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少侠

图注：重庆洞子火锅，不仅麻辣，还有抗战味道，堪称重庆特色。

（一）

重庆火锅早已闻名天下，但没有到过重庆的人，很难想象他们会在防空洞里吃火锅。

防空洞吃火锅，可谓是在火炉城市吃火锅的一股清流。无论外面温度多高，但防空洞内依然凉爽十足，很多防空洞火锅一到夏天就人气火爆。

去年上映的电影《火锅英雄》，就取景于重庆烟雨路的某洞子火锅店，店内防空洞的旧式门柱、日光灯、风扇、墙上壁画等十分醒目。这样的洞子火锅，重庆有数十家。

图注：如今用于吃火锅的防空洞，曾经是人们避难逃命的场所。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洞子火锅人气火爆，但本地人开的店是拒绝日本人和狗入内的，因为背后那一段心酸的血泪史。

（二）

重庆人民吃火锅的防空洞，产生于日本鬼子的大轰炸。抗战时期，重庆依托有利地形，全民动手挖掘了大量防空设施，面积共超过100万平方米，让重庆成为地下空城。

图注：日本三菱公司研制的九六式轰炸机飞临重庆朝天门码头上空，该机型是对华轰炸主力。

为了摧毁中国的抗战决心，从1938年到1943年，日本陆、海军航空部队遵照日本天皇和最高本部指令，出动大量飞机对陪都重庆进行了数年惨无人道的战略轰炸。飞机主要从陆军山西运城基地（距重庆1000km）和海军汉口基地（约1100km）起飞。

1938年10月4日，日本首次轰炸重庆市区。目击者说，鬼子飞机黑压压一片飞得很低，连膏药旗都能看得见。炸弹就像狗拉屎一样向下掉，还有飞机上的机关枪也喷着火，响个不停。

图注：重庆大隧道惨案遗址。

从武汉起飞的日军九六式轰炸机（作战半径1500km）最大装载八百公斤炸弹。炸弹分为两种，一种是98式25号陆用炸弹，每颗重250公斤，落地爆炸后可产生近万枚弹片，爆炸中心45米以内都是死亡区。另一种是98式七型6号燃烧弹，可以喷射出3000摄氏度的火焰，能持续燃烧10-15分钟，烧透20厘米厚的水泥屋顶，扬起5米高的火焰。

早在1923年，国际空战规则便明确限定，禁止进行对平民造成恐怖、以非战斗员为目标的轰炸。曾经承诺要遵守这一规则的日本，却开创了在战争中对平民进行无差别轰炸的先例。

生于日本，1938年随父母刚回到重庆就亲历重庆大轰炸。王群生回忆说，日本先后采取了“高密度轰炸”“疲劳轰炸”“月光轰炸”“无限制轰炸”，对重庆不论军用还是民用的设施进行了整体的、无差别的轰炸。

图注：悬挂2枚红球，警告市民赶紧进入防空洞。

当时的防空警报是采取高处悬挂红球的办法。挂一枚，表示预行警报；再串一枚即为警报，此时市民应紧急避入防空洞穴；当串上第三枚时，就意味着紧急警报，这时候行人不准在路上走动。如果是夜间空袭示警，则内悬“马灯”照明。

（三）

这是一场持续5年的“空中大屠杀”。

日军大轰炸造成了“五三”“五四”惨案，“大隧道惨案”，“8·19惨案”等一系列灭绝人性的罪行，使数以万计的民众伤亡。尤以5月3日、4日的轰炸最为惨烈，总计炸死市民3991人，炸伤市民2287人，市民财产损失不计其数，同时被炸的还有外国教会及使馆，连挂有纳粹党旗的德国大使馆也未能幸免，创造了有史以来空中大屠杀的黑暗纪录。

图注：有血肉模糊的大腿横在路上，有乱成一堆的肠子还在蠕动，有带着凌乱长发的半边脸狰狞地看着你，有只断臂的手心里握着一个精致小包，抓包的手指还在微微抖动……

亲历大轰炸的幸存者张永芳回忆起当时的情节仍历历在目，“看着四周树枝上挂着的亲人们的衣服碎片和地上捡来的断脚断手断头，我哭得声嘶力竭。小姨在一旁使劲拽着我，不断地哄我。我不晓得自己当时是什么样子，但看到老汉（父亲）脸上血肉模糊，除了一点眼白外，身上一团漆黑。”

图注：1941年，被日军炸死的儿童尸体遍地。

一个身在重庆的诗人，目睹种种惨状后写下短诗《惨目吟》：“五三与五四，寇机连日来。渝城遭惨炸，死者如山堆。中见一尸骸，一母与二孩。一儿横腹下，一儿抱在怀。骨肉成焦炭，凝结难分开。呜呼慈母心，万古不能灰！”

更骇人听闻的是“大隧道惨案”（据幸存者曾婉清说当天有汉奸为日军飞机发信号，日军是有目标地轰炸洞口和通风口的）。1941年6月5日，日军出动24架飞机分三批轮番轰炸重庆，空袭时长达5个小时，大量民众拥向防空洞，由于宪兵紧锁栅门，在长达10小时的高温和严重缺氧的情况下，上万左右避难民众因通风不畅导致窒息，同时又发生推挤践踏。

图注：大隧道惨案发生后，国民政府把所有窒息而死的人运至朝天门河坝，用意是这些人因缺氧而死，运至河边空气新鲜处，或可复活。然而，有些还未死的，被拖死被拖断手脚。

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幸存者朱绍臣当时躲在十八梯防空洞，他说“小日本的飞机仍然在外面轰炸，猛烈的爆炸声好像就在洞门口，防空洞一抖一抖的。渐渐有人晕倒了，有人有了轻生的念头，不断拿自己的头往墙上撞，甚至有人用刀子割自己的手腕、喉咙；体力好的年轻人撑着周围人的肩膀，试图从人群的头顶上爬出来，但他们都没爬多久，就被下面的人死死拽住手或脚，钉在了那里……”

大隧道惨案发生于这是中国抗战期间发生在大后方的最惨痛的事件，它与1938 年6月9日的黄河花园口决堤、1938年年11月13 日的长沙大火，并称为抗战时期的中国三大惨案。

（四）

日军策划重庆大轰炸，意图摧毁中国人民的意志。但这场大轰炸反倒激起了中国人的抗战决心。

据不完全统计，日机对重庆的大轰炸，直接造成人口伤亡超过40000人，财产损失超过100亿元。面对日军不断袭扰，重庆市民依然能保持积极乐观的心态，不屈不挠。每个人都觉得自己随时会死去，而每次避难时的信念都是：躲过这一次，等待下一次。

面对大轰炸，重庆军民并不是坐以待毙。在苏联航空志愿队、美国“飞虎队”的支援下，肆无忌惮的日军飞行员开始噩梦连连。

图注：第13航空队司令官奥田喜久司大佐和飞行员

日本海军第一联合航空队司令兼汉口日军基地司令、“五三”“五四”大轰炸的最高现场指挥官冢原二四三很快负伤。1939年10月3日，汉口日军基地受到苏联援华航空队的奇袭轰炸。苏联援华航空队大队长库里申科率队，把冢原二四三的左手炸断。当时苏联援华航空队驾驶的飞机是“DB-3”，是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轰炸机。

身负重伤的冢原二四三心如刀割，本队飞机40架被炸毁的第13航空队司令官奥田喜久司大佐更是恨得咬牙切齿，发誓要进行报复轰炸。结果这名日本战略轰炸的提倡者，有轰炸之王之称的奥田，1939年在成都上空被中国空军击落毙命，死后晋升少将。

“单凭轰炸，使其屈服是决不可能的！”接替负责轰炸重庆的指挥官远藤三郎曾亲自驾驶飞机20多次在重庆上空进行轰炸。他发现这个城市并没有因为轰炸而灭亡，一个地方被炸毁了，另一个地方的房子又修起来了。之后，他写了一篇《关于进攻中国内地的意见》，首次提出了“重庆轰炸无用论”的观点，并呈交参谋总部。

图注：被击落的日军飞行员尸体，已经高度腐烂。

日军无休止的轰炸致使重庆军民生活一团糟：时常断水断电，街道脏乱差，霍乱、痢疾、流行性脑炎和天花等疾病盛行，他们也不曾屈服。当时流传着这样一首民谣：“任你龟儿子凶，任你龟儿子炸，格老子我就是不怕；任你龟儿子炸，任你龟儿子恶，格老子豁上命出脱！”

（本号原创稿件，未经许可请勿转载）