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冬天,我坐在门槛上/饮水、取暖,看花朵如何动情/阳光如何落在别人的肩头……”
这是分众传媒创始人江南春写的诗。
江南春,祖籍宁波,人如其名。他曾是一名诗人,时常思绪万千,真挚热烈。
他又是一名商人,在全球范围首创电梯媒体,又构建了国内最大的城市生活圈媒体网络。
然而正如诗意的跌宕,16年商海沉浮,他经历过巅峰,也跌入过低谷。
大起大落,给他带来了怎样的人生感悟?近十年来,他又是怎样把分众带出谷底的?
江南春,1973年出生于上海。
很长一段时间,人们对他颇具诗意的名字充满了好奇,甚至对他的家学渊薮产生诸多联想。但江南春给出的答案要朴素得多:“我姓江,出生于春天,家又朝南,所以叫江南春。”
江南春的父母其实很普通。父亲是一名财务会计,母亲是个体户。像多数家庭一样, “争取考个好大学,毕业后找个好工作。”是父母对他最大的愿望。
不过,“江南春”这个名字似乎从小就给他埋下了文学的种子。1991年,江南春被保送进入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就读。
酷爱文学的他梦想成为海子那样的诗人。不久之后,他被推选为华师大夏雨诗社的社长。
那时的江南春,俨然沉醉在校园诗人的浪漫和理想之中。
然而,当时间的车轮驶进1992年,改革开放的春风荡涤大地,让不少年轻人心旌摇曳。当时正在念大二的江南春像很多大学生一样,也想在时代大潮中扑腾起浪花。于是,他凭借着良好的文学功底,开始涉足广告业。
至今,他还清晰地记得1992年的一天。
那天早上7点多,他从华师大出发,骑了近5个小时的自行车,赶到松江去见一家公司的大老板。满脸汗水的他站在酒店会议室门前等了一个半小时。会议结束,这位老板和江南春只谈了15分钟,就叫他回去。
当时,他并没有抱怨自己花了那么多努力,客户只给了他15分钟,反而认为人家堂堂董事长能接见15分钟,已经很给面子了。
凭着这种热情和执着,大学期间,江南春成立了自己的广告公司,开启了创业人生。
“我应该是继承了老家宁波人的商业血液,经商是骨子里的选择。”江南春说。
1995年,江南春的广告公司营业收入做到了500万元左右。1996年,他又把公司资源全面铺向迅速崛起的IT领域,拿下了上海大部分的IT广告。
这样看似顺风顺水的日子一直持续到2001年。
那一年,国内互联网泡沫破灭,IT市场大受影响,广告客户几乎尽数消失。为了维持公司的运转,江南春甚至接起了餐厅的小广告。
尽管当年公司并没有亏损,却让江南春第一次对自己的职业产生了深刻的怀疑。他慢慢意识到:自己从事的广告代理,是整个产业链中最难赚钱、竞争最激烈的环节。
“为什么不跳到产业的战略层面上,去做一些更有前途的事情呢?”好友陈天桥的一番话触发了他转型的念想。
2002年,公司的经营逐渐步入正轨,江南春的生活表面上又恢复了平静,但内心却愈加焦虑和挣扎。“我知道必须再去拼一把,否则年纪大了以后一定会后悔。”
江南春开始寻找一种新的产业模式,思考如何打造一个新媒体。
那时,中国的城市化改造热火朝天,到处都在造楼,到处都是工地。 “城市化会给人带来什么改变呢?”江南春想到的是,随着无数栋楼宇拔地而起,城市中的绝大部分人需要乘坐电梯,并依托电梯在生活、工作、娱乐等不同场景中切换。
就这样,电梯媒体的创意在他的观察和思考中应运而生。2003年,江南春在上海创立了分众传媒,回到了创业的最初状态。
公司成立后,只有10多个人,他们每天扛着机器出去找项目,在上海、北京开始“扫楼”。“当时没有人知道电梯媒体到底靠不靠谱,但我们满怀热情和信心。”江南春说,那一年的春天,SARS在国内蔓延,许多人很焦虑,很恐惧,而他们却每天聚在一起,讨论至深夜,似乎都没有感受到SARS的存在,“我想,当一群人特别投入地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心里是无所畏惧的。”
2005年7月13日,是一个值得分众特别铭记的日子。那一天,成立仅2年的分众传媒成功在纳斯达克上市,成为中国广告传媒第一股。
登陆资本市场后,分众迎来了快速发展,两三年间,市值曾一度达到86亿美元。但命运跟江南春开了一个大玩笑——站上巅峰不到一年,分众便被无情地推入了谷底,市值一落千丈。
那些年,分众究竟遭遇了什么?在今年4月举办的“2019互联网哲学(雄安)学习会”上,江南春分享了这段大起大落、鲜为人知的经历。
“我经常回头反思,我们为什么开始创业并发展起来?其实没有一个清晰的动机,后来我觉得,可能就是‘暗合道妙’。”江南春说。
“2005年,我们跟百度几乎同时上市,所以当时我经常对标它。”江南春说,两家公司,连续13个季度都是同比100%的增长,但百度的市盈率是100倍,而分众的市盈率只有25倍。这一度让他怀疑人生。
有一次,全球最大的基金公司老板来中国访问,他持有很多中概股。“当时,我问这位80多岁的老人:为什么百度的利润比分众低,但市盈率却比我们高那么多?”
那位基金公司的老板回了他一句:“你不够性感。”
“当时我的内心是翻腾的。什么叫不够性感呢?后来我想明白了,分众做的事业是一个有限空间,是一栋栋楼房,楼房总有做完的一天。而百度做的是一个虚拟空间的活儿,它有无限的发展空间。”
江南春想的是故事没讲好,投资人才不买单。回去后,他决定重新写故事。这对于中文系出身的他来说并不是难事。他把公司的定义,从“中国最大的生活空间媒体”改成了“中国最大的数字化媒体集团”。这背后的逻辑正是,从有限空间转向无限空间。
“谷歌、微软这些全球顶级公司都叫数字化媒体集团,谷歌和微软都买了一些媒体公司,那我们也一定要顺着这个方向走下去。”
为此,江南春当时买下了中国排名前十的互联网广告公司中的6家。发现手机广告是一个趋势,又把那些头部的手机广告公司也买了下来。
在江南春的运作下,分众确实越来越“性感”了。约一年后,分众的市盈率便一路从25倍,涨到了40倍。2007年末,市值达到了86亿美元。
一切进展似乎比预想的还要完美,但是江南春忽略了很多问题,比如:这些收购来的公司业务有没有协同,它们的核心竞争力和为客户创造的价值,有没有变化?分众对这些公司的资源有没有能力整合?
“现在回想起来,我当时的定力还是不够。老子在《道德经》中有一句‘大道甚夷,而民好径’。我这种‘民’,特别喜欢走小路、走夜路。别人的模式更容易赚钱,我就顺着这个路走下去了。”江南春不无揶揄地自嘲道。
这些当时没有想到的“问题”,也为分众日后的“危机”埋下了伏笔。更要命的是,就在这时江南春创业的初心也开始动摇。
“当时我每天从早上8点,工作到次日凌晨2点,觉得很累、很苦,不想过这样的生活了。于是做了退场的打算,CEO也辞掉,打算去做投资人。”江南春说,“恶念”一旦发生,情况就将逆转,甚至失控。
就在这时,2008年央视3·15晚会曝光了分众传媒旗下子公司“分众无线”大量发送垃圾短信的内幕。节目播出后,分众市值一天跌了约10亿美元,此后便像中了“魔咒”,股价遭遇断崖式暴跌。
由于全球金融危机的影响,整个2008年,分众市值蒸发了65亿美元。“我们此前收购的那些东西一直在减值,最惨的时候,一个季度亏了8亿美元。”
就这样,分众市值从最高峰86亿元,最低跌至6亿美元。
“这时你会发觉:冥冥之中,当你恶念燃起,全世界都在和你背道而驰。每一个窗口都把你牢牢地封死,这是我非常大的体会。”如今回想起来,这段经历依旧令江南春不寒而栗。
分众遭遇重创后,江南春似乎想明白了很多道理。他提了一个观点:人生以服务为目的,赚钱顺便。
他在台湾经常去一个地方吃面,有一次,他跟店主开玩笑:你的面做得这么好,为什么不开成连锁,把它复制、壮大,以后可能上市呢?
“人家说,自己就想做好一碗面,让别人吃得好,内心就知足了,赚钱是顺便的事。”
一语点醒梦中人。江南春慢慢领会到,当你以服务为目的,赚钱是顺便的事,也是注定的事。如果你总是想着去赚人家钱,赚钱反而会很难。这是因果倒置。
“经常有同事埋怨,自己那么勤奋,为什么还打动不了客户。”江南春说,实际上,如果你的内心想着别人的预算,盯着别人的口袋、订单,最后你的眼神、语言一定会走形。人和人之间是有感觉的,你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别人感知。别人能体会到,你是奔着他的预算来,还是奔着成就他的角度去做。
“没有人能阻止你真心对他好。”江南春认为,这才是打动客户的唯一要素。
至今让他感动的一件事是,神州租车十周年之际,陆正耀在晚宴答谢致辞时说,“我的人生要感谢三个人,第一个要感谢江南春,没有江南春就没有今天的神州……”
听到这句话,江南春眼眶湿润了,他觉得自己得到了肯定,被需要,比赚到钱更满足,更有成就感。
“说到底,利他才是真正的利己。”江南春说,这个道理大家都懂,但鲜有人做到知行合一。
经历了大起大落后,江南春决定只做一件事——聚焦主业,把所有收进来的东西全清了。
2015年,分众传媒决定回归A股,回归国内市场。
“这是一个顺应时代和环境变化的决定,更是一个忠于初心的决定。”江南春说,随着改革不断深入、中国资本市场的日趋成熟,回到国内,成为实现分众传媒价值再造的最好方式。
如今,江南春带领分众又重回事业的波峰,公司市值也重回数百亿。但相较十年前,他显然少了一份张扬,而多了几分淡定与从容。他说,我们的一举一动,最终都会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痕迹,甚至是一个念头的发生,最终都有它所对应的因果。
和过去疯狂攻城略地的战略不同,如今的江南春反倒认为,“拥抱变化,不如赌对不变。想清楚什么是应变的,什么是不变的,远比四处追逐风口要重要得多。”
“整个冬天,我坐在门槛上/饮水、取暖,看花朵如何动情/阳光如何落在别人的肩头……”
当我们重读这句诗时,江南春已不再是原来的江南春,又似乎更像是以前的江南春——那份物我相忘、豁然开朗的心境,正是作为诗人的他所拥有的情怀!
END
文字:王婧 编辑:诸新民 美编:周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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