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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纪以来,曹禺经典剧作《雷雨》几乎每年都有不同区域、不同剧团的演出。有人甚至说,“中国话剧100年来,如果只选一部戏作为代表,非《雷雨》莫属。”《雷雨》的舞台风貌一般是比较中规中矩而较少争议的。
各演出版本之间的最大不同,往往不是风格上的迥异,而是要不要序幕和尾声,抑或是更偏重于表现意象诗性,还是更注重于阐述世态人情。这一方面应当归因于研究者和观众对《雷雨》的解读所达成的共识;另一方面,也要归因于自20世纪30年代中国旅行剧团演出该剧大获全胜之后,后人创造的演出形态,实际上无法超脱文本和传统的规定情境。
早在上个世纪50年代,北京人艺曾经排演过《雷雨》,导演夏淳,郑榕饰周朴园、朱琳饰侍萍、胡宗温饰四凤,吕恩、狄辛饰蘩漪,于是之、苏民饰周萍。这被称为是北京人艺演出的第一版《雷雨》。2000年9月,为纪念曹禺诞辰90周年,北京人艺重演《雷雨》,导演夏淳,主要演员有郑榕、顾威、朱琳、周铁贞、韩善续、濮存昕、郑天玮、龚丽君,这被称为是北京人艺演出的第二版《雷雨》。
2004年2月4日北京人艺的《雷雨》重新建组,由顾威担任复排导演,在延续原有的创作风格的基础上,更换年轻演员,让舞台演出呈现新的面貌。主要演员有杨立新、龚丽君、夏立言、王大年、王斑、白荟、徐晓白、孙大川等。由于受到演出时间的限制,仍然舍弃了原剧本的序幕和尾声。
复排导演顾威表示,第一版《雷雨》以阶级斗争为指导,第二版《雷雨》仍停留在社会问题剧的层面,而第三版则试图凸显人性主题。这一版中,演员的实际年龄比较接近原著所规定的角色年龄,周萍与四凤的爱情也显得更具真实可感性。杨立新扮演的周朴园,不再像以往那样阴冷可怖,对于蘩漪的态度,他多了些无奈与伤感之情。
蘩漪与周萍、周萍与四凤双重乱伦的故事,以及无辜的周冲、四凤之死,无奈的周萍之死、蘩漪之疯、侍萍之痴,也许都不过是悲剧故事的表层,而真正的悲剧性来自于人对自我选择的被限定性的反抗,以及反抗的无意识所造成的对他者的冲撞,在反抗的合理性与冲撞的无理性之间,形成了不可避免、不可逆转的悲剧性张力。
这一版《雷雨》将蘩漪作为悲剧的主人公,将她放置在悲剧的核心地位,这是有其合理依据的。蘩漪这样一个形象,不仅最早引发了曹禺的戏剧创作热情,而且在这个人物身上,也倾注了剧作家最大的同情和艺术的灵性。她阴鸷而果敢,哀静而乖戾,封闭而阴冷的家庭压抑了她的活力和个性,把她生命的热情扭曲成带有破坏性的偏执,悲剧虽不只因她而起,但她显然加剧了悲剧的进程。
这一版的《雷雨》还强化了不出场的“戏剧主人公”——雷雨,从第一幕开始,周公馆的压抑、沉闷的气氛中,已经孕育了一种天幕低垂、四野云集的阴郁气息,随着悲剧情境的展示,闷雷从远天滚过,蓄势待发,闪电忽隐忽现,撕开暗夜的黑幕,直至四凤在自己家中向母亲发誓,炸雷当空劈下,暴雨倾盆而泄……可以说,雷雨不仅构成了戏剧的自然环境,渲染了人物的心境,是心理情绪的外化,而且对于人物命运具有强烈的象征。第三版《雷雨》所呈现的电闪、雷鸣、雨声,被观众认为是几版《雷雨》中最好的音效。
观看《雷雨》的观众不会有被安抚的快感,相反,却要饱受感官的惊悚与心灵的震颤,这也许正是李欧梵所言曹禺戏剧“感情表达上的那种令人心惊欲碎的力量”使然。
2007年7月7日,北京人艺在首都剧场为《雷雨》演出500场举办了简朴的庆祝仪式。这是该剧院自1954年6月30日首演《雷雨》以来所创造的新的演出纪录。
曾经100多次扮演过周萍的濮存昕说,“能够成为《雷雨》的一员是我极大的幸福”,“但我斗胆进言,《雷雨》还没有演完,我们还有很多层面没有进入;曹禺先生对《雷雨》的期待也还没有圆满,我们应当还他一个心愿”。真可谓说不完的曹禺,演不尽的《雷雨》!
也许正因为如此,《雷雨》不断出现不同导演、演员的不同演绎。2003年4月3—6日,出现了由各地梅花奖获得者在京演出的“梅花版”《雷雨》,同年11月,又出现了由影视剧明星在沪演出的“明星版”《雷雨》。在艺术表现和审美取向上,两剧有其相似特点,即试图以演员个体表演实力提升演出的社会影响力,以明星群体效应强化市场效益。
“梅花版”《雷雨》在首都剧场连演4场,布景于写实中融入写意性,恢复了原剧的序幕与尾声,演出在破落的、颓败的灰色背景中进行。这场演出“最大的亮点是明星们各显风采,周朴园、蘩漪、周萍、鲁侍萍的扮演者各有三组,王卫国、魏积安、宋国锋的“周朴园”都很到位,尤其是久演小品的魏积安,让人看到了演正剧的功力。3个蘩漪也很出色,特别是肖雄,冷艳中透出哀怨的气质,与人物身份十分吻合。”
实际上,由于演员来自不同剧种、区域,排练时间短暂,他们之间难以形成默契,表演风格不够统一,很难实现演出效果的完整、和谐、一致。多个演员扮演同一角色是新奇、大胆的尝试,但是,也容易形成观众欣赏情绪的破碎与支离。在笔者观看的那场演出中,魏积安扮演的周朴园一上场,就引发了观众的笑声,应该说这决不是角色所应当达到的效果。
“明星版”《雷雨》的导演陈薪伊,也可以说是中国当代的明星导演,经她导演的很多戏剧获得过政府大奖。她自称带着悲悯的心情读《雷雨》,她的理解是,“宇宙并没有一个智慧的上帝或主宰,大约应是本剧的主旨”。在《雷雨·序》里,曹禺自己曾解释,“《雷雨》所显示的,并不是因果,并不是报应”,而是“宇宙里斗争的‘残忍’和‘冷酷’。
在这斗争的背后或有一个主宰来使用它的管辖”。他还说这个意念“太大,太复杂”以致自己无法表达。这说明,曹禺想要探寻的是一个关乎人类存在的悬而未决的命题。陈薪伊想要打破观众对《雷雨》的既定观感,力图在命运悲剧的背后发现新的东西,但应当说,她对《雷雨》悲剧价值的阐释,是比较表面化的。
“明星版”《雷雨》由潘虹饰蘩漪,达式常饰周朴园,顾永菲饰侍萍,濮存昕饰周萍,田海蓉饰四凤,雷恪生饰鲁贵,蔡国庆饰周冲,演员阵容不可谓不强大,因此,也给人们带来了比较强烈的心理预期。据投资人透露,演出实现了比较好的经济效益。这无疑是话剧投身流行文化的某种尝试。
有媒体人士称“借助明星的号召力,为话剧舞台吸引新的观众,怎么说也是一件好事。多元化的发展会催生一些艺术和商业结合得好的品种,而这其中又往往会产生反哺整个行业的资源,这对一个舞台艺术品种的生存无疑具有重要的意义”。然而,明星话剧也不容盲目乐观,它除了具有“梅花版”《雷雨》演出中演员配合不够默契的遗憾外,还出现了舞台布景过大、舞台调度不够协调、“演出说明书”剧情介绍出错等问题。
对于明星的话剧演出,我们既不必忧虑,也不必过喜,因为这不过是宛若时装发布会一样的流行旋风,虽比较容易形成社会关注热点,但大体都难以凝聚,难以延续。
在曹禺的戏剧创作中,《雷雨》为他奠定了盛名,《日出》为他赢得了赞誉,惟独《原野》是一个特例。从它问世起,不仅不被时人理解,直至今天关于它的主题也存在着颇多争议。正因为如此,它昭示人们以各自不同的舞台形式诠释它的真义。笔者认为,《原野》确实不是一个简单的复仇剧,因为剧中表现的生命形态,包含了自然人性中只可意会的复杂内涵;便是那种阴郁惨烈的悲剧氛围,也包含着不可言说的生命质感。
因此,当人们排演了故事层面的《原野》时,总会感到意犹未尽;而当人们费力捕捉它的精神内核时,又会失掉其丰富可感的形象内涵。这是排演《原野》时迎面遇到的两难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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