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短房 旅加学者
4月27日是犹太教传统节日——逾越节庆典的最后一天,就在这一天,美国加州圣迭戈南部犹太教堂chabad de Poway遭到一名持AR15半自动步枪暴徒的突袭,1名年长女性当场丧生,包括1名教士在内3人受伤。
当时网络风传“发生恐怖袭击”,但随后警方消息显示,嫌犯是一名年仅19岁的本地少年,他曾多次在网上发表针对少数族裔的极端种族仇恨言论,肇事前更在网络社交媒体发表了一封充满种族仇恨色彩的公开信。
这种带有种族歧视和白人至上色彩的“国内恐怖主义案件”绝非个案:美国东部时间5月8日,美国众院国土安全委员会(HCHS)专门为此举行了一次听证会,与会的美国联邦调查局(FBI)高级官员麦加里蒂(Michael McGarrity)表示,FBI目前正接手调查的、涉嫌“带有白人至上色彩国内恐怖主义”的案件,约有850起之多。
正如麦加里蒂等人所指出的,这类由白人至上论者发动的“国内恐怖主义袭击”近年来愈演愈烈:2018年共有6起类似案件造成人员死亡,死者多达17人;2017年这一数据则分别为5起和8人。
历史上,美国白人至上主义及其所掀起的暴力仇杀曾造成社会割裂等严重后果,著名的3K党全盛时期曾号称信众600万,动辄对有色人种和主张种族平等人士展开暴力威胁、甚至“私刑”,直到上世纪60-70年代才在社会进步浪潮冲击下走向边缘化。
但近年来随着美国社会、经济矛盾日趋突出,部分美国白人保守派将这一切归咎于“有色人种的增加”(2010年人口普查显示,当时全美3.08亿人口中1.11亿是少数族裔,占比36.3%,较10年前增长5.4%,2015年6月美国人口调查局(Census Bureau)发布人口估算称,出生于1982-2000年间的一代人中少数族裔比例高达44.2%,5岁以下儿童中少数民族占比更首次突破半数,达到50.2%),白人至上主义言论和基于这种谬论的极端暴力行为也因此明显抬头,并引发广泛关注和忧虑,此次国土安全委员会的听证会正是在此背景下召开的。
问题在于,尽管美国号称“最重视反恐的国家”,尽管越来越多的美国人开始意识到,白人至上主义引导下的“国内恐怖主义”行为对美国社会的威胁,不亚于原教旨主义等国际恐怖主义所造成的威胁,但对付“国内恐怖主义”的难度甚至较对付“基地”、ISIS等国际恐怖主义组织有过之无不及——尽管后者武装到牙齿,而前者的装备并不比拥有持枪权的普通美国公民好到哪里去。
奥妙就在于,美国政府、执法机构和整个社会,尚未就“带有种族歧视色彩的国内恐怖主义”究竟是否属于“恐怖主义”范畴、是否应动用反恐机制加以应对,达成普遍的共识。
没错,美国将约60个团体定义为“恐怖组织”,其中既有“基地”这种公认的国际恐怖组织,也有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这类充满争议的“归类”,但这些法定恐怖组织绝大多数和伊斯兰原教旨有关,且全都是境外组织。
正如麦加里蒂等人所指出的,当类似圣迭戈犹太教堂袭击案这种白人种族主义者发动的“国内恐怖主义”袭击发生后,执法者突然发现自己无所适从:这些发动袭击组织在法理上并非“恐怖主义组织”,因为包括著名的《爱国者法案》在内,所有反恐法案、授权所针对的,都是来自境外的原教旨极端组织和个人,当这些恐怖袭击者是本土白人至上论者中的极端分子时,一切反恐机制都失灵了。
根据一些人对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的解读,白人至上主义者组织是“一种意识形态、一种信仰,但偏偏不是恐怖组织”。没错,《爱国者法案》中提到了“国内恐怖主义”,也因此FBI才能以此立项展开相关调查,但即便这部法律也仅仅赋予了针对“国内恐怖主义”的调查权,并未赋予有关机构对“国内恐怖主义”提起刑事指控的权力。
尽管“国内恐怖主义”袭击正造成越来越多美国人的伤亡,并越来越严重地伤害着美国社会的平等、团结和相互间安全感、信任感,但相关执法机构推动国会立法应对“国内恐怖主义”的努力却遭遇强大阻力,即便一些整天大谈“平等、博爱、宽容”的民权组织如“美国公民自由联盟”(ACLU)也对这种努力不以为然,认为“白人至上主义只是一种思想”、“错误的思想也只是思想,不能为思想定罪”,而在美国政府、国会和思想界持类似看法者同样大有人在,同是在前述听证会上,当主张“应立法应对国内恐怖主义”的司法部官员魏格曼(Brad Wiegmann)阐述自己观点后,得克萨斯州共和党众议员、众院国土安全委员会主席麦克考(Michael McCall)立即表示异议,并将魏格曼的主张称之为“令人好奇的意见”。
尽管执法部门仍然可以在《爱国者法案》“开小窗”的前提下对“国内恐怖主义”及其策划者进行调查,尽管针对具体个案,执法机构和司法部门仍然可以从刑法及其修正案中寻找依据,用诸如故意杀人、故意伤害、妨害公共安全甚至非法持有和使用武器等罪名,对涉案嫌犯“个案个办”,但很显然,这种应对方法缺乏体系和广泛适用性,面对当前美国社会越来越严重的族群割裂、族裔矛盾,和由此滋生的白人至上主义、“国内恐怖主义”威胁,执法者将越来越疲于奔命,力不从心。
有关部门试图通过与社交网络平台合作,严格控制白人至上主义极端言论上线等手段,尽可能减少“国内恐怖主义”的传播速度、效率,但正如许多人所指出的,这些应对国际恐怖组织联络、思想传播行之有效的方法,在应对白人至上论传播、应对“国内恐怖主义”时效果却并不十分理想——因为人们发现,白人至上论者的活动范围通常较为狭隘,他们往往是人数有限、活动范围集中的“小圈子”,更喜欢通过手机甚至线下直接碰面进行沟通。
一言以蔽之,只要美国朝野仍然将“恐怖主义”和“国内恐怖主义”区别对待,仍然将“恐怖暴力危险”视作“境外专利”,仍然不把已造成众多美国人伤亡的、基于白人至上主义的“国内恐怖主义”当成一种威胁,一种需要打击和消灭的恐怖主义,这种“腹心之疾”注定难以消除,甚至会愈演愈烈。(责任编辑:唐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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