,到了她家里,和她才说几句话,便去找她哥哥,与他们一起干农活。边劳动边说笑边唱歌,才使他感到无比快乐。
总而言之,她是个平常之辈。但是,他们不和的根本,是劳伦斯生性叛逆,他要粉碎一切他在生活和肉体追求上的阻碍(尽管在早期他是不很自觉的),包括杰茜试图加给他的欲望和社会规矩;而杰茜却自觉不自觉地利用环境和时代的一切风尚使他对情欲感到羞耻。
她力图同她的恋人保持一种纯粹的精神上的关系,迫使他不时抵御那种为情欲支配的本能要求,这使得劳伦斯在给她的信中说:“看看,你是个修妇。我奉献给你的与我奉献给修女的一样,所以,你必需让我同一个我能亲吻拥抱、并能做我孩子的母亲的女人结婚。”
当然,杰茜并不是一个没有情欲的恋人,更关键的是,她那清教徒式的道德观念使劳伦斯预见到他们结合的未来:“我要是结婚会过上种舒适安逸生活。可是我自己的一切,我的天赋就会被摧残殆尽。”所以,劳伦斯要冲破自己情感的局限,与杰茜分手。
“如果我们现在结婚你会指望我待在家里。”劳伦斯说。杰茜回答说:那是自然的,因为“家是一个人工作的地方。”不难想象劳伦斯的失望,他回答,“但是我不想要一个家,我要自由。”在杰茜看来,他太固执了。
然而她哪里知道,她与劳伦斯的区别就在于此,她要脚踏实地地做一个正经人物,而劳伦斯则偏要逃离种种套规,他要向高处飞翔,到更高的境界去寻找爱的新意义。他知道传统的家对他意味着什么,“有家室的男人只不过是一匹拉车的马,在他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里,他费力地拖拉着他的家庭。我不准备做一匹拉车的马。”这是劳伦斯曾对杰茜的姐夫讲过的一段话,更何况劳伦斯还惧怕具有强烈的占有欲和控制意志的母亲和妻子。
杰茜与劳伦斯的关系越来越紧张,越来越敏感,要承认就此结束是不容易的,他们毕竟分享过那么多有真正价值的东西。杰茜就没有真正意识到他们之间的不可挽回,直到她读了《儿子与情人》的手稿。
1910年,劳伦斯开始创作《儿子与情人》,同往常一样,他写好一些就把手稿拿给杰茜看。起初,杰茜很高兴,这本小说比经受到社会认可的《白孔雀》要好得多。劳伦斯在《儿子与情人》之前发表过2部长篇,一些诗歌和几个短篇。但直到《儿子与情人》和短篇小说集《普鲁士军官》面世,劳伦斯才被广为接纳。
读着手稿,杰茜觉得劳伦斯正在成为一名真正具有创造性的艺术家。可是,到后来,杰茜对书中似乎是以自己为模特的米丽安的处理感到吃惊。她愤怒了。她寄还给劳伦斯最后一包手稿时,伤心得不愿做一句评论。
她认为劳伦斯背叛了她,他的《儿子和情人》扼杀了他们之间的友情。她认为还是他的母亲在作怪。“他母亲的禁令比她在世时更加有力。”她认为劳伦斯为了母亲的至高无上可以做出任何不仁不义的行为,为了母亲,劳伦斯在《儿子与情人》中给母亲戴上了胜利的花环,而把米丽安塑造成小说中的样子以牺牲她的感情。
原来,故事的后半部说,保罗在母亲去世后又矛盾地去找过米丽安。然而,他最终还是与她分手了。如果说以前不能结合的障碍是母亲莫瑞尔太太。而如今的决断是保罗自己做出来的:他与她不合适,他们是两种人。她蔑视男性纵欲,却又向往精神上的爱和占有,所以她引不起他的兴趣。
读到这里,杰茜彻底绝望了,她从此不愿与劳伦斯来往。杰茜在劳伦斯逝世以后的回忆录中说,她当时努力地提醒自己:“《儿子和情人》仅仅是一部小说,它并不是真实。”然而她的心被真正地刺痛了。就杰茜的自尊和脾性,她不会承认,也不会大度地悟出米丽安所代表的是一类具有毁灭性的虚伪、做作的女人。更不会原谅坚持要与她彻底分手(即不结为夫妇关系)的劳伦斯。
在劳伦斯随后创作的更优秀的小说《恋爱中的女人》里,赫米恩的露骨表现是劳伦斯对这类女性的登峰造极的刻划,不管,劳伦斯当时面临着两种严重的选择:伤害杰茜·钱伯斯怎么说,还是创造艺术而不是复制生活,在创造一个艺术形象努力获取更深刻的,并非专指某一人的意义。到小说快完成时,劳伦斯给杰茜写了一封信。他说:“我正在完成《保罗·莫瑞尔》。写成这个样子,我很遗憾。你将不得不继续原谅我。”
《保罗·莫瑞尔》是《儿子与情人》的创作阶段的书名。显然,劳伦斯只好委屈杰茜·钱伯斯了。做这么一个选择对杰茜来说太残酷了。与劳伦斯分手之后,杰茜以她和劳伦斯的交往为素材,写了长篇小说《早开的报春花》。劳伦斯读后,难过得整整两天没有力气走出房门。
1944年,年仅57岁的杰茜去世前将劳伦斯多年中给她的大量信件以及她的小说《早开的报春花》手稿付之一炬,说:“这些东西没有存在于世上的必要了。”可以想见杰茜的悲愤与绝望。(劳伦斯已先于她于1930年去世)然而当初分道扬镳的选择在劳伦斯却是必然或自然的,他虽知道其中的得失,也知道自己太冷酷,但相对杰茜,他算是个超脱的天才。
《儿子和情人》写作尚在半途,劳伦斯惊人的艺术创作时期便开始了。他写了《看!》等优秀的诗,还创作了两个剧本。1912年春天,他情不自禁写了一封信给杰茜,告诉她有了新的恋情。让她为他严守秘密,“不要告诉任何人。”至此,杰茜觉得她彻底解脱了,以前她一直感到自己对劳伦斯负有伟大的责任,(这一点劳伦斯也很不喜欢,他曾气冲冲地对杰茜说:“你有那么伟大吗?)现在这种感觉消失了。
1913年春天,劳伦斯不知趣地把《儿子和情人》的校样寄给杰茜,想当然地认为杰茜应当享受它成书之前读到它的权力,杰茜实在无兴致地翻了翻,发现情节和基调没有什么改变。使她不能忍受的是,劳伦斯还在同时寄来的信中大谈他与新恋人的生活,讲他们将在她办妥离婚之后马上结婚,还邀请杰茜去做客,因为“我们没完没了地谈论你。”杰茜把校样连同他的信一同寄还回去。我们无从知道。一直习惯把自己的作品拿来给杰茜读,征求她的意见,获得她的赞赏和鼓励的劳伦斯,在收到退还的信和书的校样时,做何感想,反正,从此以后,他们之间完全断绝了往来。
与母亲和杰茜的精神恋爱使劳伦斯享受了宁静、甜美的,具有梦幻性质的爱,也使他在日渐成长的过程中受到了严重的束缚。为了挣脱它,劳伦斯受尽了精神上的折磨。在反抗母亲的意志,努力下决心与杰茜彻底分手(实际上是坚决不结为朝夕相处的夫妻)的同时,劳伦斯先后与另外三四个女性有过恋情,并和其中一位叫路易莎·伯罗斯的订过婚。
但是,劳伦斯连连受挫。他发现,她们都缺乏精神境界,都为物欲世界同化得庸俗不堪。比如路易莎,劳伦斯在跟一位朋友的信中说,她读过大学,在伦敦教过几年书,但却十足的无知和守旧。劳伦斯曾开导过她,然而她没有勇气,她仍用“维多利亚中期的的道德标准,来判断一切。与她说话和游玩,没有趣味。”
她对他讲她喜欢他,可劳伦斯认为她既虚伪又浅薄,因为她把爱的主要内容看作能给人满足和欣赏的肉体体验。她不真正热爱生活,因为一碰到生活中的其它问题,她就陷入病态的多愁善感之中,劳伦斯为不能改变她而感到万分沮丧。再如有夫之妇,比劳伦斯大15岁的艾丽丝·戴克斯和海伦·科克,与她们的关系最终使劳伦斯感到自己只不过是“填补了一个情鬼的位置”,她们不像杰茜那样处心积虑地缠住劳伦斯,不想与他结婚,因为她们有自己的社会需要和社会准则。
劳伦斯在她们眼里虽有魅力,但他不是她们所崇敬的天才,她们不了解他的抱负,更不愿与他一起为他的目标而共同奋斗。在与她们的交往中。劳伦斯极度孤独和痛苦,他甚至一度认为她们连杰茜都不如。杰茜还会静静地听他讲:“如果一个人具有一种多于其他人的特长,我认为这种特长应该被人分享,你说呢?”对他这种对自己的才能的认识的婉转表露,杰茜能心领神会地表示同意,并实实在地支持过他的创作,于是他自欺欺人地又转向杰茜,向她求爱,自然,还是失败在等待着他。《儿子与情人》中,保罗讨厌米丽安,追求有夫之妇的女工克拉拉,他那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转,被孤独、绝望、痛苦所缠绕的情形令人想起劳伦斯的这番经历。
劳伦斯在失去母亲之后,头脑一度处于混乱之中,他有时觉得在他生活中心的坚定的光辉熄灭了,精神支柱倒塌了。他实在太爱他的母亲。但是,就他与母亲的深厚、细腻的爱和母亲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很难有一个女性可以媲美,从而成为他的可意之人。劳伦斯在给路易莎的信中曾赞美自己的母亲说:“她是我的第一位伟大的爱人。她是一位出色的、罕见的女性——你知道,她像太阳一样强烈、坚定、慷慨。她能像白色鞭子一样迅疾,像细雨一样温柔,像我们脚下不变的大地一样坚实。”
这时候劳伦斯后半生最重要的女人弗丽达出现了,弗丽达是劳伦斯创作《虹》以及《恋爱中的女人》这两部现代主义文学的经典巨著的至始至终的陪伴者。西方评论普遍认为,“没有弗丽达就没有后来的劳伦斯”。所谓“后来的劳伦斯”,是以《儿子和情人》为分水岭的。
劳伦斯本人就把1913年《儿子和情人》的出版称之为“我青年时代的结束”。劳伦斯和弗丽达的故事还得从头说起:
1912年春天里的一个下午,劳伦斯和杰茜的姐夫比尔静静地躺在田野上。突然,劳伦斯大声说:“比尔,我喜欢感情奔放的女人。他把“热情奔放”说得重重的。
这时期,《儿子和情人》的创作已经接近尾声,杰茜和他的母亲正在从他的生活中渐渐隐去,一种全新的生活似乎在等待他。
1912年3月,劳伦斯偶遇弗丽达·冯·里希特霍芬,他的生活翻开了崭新的一页。他们相识不到1个半月,便双双抛弃一切,离家出走,奔往欧洲大陆,开始了从此将伴随劳伦斯一生的漂泊生涯。
仅与弗丽达见过一面,聊过一次,劳伦斯就认定她是他见过的女人中最出色的一位,是一个“让人终生爱恋的女人”。这便是令杰茜感到彻底解脱了的那个劳伦斯写信要她严守秘密的新恋情。
弗丽达是德国人,其父亲是一个破落的德国男爵。弗丽达17岁时在德国认识了当时在英国的一所大学任讲师的欧内斯特·威克利。3年后,弗丽达嫁给了这位比她大15岁的英国人,并随他到英国当起了家庭主妇。在当时的社会和她本人的身份,这是个不小的叛逆。
欧内斯特心地善良,学问渊博,受人尊敬,对弗丽达也不错。弗丽达尽量适应英国式的生活,为欧内斯特生了3个孩子。可是,1912年那个3月里的那一天,当劳伦斯应自己大学时代唯一崇拜的老师欧内斯特之邀去他家吃饭,商谈去欧洲某职任教之事,首次见到弗丽达时,一眼就看出来,她在强作欢颜。
劳伦斯第二次见到弗丽达,便直截了当地说:“你对你丈夫一无所知,你不把他放在眼里。”尽管弗丽达因被人看出了内心而很不自在,甚至有些恼怒;但是,本性率真的弗丽达在心里承认,劳伦斯看穿了她虚假的漂亮外壳。这个锋芒毕露的批评家!弗丽达不禁钦佩道。
初春的树林里,田野上,劳伦斯和弗丽达一起散步、聊天,时而还和弗丽达的几个孩子一起尽情地做游戏、玩溪水、赏野花,有时竟像是忘记了弗丽达的存在。走在一旁的弗丽达深为触动,更加意识到了劳伦斯的可贵。她终于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1912年,劳伦斯26岁,弗丽达31岁。劳伦斯和他在诺丁汉大学的现代语言学教授的妻子弗丽达·冯·里希托芬私奔到了德国。
对于这样的私奔,当时的社会有它当然的判定,人们认为,这类伤风败俗的丑事定没有好结果,社会舆论不能容忍这种疯疯颠颠的行为。可以想见他们承受的压力。但是,劳伦斯和弗丽达坚定地上路了。
船在茫茫的英吉利海峡里颠簸,阴沉的天空笼罩着灰色的海面。他们既痛苦迷茫,又充满希望。从此以后,他们没有过固定的住处。他们过着在英国、欧洲大陆、亚洲、澳洲、美洲,时来时往,走走停停的流浪生活。尽管物质条件差(其实他们俩都不在乎),又时常有这样那样的磨难,甚至他们俩人之间常常发生磨擦,甚至争斗,但他们夫妇从来都没有分开。他们相濡以沫,心心相印,情意日笃。
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两人返回英国,并于1914年7月13日正式结婚。由于在一战中德国和英国是交战国,劳伦斯夫妇始终生活在官方的监视之下。他们的生活非常贫困。
1915年,劳伦斯最优秀的作品《虹》一出版就因淫秽而被禁。他们甚至被指控在康沃尔海岸向德国潜艇传送谍报信息。战争之后,劳伦斯开始了他的所谓“原始朝圣”计划。他偕同妻子离开英国,开始四处旅行,并且在有生之年仅短暂的回国两次。
劳伦斯夫妇旅行的足迹遍布法国、意大利、斯里兰卡、澳大利亚、美国和墨西哥。他曾梦想在新墨西哥建立一个乌托邦式的社区。劳伦斯在新墨西哥居住了几年后,却又因肺炎复发而不得不回到欧洲。
劳伦斯从1925年一直到1930年3月去世,一直住在欧洲,多半是在意大利,其间他回过2次英国,去过德国、瑞士、法国和西班牙等国,这些旅行,有的是为一些家累、亲戚间的感情纠纷,有的是为作品的出版等事宜,更多的是为找个气候合适的地方调养身体,治好病。
然而,劳伦斯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1927年夏天,劳伦斯突然大量咯血,为他治疗的结核病专家说,劳伦斯的病已经到了晚期,一般情况,像这样的结核病人早就死了。
到了1929年,劳伦斯的肺结核似见好转,但气管炎和气喘病加重。就是在这样的情形里,劳伦斯也不曾停止写作,他甚至不愿卧床养病。他仍像往常一样爱坐在树下写作,尽体力所能去和弗丽达散步,与友人旅行,同邻居聊天、玩耍。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的作品,他为它们忙得不亦乐乎。在生命的最后几年里,劳伦斯创作了许多散文、诗歌和短篇小说,还花很大的精力写了一部他晚期创作中最重要的长篇小说《查太莱夫人的情人》。小说从1926年开始动笔,1928年完成并在意大利出版,不久便在英国遭攻击和查禁,1960年被英国政府解禁。
1930年的春天,劳伦斯病情加重,已是瘦骨嶙峋。朋友们赶来帮助,探望,各种治疗都试过,没有效果,他受着病痛的折磨,夜间咳得厉害,尤为难熬,弗丽达向他道晚安时,他说:“天亮之前我将不得不打几个滑铁卢战役。”
劳伦斯不喜欢疗养院,于是3月1日,他们搬到一个别墅去住。那次上车,他第一次允许弗丽达替他穿鞋子,病中任何事情他都自己做。第二天,劳伦斯叫弗丽达“不要走开,不要离开我”,于是,弗丽达就坐在他床边看书,劳伦斯则躺在床上,阅读哥伦布的传记。
中午,他的病痛又开始发作,下午5点钟左右,劳伦斯痛苦得脸都变形了。弗丽达吓得哭了起来,劳伦斯生气地厉声说:“不要哭。”弗丽达马上止住了哭泣。劳伦斯痛苦地挣扎起来,大声叫他的好朋友奥尔德斯·赫胥黎和他的夫人玛丽亚到他身边来,这是他生病以来第一次痛苦地大声叫嚷。“我必须用点吗啡。”他对也来到他身边的弗丽达的女儿说。
医生给他注了吗啡之后,他喃喃地说“我现在好些了,如果能出点汗,我就会感觉好些。”弗丽达握住他的脚踝,她觉得它给她的感觉是“那么充满活力”。劳伦斯渐渐平静下来,“突然他的呼吸开始时断时续。最终的时刻来临了,生命之线在他剧烈起伏的胸部挣断了,他的脸变了形,面颊和下颚塌陷下去,死神抓住了他,死神来临了,劳伦斯死了。”弗丽达在给作家爱·摩·福斯特的信中说:劳伦斯之死是如此的壮丽——他一点一点地与死神搏斗,他的生命从未失去过光彩。”
弗丽达和热爱劳伦斯的几个人安葬了他,“非常简单,就像葬掉一只鸟儿”,墓穴里撒满了鲜花。“阳光照在这不起眼的坟墓上。墓碑用彩色卵石嵌成凤凰图案。“它位于威尼斯的一座不大的公墓里,面对着他生前挚爱的地中海。”
几个月后,弗丽达与安杰洛·拉瓦吉里一道回到在陶斯的牧场。1934年,安杰洛在牧场的山坡上建了一坐白色的小教堂,教堂的装饰由多萝西·布雷特设计,屋顶上有一只凤凰。1935年,劳伦斯的遗体被挖掘出来火葬,骨灰于当年运送到凯厄瓦牧场。
劳伦斯只活了45年,他一生,共创作了10部长篇小说,10余部中短篇小说集,主要诗集7部,游记和散文2部,文学评论著作2部,还有一些关于哲学、心理学、教育和欧洲历史的文章和书籍。读劳伦斯的作品,我们能体会到他与他所处的那个时代的日益增长、泛滥的物欲主义相对峙的勇气,他对战争罪恶的憎恶以及他为个性自由所作的尽心竭力的奋斗。
他的生命虽然短暂,但为了美好的理想能够实现,他不断地旅行,寻找,而他的心灵之路更是悠深长远,非凡人能及。弗丽达的这几句话是劳伦斯最好的墓志铭:“他所目睹、感受和理解的东西,都无私地融注于他的作品之中,留给了后人,他一生的风采和他给予我们愈来愈多的生活的希望,是一份崇高的,不可估量的馈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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