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教授博学多才,心性纯良,教书育人,桃李芬芳。噩耗传来,岭南学界为之震动,暨南学子哀思满园。”12月18日,暨南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在微信公众号上发布消息称,该院教授庄礼伟于12月17日夜在泰国遭遇车祸离世。
暨南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庄礼伟。
学院学生处办公室负责人12月19日告诉南都记者,庄教授此次前往泰国,原计划是应邀参加清莱皇太后大学12月18日主办的研讨会并做主题讲座。目前,学院正帮助庄教授家属前往泰国处理后续事宜,并安排两名学院老师前往协助。
“如果您的人生是部电影,而我们是观众,我们都希望在上周五的下课铃响时就按下暂停键,我们下课、离开,接下来的故事应该是未完待续,而不是今天的一文讣告。”暨大国际关系学院研一学生在网上表达哀思。
曾任《南风窗》编辑部主任陈初越向南都记者表示,“我再也没遇到,这样亦儒亦侠亦温柔的知识分子、诗人了。”
1985年的江西高考状元
祖籍广东汕头的庄礼伟,出生于地处湘东与赣西边界的江西井冈山市。这个革命根据地,给他的成长留下最初的印记。
1977年恢复高考,庄礼伟还在读小学。8年之后,他成了江西省的高考文科状元。
在高考升学率不到30%的1980年代初期,“天之骄子”对大学生而言,是并不过分的正面评价。何况,庄礼伟从濒临赣江的泰和中学跨越到北京大学,属于真正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在北大国际政治学系,庄礼伟开始了全新的学习生涯。他一头扎进了对国际政治的研究,从红楼飞雪到未名塔影,度过了本科至博士的生活。
1997年,庄礼伟获得国际政治学博士学位,从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毕业。学而优则教,成为教师,于他而言似乎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
从燕园到暨南园,庄礼伟1992年进入暨南大学东南亚研究所工作,而后获得教授职称,成为博导。
2004年广东省人文学会上,庄礼伟说自己有两个身份,一是在大学教书,二是媒体人。
在网络和新媒体尚不活跃之时,庄礼伟已在新浪网设立了“说文解道之庄礼伟”专栏。自1997年以来,他陆续担任了《南方周末》《南方都市报》《南风窗》《新京报》等媒体的专栏作者,发表了系列涉及国际政治、社会、文化等领域的学术随笔与时事评论。
有孔孟风采的“不老男神”
12月19日下午,南都记者来到暨南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庄礼伟的办公室已关闭,门前一角摆放着两束吊唁的鲜花。
事故发生前,庄礼伟12月6日刚在马来西亚首都吉隆坡参加为期两天的学术论坛,他作为代表学者之一发表了主题演讲。
与庄礼伟共事26年的暨大国际关系学院副教授侯松岭向南都记者回忆,庄礼伟平时喜欢打乒乓球,经常和同事约好在下午5点开打,“16日晚上,他还和我们打乒乓球,说他太忙了,得抓紧时间打一下,明天就去泰国,要走四天,回来才能打。”
有时,庄礼伟会因为指导学术论文而迟到。比起打乒乓球,他总是将学生放在第一位。“他对学生是独一无二的,不管下午几点开始,他一直要和学生谈完自己的想法才结束,有时候他甚至7点半才来,我们都打累了。”侯松岭说,这可能是其他老师无法做到的。
暨大国际关系学院有学生表示,庄老师是睿智又谦虚的人,除了学术上的成就,他平时还会写散文诗,“五十多了,但看起来像三十岁,是我们的‘不老男神’”。
暨大2012级国际关系学院研究生钟立勤曾是庄礼伟的学生,他眼中的导师身体力行,有“孔孟兴学”的风采,每月定期开展的学术交流,往往在深夜结束。
“为何?晚八点开始,门生轮流发言,庄师总结和延伸拓展,然后一发不可收拾。不知不觉间,已过十二点。”结束后,师生仍意犹未尽,庄礼伟推着单车,学生们则左右结伴,一起走回学校宿舍。
庄礼伟喜欢爬山。钟立勤初入庄门时,老师便安排了火炉山之旅,开启了庄门独特的登山学术研究。此后,凡大事必爬山,凡跨年必爬山,轻则火炉山、白云山,重则为广州的经典徒步线路火凤线。侯松岭说,庄礼伟所带学生毕业时,庆祝的形式不是聚餐,而是组织大家到海边旅游或爬山后吃饭。
“有一次跨年是在白云山,凌晨三点多下山时,大家在路边歇息,庄师居然在背包里掏出了一支红酒,那可是跨过年的红酒啊。就着一次性纸杯,我们在阴暗的山间路、微薄的灯光下,小酌了新年的第一杯。”钟立勤说,之后每逢跨年,他都会想起老师带着一群弟子在山上风餐露宿,以登高之姿、全新之态迎接新的一年。
庄礼伟与暨大国际关系学博士后马立明合影。
已毕业的暨大国际关系学博士后马立明告诉南都记者,博硕八年师从庄礼伟,导师在他心中仿佛“灯塔一般的人物”。
研一时,他写了一篇评论给老师修改,本以为1500字的文章点评几句便罢。可庄礼伟将电子文档打印出来,用红笔大改一番并做了批注。马立明拿回家,恰巧被奶奶看到,嘱咐他说“导师这么敬业,你一定要跟着好好学”。
暨大中文系研究生小徐记得,最后一次见到庄老师,是5月底学校文学院主办的一场学术讲座。“庄老师作为知名教授却悄悄混在学生中间来听,互动环节还向在场嘉宾非常真诚地提出问题,后来被主持人发现‘嘿,这不是国关学院的庄教授嘛!’”
正直纯粹的知识分子
在曾任《南风窗》编辑部主任陈初越家中的书架上,8年来一直放有与庄礼伟的合影。照片上的庄礼伟眉目清秀,穿着黑色条纹长袖,戴着金属边框眼镜,表情淡然。相片被白色相框完整地保存,用陈初越的话说,这是“定格那段理想主义与诗情飞扬的时光”。
曾任《南方窗》总编辑的朱学东悼庄礼伟。
2000年初,庄礼伟给《南风窗》杂志供稿,二人起初仅是文字之交,但超出陈初越想象的是,庄礼伟乐于参与媒体的程度如此之高。
“参加选题会、看版,他都很主动,与我们有着密切合作”,陈初越告诉南都记者,与庄礼伟相识十余年来,他涉猎广泛、关心公关事务的知识分子形象完全没变。
2006年,陈初越在广州创办《市民》杂志,创刊不易,庄礼伟听闻后,主动捐出数万稿费来资助办刊。
“虽然世事变迁,现实的骨感让很多人自愿或者不自愿的自我调整、自我妥协,老庄的独特在于他用自己的方式在坚守他心中的世界和理想。”暨大国际关系学院教授陈定定说,庄礼伟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心中有对世界的爱、对世人的爱。
众人眼中,庄礼伟是位“纯粹”的知识分子。
因为对广东华侨史的研究,暨大新闻与传播学院副教授彭伟步与庄礼伟在学术上有所交集。“他是中国典型的知识分子,儒雅、低调、学术涵养高,以开阔的眼光和严谨的学术视角,对东南亚的研究进行了开创性、挖掘性的工作。”
庄礼伟生活简朴,时间大多奉献给教学和写作。受访的多位媒体人及学者,形容庄礼伟时都用上了“纯粹”一词。
“涉及公共利益的事,他往往挺身而出,用笔、用行动表达他的正义,很少想到个人利益。”陈初越如此评价道,“这是一位正直、清澈、纯粹、博学的友人”。
侯松岭谈到,庄礼伟对老师和学生从来不发脾气,“前年,他来上课,有一次教室的门还没开,他背着书包和学生等,学生以为他也是来听课的,教务员打开门,学生才发现他是上去讲课的。”
不仅容颜不老,在友人心中庄礼伟更是一位内心纯真如儿童、有“精神洁癖”的学者。陈定定说,“老庄的人品、才华、情怀、品德都是公认的好,好得像一块美玉一样,好得让人感觉惭愧”。
庄礼伟生前最后一条也是唯一的朋友圈,记录的是他所写作的一首诗《夜行荒山明月当头》。题记为:向大自然脱帽敬礼,它先创立自由法则,进而创育了各种存在物的语言。一位学生发文悼念,“多愿您只是‘庄周梦蝶’,梦醒时分,再续过关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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